,旁边已经摞了厚厚一沓。
许延推开他房门,靠过去看,竟然是一叠黄纸,每张上面都印着色彩各异的猪、牛、羊等牲口,桌子上也摆开几个磁碟子,碟子上都盛着坨棉花,全都胀鼓鼓地吃饱了各色颜料,每个碟沿儿上搁着个塑料软印。
许延拿起来看看,问:“哥,你印的这是啥?年画儿?”
“年画儿?”封毅微感愕然:“不是,这是冥钱。”
许延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黄丽萍曾经说过,李阿姨正是年前走的,他抬眼瞅瞅封毅,没再说话。
封毅印完了手下的,又裁出一叠黄纸,拿个印板给他,笑着说:“帮忙印啊,傻呆着干啥?”
“哦。”许延便接过来,在碟子里蘸上颜色,两手稳稳地往黄纸上压印,手一揭开,一只胖墩墩圆滚滚的鲜红肥猪立刻跃然纸面,许延揭掉放在一边,接着又印下一张。
呆着面孔的一叠叠黄纸,陆续被两人印出了跳跃缤纷的活泼图样,桌面上很快摞起了五沓一掌高的彩图。门缝里忽地钻进来一阵冷风,吹得许延脊背发寒,也招惹了被封印在纸面上的牛羊,那些家伙们立刻莫名其妙地癫狂起来,一连蹿起十几张,在两人头顶抽筋似地乱舞。
许延回身关好门,接住落下来的牲口,叠好放回桌面,轻声开口:“哥,哪天去看阿姨?”
封毅说:“明天套完野兔回来,我就去去。”
“我跟你去好不?”许延问:“我也想去看看李阿姨……”
“快过年了,你去干啥?”封毅说:“粘那晦气……”
“我不怕,”许延看着他:“哥,我想去。”
“那就去吧,”封毅笑:“反正人死如灯灭,都是碳水化合物,晦气不过说说罢了。”
许延也弯起嘴角,浅笑着说:“哥,咱们一早就去吧?早上空气好,回家再去套野兔子。”
“嗯。”封毅低下头,笑着说:“好。”
二〇五信箱正文漫天的飞雪
章节字数:3773更新时间:09-07-2422:27
晚上许延问黄丽萍要了个闹钟,上了清早五点的闹,第二天才刚蒙蒙亮,就被闹醒了。许延穿衣起床,快手快脚洗漱完,翻过对院敲门。封毅屋里果然也亮起了灯,应该才刚起来,还在穿毛衣,见到许延一脸诧异:“延延你没睡吗?咋那么早?”边说边把挂在半臂的毛衣往头上套,无意中带起了下面的秋衣,亮出一截润泽健康的深蜜色**。
那健美的腹肌和坚韧的腰线,瞬间撞入眼帘,仿佛要向人炫耀它的紧实有力,还有那一道热辣辣的,自裤腰蔓延到脐下的黝黑浓密的体毛……许延一时愣了神,直到封毅套好毛衣,疑惑地看向他,才蓦地烧红了脸,被鬼扯了似地闪开眼睛。
“没吃早饭吧?”封毅披上大衣问。
“吃了。”许延死盯着窗帘。
“吃了?”封毅走过来。
“呃,没有。”许延恼得想自己掌嘴,这钟点,连黄丽萍都没起床呢,他吃个屁呀?
“嗯,”封毅说:“看样子上火了,早上喝点稀粥吧。”说完突然低下头,在他快要冒烟的脸上亲了下,一阵轻笑开门出去。
许延脸上腾地烧起来一大片,胡乱拣本书往快要合拢的门上砸:“你才上火了!”
“对呀,”封毅在院子里大笑:“我也陪你喝稀粥。”
许延磨牙,再不接他的话。两人随便吃过早饭,带上鱼香柏腊和昨天印的纸钱,向屋后山道上走,还是上次烧烤的那条路,却完全变了样。地上的土坷垃看不见了,道旁的杂草被积雪压得顺顺贴贴,偶尔有几簇不服气的,扎破雪毡子,孤拐地支楞起来,被风吹得咯吱作响,傲气地显摆头顶上的冰棱子。
许延一只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被封毅拽着,一溜一滑地向上攀。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脑门一冷,抬头的功夫,脸上就被凉凉地舔了三、四下。封毅回头说:“下雪了。”
许延眯起眼睛,漫天的雪花素面素裙,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又有两朵沾在他的睫毛上,倏忽化开了,凉凉地渗进眼窝里。封毅伸手来给他擦:“哈,睫毛上都结霜了,跟老公公似的。”
“你不也一样。”许延惊喜地笑。这场雪来得太突然了,不动声色悄然而至,一上来就铺天盖地,在两人身周拉上重重洁白帷幔,随意款摆飘拂,三、四米外的道路都有些模糊了。
“冷不,”封毅问:“把兜里的手拿出来吧,雪下面有上次结的冰,别滑倒了。”
“哦,不冷。”许延抽出手来,两人小心翼翼往上爬,任由雪花挂了满头。
半小时后,雪才渐渐小了,唯留零零星星的碎片儿漫不经心地飘扯。折上右边岔道,很快到了李氏坟院,白蒙蒙的只剩个轮廓。两人扫开坟头上的浮雪,封毅掸净墓碑,把纸条分作两份,一份递给许延,开始在坟院四周的杂草上挂纸。一绺绺丈余长的白纸黄条,挂在干枯的草杆上,被风一吹,瞬间活转过来,像悠长的水袖披拂飘舞,恋念不舍地追逐两人的衣襟。
许延把最后一绺纸压在土块下面,抬眼一看,刚清扫完的坟院又白了,但那白是灵动的,活泛的,闹腾的,不停窸窸窣窣地喧响,仿佛七嘴八舌说着话。许延被这“活着”的白震撼了一下,却并不觉得害怕。封毅解开大衣纽扣,掀起衣摆挡风点燃一张黄表,再点着盆里盛的大堆冥钱,火苗忽地一下蹿起老高,越烧越旺,从容地扬起一阵阵轻飘飘的纸灰。
许延把包里的献饭拿出来摆开,看封毅点燃三注香插进土里,夹了献饭向四围抛,洒过一道清茶,才跪下来磕头:“妈,我跟延延来看您了,您高兴不?家里一切都好,爸爸的身体最近也好些了,您别惦记着,过去忙得闲不住脚,现在能歇就歇着吧……”
许刚和尹心玥的家乡都不在g市,许延从未正式家祭过,见封毅如此,也上前跪下磕了三个头:“李阿姨,您安心休息。上次回家,我吃过您种的石榴了,可甜了,谢谢您惦记我。”说完又拜了两拜才站起身,却见封毅睨着他笑,忙问:“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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