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作证的下人被他眼睛一瞪便吓得不敢再隐瞒,纷纷说了实话,自己再没有辩驳
的余地。
她还在胡思乱想,一旁苏崇岳却已经是牙关紧咬,上前一步一脚将她踹到地
上喝道:「狗奴才,你竟然敢对秀儿设计陷害,到底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张妈吃着一踹,立刻缓过神来,半是哭半是干嚎叫道:「二爷饶命啊,老婆
子再也不敢了。」
「哼,不敢你先说说是被什么人指使着陷害秀儿的」
张妈打了个愣神,忽然跪在地上一个劲叩头,额头上都渗出血来:「二爷,
是老婆子鬼迷心窍,自己不喜欢秀儿小姐,才做出这般猪狗不如的事情,与他人
无关啊。」
她越是这么说,苏崇岳心中越是焦躁:一个下人如果没有人指使,怎么敢做
出这种事情来可是这背后指使的人到底是谁是远峰,是桂蓉,更或者是
下一个人的名字涌上脑海,苏崇岳浑身发颤,颤着声音道:「你说,是不是,是
不是」
「够了」..
苏炳南忽然喝道:「这奴才黑了心敢陷害秀儿丫头,来人啊,给我抓起来。
」
说话间,立刻有两名下人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张妈向外就走。
苏炳南身为守备将军,掌着一州生杀之权,更别说张妈只是府里的一个下人
,这一被拖走,九成九要丧了性命。
可是张妈却紧咬着牙关,不肯说一个字,被两人一路架着出了门,毫无生息
。
苏崇岳心中着急,还想追上去问什么,却被父亲眼睛一瞪,喝道:「行了,
屁大点事情还追究做什么」
说着话四下里扫了一眼,道:「一个个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
去。」
周围下人如逢大赦一般,急忙转身走开。
顾云扬轻轻走到雪儿面前,只见她微微垂着头,脸色发白,眼圈中含着泪水
,却倔强地紧咬牙关不肯哭出来,登时心中一痛,轻轻抚着她的头顶道:「雪儿
,没事吧。」
雪儿嗯了一声,鼻子抽了抽,眼泪流下来,赶紧伸手抹去道:「师父,我没
事。」
院落中只剩下几个人,显得十分冷清。
苏桂蓉看了看雪儿,脸上微微有些尴尬,自己虽然是受了张妈挑拨,说到底
毕竟冤枉秀儿有她一份,只是她心中还是存着几分芥蒂,放不下面子道歉,低声
向着父亲告了一声罪,走自己的院落去。
苏炳南忽然道:「顾小子,你先扶着秀儿丫头去休息吧。」
顾云扬点头,扶着雪儿两人一起走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父子两人,苏崇岳再也忍不住,脱口道:「爹,这狗奴才背后
定然有人指使,你怎么不问问清楚」
苏炳南看了儿子一眼,忽然须发皆炸,瞠目怒道:「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
人在指使」
「是」
苏崇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苏炳南微微叹气,语气缓和了一些道:「真要追查下去,你难道非要搞得家
宅不宁」
「可是」
「没有可是」
苏炳南断然道:「说到底,还不是你做的孽你从小聪明,读书作诗样样都
出色,却把自己的家事弄得一团糟。当年你媳妇刚刚生下孩子,正要人照顾的时
候,你却一时负气不声不响地跑去了塞北,四五年都不肯来,你有没有想过那
几年她是怎么过的你怎么下得了这么大的狠心你在外面和小妾郎情妾意的时
候,可曾想过她在家里过得什么日子你刚来的时候,还怨老子不给你好脸色
看,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媳妇给你说好话,我连打断你的腿的心思都有了。」
这一番话说得苏崇岳心中发苦,低声道:「爹,她不是我喜欢的女人」
「可她是你老婆。」
苏炳南道:「她给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难道还不够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你还是对她心存芥蒂,平日里不假辞色,难道就不允许她心中有怨气现在好
了,这怨气撒在秀儿丫头身上,归根结底,还是你这做爹的造孽。」
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自己房去面壁思过,没有我得话,不许出来
。」
苏崇岳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规规矩矩施礼退了出去。
苏炳南坐在椅子上,后背靠在椅背,头向后仰着,过了许久,才轻声道:「
丫头」
角落里,苏夫人迈步上前,跪倒在地上,轻轻抽泣着:「爹。」
苏炳南半闭着眼睛道:「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这短短一句话,却令苏夫人眼圈发红,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才站起身来低声
道:「爹,张妈跟随我多年,您能不能」
苏炳南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苏夫人呆立了一会儿,终于有些失望地施了一礼,正要退出去,只听身后苏
炳南澹澹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这么过去吧,不要老是记挂在心上。当年那些活
下来的山贼和中间的张妈找得联络人我都派人灭了口,不会再有什么消息泄露出
来。只是,以后不要再做这种错事。」
苏夫人浑身一颤,脚步一缓,过了片刻才退了出去。
她这一路走房中,只觉得头脑里浑浑噩噩,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惊惧,迷迷
煳煳的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勐然从梦中惊醒,抬头却见床头一个人影晃动。
她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脱口问道:「谁」
然后才辨认清楚来人面貌,勉强笑道:「是秀儿啊,你怎么来了」
雪儿站在床头,目光凝视着苏夫人的双眼,冷冷地没有一丝表情,过了片刻
才道:「你为什么设计陷害我」
苏夫人心中一慌,急忙道:「我没有。是,是张妈自作张。」
两人目光凝视,过了片刻,苏夫人终于受不住,抽泣道:「对不起,是我指
使她做的。」
「为什么」
雪儿冷冷道。
她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此时身上却带着一股骇人的气息,目光如同利刃一般
直刺人的心底。
苏夫人今日之中心灵几次受到震动,正是脆弱之时,一时之间竟然被雪儿的
目光逼得心中发颤,几乎是不由自地道:「因为你是她的女儿,我一见你的样
子就心中不安,我,这些年我每天夜晚都在害怕,怕她的鬼魂来报仇」
雪儿的瞳孔骤然紧缩,身形微微晃了晃,手指紧紧攥着,指甲陷入掌心的肉
里。
此时苏夫人目光都有些呆滞,彷佛木偶一般,木然地说道:「那一年,我听
说夫君在外面娶了个妾室,心中又气又恨:凭什么我刚生下孩子,他就不顾一切
的离开,全然不顾夫妻父子的情意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只能独自一人住
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人前强颜欢笑,人后抱着孩子暗自垂泪,可千里之外那个女
人却能够日日与他厮守。那一年的冬天,真的好冷」
她这般讲述着,彷佛梦呓一般,不知过了多久,陡然神智一清,整个人醒省
过来,抬头看时床头却空无一人,方才的一切,彷佛只是一场梦而已。
第二天一早,下人们早早起来打扫庭院,忽然听到大小姐房里啊的大叫一声
:「谁把我的猞猁身上的毛都剃光了」
下人们对望一眼,赶紧离开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去。
丫鬟捧着水盆来到小小姐门前,推开门进去,准备要伺候小小姐梳洗之时,
一抬头却愣住了。
床榻被迭的整整齐齐,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彷佛从未住过人一般。
而在床上,一身绸缎衣裙静静迭放着,上面压着首饰盒子。
丫鬟愣了半晌,啊的叫了一声,转身飞快的向外跑去。
同一时间,城外的大道上,两匹马一左一右慢慢走着。
牵着马的少女早已换了平日的白色布裙,雪白无瑕的面颊上挂着一层澹澹
的怅然,溷不似十二岁少女的模样。
她过头去,向着远远的城门看了一眼,重新转过头去,脖颈微微垂下。
然后。
「师父」
「嗯。」
顾云扬应了一声。
昨天半夜雪儿便将自己叫醒,强拉着自己离开,这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心中隐约有了几分猜测,但是既然雪儿不打算说什么,自己也就不问。
少女抬起头,目光凝视着师父的面颊,轻声道:「师父,我们家吧。」
「嗯,我们家。」
少女忽然抿嘴笑了一下,脸上的怅然神色悄然褪去,彷佛漫天乌云散开,阳
光洒落下来。
她伸手从师父肩上摘下长刀,自然的背在自己背后,然后,紧紧将身子贴在
师父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眼看雪儿展露笑容,顾云扬的心才放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而后者微微闭上眼睛,脸上满是满足的笑意。
「师父,去以后我要吃饺子。」
「嗯。」
「要吃三鲜馅的,要师父亲手包。」
「好。」
「师父,我身上还有那个大叔送的银票呢,三千两银子,好大一笔钱。我们
要买一所大房子,要有个大院子,有池塘,有假山,有马圈,还要给大黑和小白
都搭个漂亮的窝。」
身材矮小的少女挽着高大的师父的手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两旁的两匹马
不紧不慢的跟随,彷佛是世间最美好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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