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喜欢,”素璧接话道:“只是觉得台上这个青衣太华贵,倒是显得有些拘谨了,反而那个小旦是个俏模样呢。”
尹肃清搁下茶盏,戳穿他:“你几乎不听戏的。”谢少牧显得有些局促,但立即伸手捉住他的腕子,换了张谄媚的面孔讨好他:“我向来涉猎广泛,怎么,肃清,想挑个良辰吉日来好好了解了解我?”
在未到戏园之前,他让阿荣把戏词拿来一份给他,“取瑟而歌,使之闻之”这样临阵磨枪撑台面的事,他又怎么会忘记。尹肃清无心与他争辩,不再搭茬,免得某人又借机得寸进尺,遂将目光投向台上那出戏。
等到曲终人散出来时,满地霜白,一片月色已当头。尹素璧经受不住沉沉睡去,谢少牧便打发马车先送她回去,而自己则点亮灯笼,陪着尹肃清漫步在幽静的小巷之中,方才连着几出武戏,锣鼓喧天的,耳朵都快震聋了,到这会儿还哐啷哐啷地响个不停。
“刚才路过熙春楼的时候……谢谢你。”二人徐步联行,尹肃清避开他的目光,抬头凝目仰视着清冷的月亮。
“小事一桩,她现在还不该看到这些。”一抹愉悦的笑意在谢少牧的脸上绽开,他侧过身,目光澄澈透亮,像极了被表扬的孩子掩藏不住心中的欣喜。
在万盏灯的夜晚,当空的月亮是轮满月,皎洁清明,柔和地印在二人的手上、脸上、衣服上,仿佛是浸泡在如银的月色之中,沐浴在一层透明的光中,周身都裹着银白的纱。
春迟,三月末尾,四月之初,百花方才盛开。谢少牧说,他迷恋上一处景致,欲罢不能,很别致,很隐秘,甚至私密到他不愿让任何人染指。
坍塌大半的矮墙搁置了小半个年头都没有再修葺,不是尹肃清疏忽,而是谢少牧不肯,他说,矮墙若是修好了,那一处绝佳的景致也就没得看了。橙红的落日掩映着飘忽的树影,落叶交杂着打折卷儿随风而落,他从暮色四合站到夜色将至,直至一轮明亮的月亮从山头跳跃出来,静谧的夜晚伴随着万物苍生沉沉睡去,此时他才命小厮沏上一壶白梅茶,坐在两院之间被打通的大窟窿旁,一盅又一盅地悠闲地喝着,一直坐到夜深人静。醉翁之意不在酒,与他而言,这一片牵动的心思亦不在乎院中长青的松柏或是芬芳馥郁的金桂,却独独在乎院墙另一边那个黄卷青灯的身影,透着离群索居的美,就算时时刻刻端详,也是百看不厌的。
看景色都看到别人院子里去了,还不承认?
楚幼安和他坐对面,拊掌而笑,笑他口是心非。谢少牧切齿,又哂然一笑,哪儿的话?他看不惯他的清高,看不惯他的刻板。往那儿一站,活脱脱一尊供在佛案上的白瓷菩萨。自从由吉安调回京城后,不轻易和人热络,平日里定好的作息,那便是不能改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夜半子时熄灯而眠,日出卯时洗漱更衣,清心寡欲到滴酒不沾,孤高自洁得都快无欲无求了。若适逢值夜,申时五刻用完晚膳,申时七刻已经坐定在钦天监的值房里,雷打不动的规律以至于让谢少牧养成了准时准刻陪他一同吃面的习惯。
人生耳目虽同,性情各异,有好繁华的,也有厌繁华的,有好冷淡的,也有厌冷淡的。
他的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的微笑,真是,心静都快如一滩死水了,还活个什么劲儿?
哂笑依然,心里却万丈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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