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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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年天喜从家里回来,没有发现酒馆有什么异常,看见徒弟已经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桌子上坐着几个食客,心里感觉安慰。

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年天喜回到自己住屋,打算翻晒一下被褥,看见女儿的褥子上有一团血渍,心里也不怎么在意,翠英已经十四岁了,十四岁的女孩子来月经属于正常。当年并没有卫生纸之类的生活用品,女孩子来例假一般用白老布衬上,俗称“骑马布”。可是老婆不在跟前,年天喜一个男人无法过问女儿之事,想了半天,到隔壁商店为女儿买了几张老麻纸(那种纸现在商店已经绝迹,我们小时候还用来写大字),放在女儿的枕头边,一个老爹能为女儿做的只有这些。正好这时有人牵来一头毛驴,一般农家把干不动农活的老驴卖到叫驴子酒馆,后院内栽着一个木桩,拉来的驴拴在木桩上,便由叫驴子来估价,估价多少农民一般都不还价,收购老驴的凤栖镇就此一家。

农民拿着卖驴的钱走后,叫驴子便拿一把尖刀,用手抚摸驴脖子,瞅驴不在意,一刀子通下,老驴顺势倒地,来不及叫唤一声,紧接着叫驴子手脚麻利地剥驴,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那头驴就变成了一大盆驴肉。驴骨头用来熬汤,驴下水放在另一只木盆里,需要放些盐碱反复搓洗。驴皮搭在南墙上,过一段时间攒够十几张驴皮了,就用木轱辘车推着,卖给皮坊。

杀驴的活儿叫驴子一般不让徒弟搭手,感觉到孩子年纪还小,不要过早杀生。眼见得师傅已经把驴宰杀完毕,崔秀章提来一桶凉水,把驴肉放在凉水里冲洗,一抬头看见了那床印着血渍的褥子,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脑门上便渗出了汗珠。他偷眼看师傅,好像师傅并不在意。这时候,前堂里来了客人,叫驴子说:“我来招呼客人,你把驴骨头先下到锅里,然后给驴下水里倒些碱,多洗几遍”。

师傅站起身进入前堂,跟前来就餐的客人说话,看样子来了几个熟人,相互间骂着荤话取笑。可那崔秀章心里好像吃了苍蝇,感觉不是滋味。那印在褥子上的血渍好像一朵带刺的玫瑰,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感觉中那是自己的杰作,在太阳光下格外光彩夺目。驴下水放在一个大木盆里,崔秀章给里边倒了一些盐碱,然后一点一点地搓洗,驴肚子驴肠子有些顾客最爱吃,可是必须把上边的那一层浊物刮洗干净,还要放进开水锅里煮上一刻钟,然后捞出来用冷水冲净,把锅里的水换掉,然后跟心肝一起熬煮,煮得差不多快熟了,捞出来放进卤锅里上色。这些程序必须一丝不苟,食客看着称心、吃着放心。

突然间后院的侧门开了,年翠英双手搂着肚子进来,看见崔秀章瞥了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艾怨。崔秀章的心紧缩着,甚至做好了站起来想跑的打算。可那年翠英好像没有怨恨,嘴角甚至咧出一丝痛苦的微笑。崔秀章被感动了,又慢慢地坐下来,眼看着年翠英进入屋子,师傅从前堂里出来,隔着窗子问女儿:“还不到放学的时候,你是不是感觉不舒服”?

年翠英在里屋说:“爹,你不要进来,我正在换衣服。待会儿我想回家看望妈妈”。

师傅对徒弟说:“秀章,你准备一下,一会儿送翠英回村”……

河殇东渡侧记5

寂寥时,便坐在河边,倾听鱼儿分娩时的哭声。

那天籁之音来自山的腹腔,诠释了生命诞生的过程。我看见山体自然开裂,你奔腾着咆哮着从山的腹腔内涌出,那气势无人能够阻遏,亿万年经久不息的喧嚣,演绎着沧海桑田变迁的过程。

翻开泛黄的记忆,总忘不了父皇的家训,你说过,黄泥巴掺合着水,就蜕变成鲜活的陶俑。襁褓中的我睁开眼,看见父皇指挥着无数陶俑,为了保卫脚下的这片土地,前赴后继,鲜血流过的地方,绽放着无数颗太阳。

母后将我放进木盆中,让我顺着那条河,漂游,我在浪花飞溅的旋涡里,感受到了你的温柔。你的触角无处不在,将根须扎进深深的黄土,大地的ru汁抚养了你,你用青涩的果实繁衍着子孙,历经无数次的循环演变,你终于脱颖而出,雕塑出真正的你。

脚步轻轻,徜徉在你的窗口,看见父皇的书案上,堆叠起一摞厚厚的书,母后跪在父皇的面前,用芭蕉扇为父亲驱散着蚊蝇,父皇翻开岁月的长卷,双眉紧锁,肩挑起历史的担当。历经一次次翻天覆地的改变,你用双手托起那一片蓝天,莽原上经久不息的传唱,犁铧经过的地方,成长着儿女。

这片土地太神奇,令无数英雄趋之若鹜,一条条尘土飞扬的路,串联起一座座累累白骨堆叠起的城,谁都别想征服你,黄泥巴铸就了你的风骨。化剑为犁只是一种善良的愿望,受伤的熊罴们正躲藏在山洞里磨牙。我们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博弈,终于懂得了一条颠覆不破的真理,要想求得安逸,必须把牙齿磨得比熊罴们还要锋利。

我的眼睛里常常含着泪水,为了那些无法磨灭的记忆。兵马俑坑里那些鲜活的生灵,我也曾经是你们中间的一员,荒原上那耸立的无字碑,让我们感到了担当的沉重,记忆中父皇将一碗水酒洒进黄河,祭祀那些为国捐躯的苍生,羽翼丰满的我抖抖翅膀,即将远征,你默默地游在我的身边,含着泪花告诉我,永远将我等……

现在,我终于回来了,白发苍苍,即将步入生命的严冬。可是你仍然不老,还是那么鲜活,那么生机勃勃,什么力量使得你青春永驻?

其实,我只是你身边的一粒沙子,一滴水珠,是你经久不息的歌声中的一个音符,我知道,是你激活了墓室里的陶俑,演绎着丰富多彩的人生,历史长廊里那一幅幅鲜活的壁画,传承着一种精神,一种无法改变的隽永。

我的胸腔里老在涌动着,涌动着一种难以遏制的激情,我爱听禾苗出土时的呐喊,太阳临盆时的哭声,我还爱站在纱窗下,静听你春眠时均匀的鼾声,我不会老,因为我是墓室里的陶俑,只要你把甘霖洒在我的身上,我就会醒来,抖抖翅膀,去巡视那湛蓝的天空。我知道,你每天都会经历一次阵痛,但是你很快乐,无数颗太阳全是你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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