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朝清愣住,似乎没有想到她这个答案,却又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对这个答案又不意外。
崔珍娘脸上的笑容更大,也更哀伤。
“清郎,你失望么?在你面前装出柔弱善良的模样,内里……却是个这样记仇又狠毒的女人,只因为一个‘孩子’----在你心里,他还是孩子吧----一个孩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我就要置他于死地,简直太狠毒了,太残忍了,是么?你一定……很后悔娶了我这么个狠毒的女人吧……也很庆幸,终于看清我的真面目吧……你、要休了我吧……”
她说着说着,酸痛的眼眶里便滚下泪来,后背处墙壁的阴冷愈发侵入骨髓,可她全然不管。
身体再冷再痛,又怎么比得上从小被人当作垃圾、妖怪一样辱骂侮辱,又怎么比得上----明明有着喜欢之极的人,却完全触碰不到,日日夜夜近乎无望的心火煎熬?
这点痛苦,于她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所以她只紧紧地、贪婪地,仿佛眼前人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看着方朝清。
而被她这样看着的方朝清,却只是低头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直到崔珍娘实在忍不住身体的寒冷,陡然打了个哆嗦。
方朝清走上前,摸了摸牢房墙壁。
然后,他便强制地将崔珍娘从墙壁处扶起,将被褥堆在她身后好让她倚靠,又脱了外衫,搭在冻得瑟瑟发抖的崔珍娘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垂下眼眸,轻声道:“不要糟蹋身体。”
崔珍娘抬头仰望着他,近乎呓语地喊他:“清郎……”
方朝清叹了一口气。
“你恨他,也是应该的。”
他说道。
“那件事,阿圆的确太过分了。”
伤人并非只能用刀剑,言语亦可伤人,甚至有时候,言语的杀伤,要比刀剑的杀伤更痛过千倍百倍。
尤其阿圆那样----大庭广众之下,找准了人痛处便死命地戳,不把人戳地鲜血淋漓痛到心死不罢休的做法。
他没有忘记,那天夜里珍娘被噩梦纠缠的模样。
没有谁能代替谁感同身受,从小长相出众的他和阿圆,也无法体会珍娘对于自己的容貌到底有多在乎多自卑,所以他低估了阿圆那些话对她的杀伤力,所以天真地以为替阿圆道句歉就能将她的伤痕抹平。
如果他当时能更重视一些……
归根结底,他太自以为是了,也……太偏心了。
就像父母面对自己犯错的孩子,明明知道是自己孩子的错,明明知道他做了对别人而言很过分的事,但即便明事理的父母会严厉地教训孩子,然而心底里----却仍是偏袒的,会下意识地轻视他所犯错事的严重性,会在心底百般为他开脱。
毕竟,孩子再怎么错,也是自己的孩子。
而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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