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本是我的活,表小姐往后别抢了。若考进书院,换下衣衫也带回来交给我,您只管好生读书,将来做大事。”
西路各院有共用的浣衣坊,照理徐静书的衣衫也该送浣衣坊。可西路几房人总爱暗别苗头,连哪院的衣服先洗这种事都要争个先后,浣衣坊的人常被闹得欲哭无泪,徐静书不愿再让别人多添为难,便尽量自己来。
“做再大的事也不妨碍洗衣裳,我在家时也自己洗,”徐静书招呼她一道坐下烤火,“我娘和继父的大多衣衫,还有弟弟妹妹的小衣衫也是我洗。小娃娃每天要弄脏好几身,我总能很快洗好,大家都说我手脚最麻利了。”
那时她比如今矮半截,瘦巴巴力气又小,有些事做起来颇费劲。若在洗衣上耽误太久,旁的事就做不完,她便养成了麻利不拖拉的性子,眼里有活手上不停,成日像颗小陀螺般滴溜转。
念荷听得心疼,嘀咕道:“分明是故意哄着,好叫表小姐多做事。”
她出自贫户,家中兄弟姐妹连她共七个,她对大人的这种小心思门儿清。
“也没法子,继父要忙地头的事,母亲生了弟弟妹妹后身子没补好,两个小娃娃又不能缺人照顾,许多事我若不做,他俩更要累不过来了,”徐静书倒不觉委屈,只是无奈,“从前世道不好,寻常人家谁都不容易。”
眼见过完今冬就是武德二年,新朝建制至今,许多事都在缓慢向好,总算让人觉得活着有希望了。
“朝廷的事谁知道呢?听说前朝时日子也是好过了许久的,”念荷没读过书,很多事都是听来的,“后来大人物们总做错事,世道就乱得没活路。新朝的大人物们也不知能好多久。”
徐静书柔柔弯了眼睛:“这话只能咱俩悄悄说,对旁人可不能讲,要给府里惹大祸的。”
“哎!我只在咱们这院里讲讲。”念荷猛点头。
“如今朝廷还记着前朝的教训,很多人都在尽心尽力,总会好的,”这半年所学所感颇多,徐静书对新朝还是很有信心的,“你瞧,御史台监督百官言行,连皇帝陛下做得不对都要认错认罚,许多事都在慢慢好起来,往后会更好。”
这半年御史台在坊间的名声可响亮得紧。皇帝、丞相、柱国大将军那都是弹劾过的,只要朝中有谁做得不对御史台就敢弹劾,根本不管是多大人物。那胆气,比戍边将士都不逊色。
念荷深以为然:“倒也是。不过,御史台怎么连皇帝陛下都不怕呢?”
“或许也是怕的吧。‘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世间能有几人真不怕?”徐静书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光,眸底亮起敬佩与憧憬,“只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为了守护并达成心中关于清明治世的美好愿景,总有头铁的人会前赴后继,坚持去问对错。
虽心有所惧,为着职责与使命仍慷慨以赴,不惜以一己之身去维护能让大多数人活得好些的规矩方圆。徐静书觉得,这是不逊于马革裹尸的铁血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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