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的发烧事件给了她一个缺口,就像平时处处被人欺的胆小鬼突然有一天喝了二两酒,酒壮熊胆,在一个风黑月高的晚上终于大胆的提上菜刀去寻仇了。就在那天半夜十二点,电子钟的声响唤醒了豆花花内心的渴望,她悄悄起身,轻轻推开抱着她的陈楠,就着单薄的睡衣就出门了。她飞快的奔跑着,想象着回到家见到养父母的情景,兴奋着,飞舞着,就像吸食了鸦片一样亢奋。她跑到火车站,不顾拥挤的人群直往站台里冲,最后还是被保卫人员拦下来了,她被送到了监控室,被一遍遍的问到底是从哪里来?家在哪里?可是豆花花不想回答,她只是倔强着昂着头,表示着行动被打断的气愤。警卫处的人看她小小姑娘一个,身上穿得单薄,大冬天的被冻得唇紫鼻红的,觉得有点可怜,就让她先坐一下,他去向女同事借衣服。警卫大叔前脚刚走,豆花花后脚就出了监控室。她从栅栏里钻过去,沿着铁道往前走。深冬的夜晚冷得刻骨铭心,一阵风吹来,刮在脸上想刀割一样疼,而豆花花却像被打了麻药,能够完全无视这种恶劣的外界条件,像所向披靡的英雄顶着袭来的阵阵寒气,挺着身子梗着脖子去革命,追求着她的信仰。
后来的事情大家就知道了。豆花花同学在十五岁的年华,以一人之力,在深更半夜的铁道旁行走了十二公里,到达了某个中小城市的站台,这时红红的太阳已经冉冉升起,黑夜闪了,白天来了,然后,豆花花被逮住了。铁路处的看守人员看她神色诡异,怀疑她要卧轨自杀,提前把她提来做思想工作,无奈豆花花的嘴巴想河蚌一样紧,死不招供,铁道老大们气得头喷白烟满嘴冒泡。若干回合后,老大们也不得不败下阵来,用热切的讨饶口气问豆花花到底想干什么?这时豆花花终于开了尊口,她说她想回家。铁道老大们一听,可乐翻了天,欢欣鼓舞的组织人力物力准备送豆花花回家,临了也没忘记叫上记者同志们拍上几段,秀秀自己的飒爽英姿,一副扶助弱小见义勇为乐善好施的姿态。这年头,做好事也要记得留名呢。
回到家,刚见着面,三个人都泪洒千行。记者朋友们也没忘记拍下这感人肺腑的激动场面,完了还想继续采访,却被豆花花那泼辣架势阻止了,只得灰溜溜的走了。老两个把豆花花拉到了屋里,要好好端详。从头扫到尾,眼泪却流得更快。这么大冬天的,豆花花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脚上已经裂开了很多小口子,已经开始渗血。豆花花的养母红着眼睛奔到房里去拿了一双袜子,还有她以前穿过的鞋,要给她套上。直到那时,豆花花才终于发现自己没穿鞋,才终于觉得疼。豆花妈搬来了小板凳,把豆花花的脚放到自己怀里,眯着一双老眼拿着小针给她挑脚上磨出的泡。打皱的眼皮托不住眼眶里的泪水,豆花妈不停的抹袖子。豆花花看着她妈颤抖的嘴唇,觉得她还是疼她的。那为什么还要把她送人呢?
“妈,你为什么要把我送人呢?两万块钱就那么多吗?比你的女儿还要贵吗?”
“妈,我在那个家呆不习惯,我根本感觉不到那是自己的家,我是属于这里的。”
“妈,让我呆在你们身边吧。以后你们老了,我给你们养老。”
豆花花一边哭一边说,眼泪像瀑布一样哗哗流,在这样的场合里显得既悲壮有苍凉。豆花妈也感动得像什么似的,豆花爹也拿着烟杆,是老泪纵横。一家三口恨不得抱成团哭。
当晚豆花妈说要给豆花花做她最爱吃的豆腐花。豆腐花最重要的就是豆腐,直接决定成品品质。豆花妈为了保证质量,决定亲自磨豆腐。家里倒是有块磨,只不过没有驴,只能靠人力。豆花妈亲自亲为,推着轴子一圈圈的转。豆花花看豆妈大冬天的额上的汗水一珠珠往下掉,落在眼睫毛上,眼睛却是笑弯了的。豆花花觉得能这样,就已经是幸福。
第5章
可是她并没有抓住天使的翅膀,幸福在指尖划过,短暂得还没来得及让人嗅出味道便消散不见。第二天清晨,豆花花喜滋滋的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就蹦到灶间,抱着豆花妈的腰就叫“豆腐花”,豆花妈也乐,说已经可以吃了,掀开锅盖,黄豆的香味扑鼻而来,这才是豆花花记忆中豆腐的味道。豆花花屁颠屁颠的去拿铲刀,是为了铲起豆腐花而特意设计的铲子,比一般的铲子锋利。平时拿起来都很溜手的,而那次豆花花却被切了个口子,殷红的鲜血汩汩的往外淌。豆花妈吓得惊慌失措,用抹布使劲按着着豆花花的手心企图止血,而豆花花却觉得没什么,看豆妈这么紧张她,她还觉得很开心。
豆妈说:“丫头,别吃了吧,我心里怎么堵得慌。”
豆花花说:“没事,妈妈好不容易才弄好的。”
豆妈摸摸豆花花的头说:“我很高兴你还叫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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