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儿来到一个空房间坐下,杜柯抬头看了看,除了卢郑两人之外,多了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和一个年过三旬的剽悍大汉。只听卢云介绍道:「这位是侯府的小侯爷,京兆杜柯」,接着,指着那个陌生少年道:「清河崔家的少主人,崔明轩,这是他祖上的产业,所以一切消费全免,等下杜兄要尽兴才是。」说完,露出只有男人才懂得暧昧笑容来。
「杜兄好,我是颍川陈家的陈士颍。」先前那位七尺大汉朗声道。
「陈大哥好。我幼时常从先兄口中提到陈大哥,仰慕得紧,今日一见,足慰平身了。」杜柯真诚地说。
那位大汉听得身子一颤,紧紧抓住杜柯双手,有些颤抖地说:「我竟忘了你是杜荣兄弟的亲弟弟。杜荣兄弟虽已离世近十年,音容笑貌犹在身侧啊!今天我们定要好好亲近亲近,一醉方休。」
听得那大汉言语中诚挚的情义,杜柯心下大为感动。大哥逝世十年,仍有人念念不忘,这位陈大哥真是兄长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好,一醉方休。」杜柯豪气地说。
听到此处,众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大笑,崔明轩无奈地说:「这楼上是禁酒的,这是楼外楼的规矩,更是先祖的遗训,实在是对不住两位兄弟了。」
「哎!真扫兴。吟诗品茶之类附庸风雅的事情下次莫要找我,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一窍不通。」陈士颍满口的不满。
「清河崔家千年来素以茶道传世,开元时的茶圣陆羽早年曾是崔家茶铺的掌柜先生。各位不妨尝尝今日这武夷山特有的传世『大红袍』,决定会对饮茶有全新的理解。」郑煌一脸崇敬地看着桌上正文火小煮的别致茶具道。
听得心高气傲的郑煌如此不吝溢美之辞,杜柯和陈士颖也被桌上古朴的别致茶具勾起了浓厚的兴趣,陈士颖朗声道:「既然郑贤弟这么说,我倒要看看这茶有何与众不同之处了。」
片刻之间,茶香便已飘满了整个小屋,只听卢云温和地吟道:「吹花嚼蕊吐冰弦,赌书消得泼茶香。」话语未必,崔明轩便接口道:「这是卢兄那位赌书泼茶的红颜知己此时不在,不然还真是人生一大美事。温家二小姐明妍动人芳名远播,卢兄得此如花美眷,足慰平身矣。」
「哎!崔兄又拿小弟开玩笑。」听到好友调笑,卢云只得无奈摇头。
「好了,谈正事吧!我把指环带来了。」说话的陈士颍,说完手中多了一枚褐色的古朴指环。众人也都把指环拿了出来,放到了一起,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五枚指环竟然自动聚到了一处,彼此紧紧相吸。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制作指环的材料是上古水族至宝落虹玄冰铁,相传为上古海龙凶兽尸骨所化。轩辕黄帝一统九州时得到一整块巨大的青黑色铁石,既为落虹玄冰铁,彩芒隐隐流动,寒气袭人,其质刚韧无双,乃是炼制神兵利器的绝佳材料,轩辕黄帝用它制九鼎炼北斗神兵,之后便下落不明了。原来残存下来的落虹玄冰铁被制成了这个指环,作为传承信物这些指环代代相传。也难为,落虹玄冰铁无坚不摧,也只有它能够耐得住无情岁月的腐蚀流传到现今,一晃便已是三千多年。」卢云一口气说了很多,众人也听得热血沸腾,遥想轩辕黄帝当年谈笑间一统九州,英姿雄发挥斥方遒,四海宾服八荒来朝,诸国和谐天下太平,是上古时代前所未有的盛世。他远赴泰山封禅祭祀,传青铜九鼎已镇四方凶兽,铸北斗神兵已为天子信物,实为华夏九州的人文始祖。
得知了这指环的由来,杜柯心中波涛汹涌思绪万千,讷讷地问道:「各位可知道这指环的初代主人是谁?」
「昨天我特意在我家的天一书阁里查了大半夜,多少有些知道了这指环的历史。三千多年源远流长,至今听来仍然心潮澎湃啊」,说话的仍是卢云,众人无不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只见他继续缓缓说道:「轩辕六年三月,黄帝登轩辕台封禅,大赦天下,同年四月,轩辕黄帝留书嫘母,云游天下,从此杳无踪迹。嫘母是轩辕黄帝的正妻,上古西陵国的公主,龙纹血玉的初代主人,轩辕黄帝云游天下的时候留下十二个人辅助嫘母治理天下,分别被封为十二个属国的国主,便是这指环的初代主人,有些也是我们十大家族的先祖。」卢云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崇敬之色,众人也听得有些激动。
「我查过家族的族谱,我崔家的先祖名唤少昊,是轩辕黄帝座下的白象国主。」崔明轩回复了下激切的心情,平静地说。
「跟崔兄一样,我也查过,我杜家先祖名唤敖越云,轩辕黄帝座下的镇海王,也就是火龙国主」杜柯也说道。
「看来各位都查过族谱了,我卢家先祖是应龙,上古土族的黄龙真神,轩辕黄帝的授业恩师。受封青鹰国主。」卢云兴致盎然地说。
「嗯,我郑家先祖是上古火族赤帝烈炎,轩辕黄帝的结拜大哥,受封炎蛇国主。」郑煌侃侃而谈,心情也很激动。
「哎!我家的族谱有些部分丢失了,上古的那部分残缺不全,真是失望。看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是贵族的后裔,祖辈显达,身世煊赫,有着太多的荣光值得去追想和缅怀。」陈士颍带着些微失落又不失豪迈地说。
「其实真正确立十大家族辅政身份的并非轩辕黄帝和嫘母,而是五百年后的一代圣皇有虞氏帝舜,他在接收帝尧的禅让后,重用了帝尧手下的十个贤臣,分别叫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龙、棰、益、彭祖,他们才是我们十大家族的先祖,这指环也传承到了他们手里。帝舜分配给他们具体的职务,每过三年考察一次政绩,三次考察后决定升降,这才是我们十大家族的真正由来。先前的十二个属国,在五百年的无情岁月里,因为子嗣的平庸,逐渐被中央吞并同化了,直至帝尧时期,一个都不在了,连姓氏也因为接受帝王分封的属地时改变了,所以先祖的姓氏跟我们现在不同。」不愧是累世儒学的范阳卢家少主,卢云广博的知识无人可比。
听到此处,崔明轩忍不住说道:「小时候读《史记》,也曾了解帝舜时期的这段掌故,原来竟跟我自己有关,真是不可思议,就像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一样。其实这样辉煌的过往,又何尝不是一个无形的重担,压得我们这些后人喘不过气来。」
片刻间,众人沉默了下来,回想起先祖无上的荣耀,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来,久久无语。
第10章盛世悲歌
「好了,大伙儿别想太多了,这么沉重的话题今天就到此为止,我要和杜贤弟去楼下一醉方休了,你们愿意来的随时欢迎。杜贤弟,走。」陈士颍打破了良久的沉默道,说完拉着杜柯起身就走。
众人都已回过神来,看着杜柯和陈士颍走下楼去,卢云和郑煌也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只有崔明轩默默地看着友人远走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惬意地闭目养神起来。
「怎么?崔兄不来?」杜柯见少了一人,疑惑地问。
「他呀!假清高,滴酒不沾的。」卢云一脸的鄙夷。
「可惜,可惜。曹孟德说得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酒才是世间最珍贵之物。」杜柯感慨道。
「来,休要提那扫兴的人,『将进酒,杯莫停』,我们先干了这杯。」陈士颍酒性一上来,仰头一饮而尽。
三人见他如此性急,只得无奈地摇头。只听卢云说道:「这喝酒若是没有祝酒歌,兴致便要去了大半。两位仁兄,我们谁先来一段?」
「其他的诗我没兴趣,这祝酒歌我还是会的」,只听陈士颍开口朗声唱到:「老去唯耽酒,春来不著家。去年来校晚,不见洛阳花。」却是一首白乐天的《恨去年》,只听他语调婉转百折,把诗中的怅然表达得淋漓尽致,杜柯三人听得入神,忙击节叫好。
郑煌一杯清酒下肚,不甘示弱道:「金鸭香销锦锈帏,笙歌丛里醉扶归。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这讲得是少年男女闺阁情深,杜柯听到耳中,念及故人,一时竟是痴了。
「我觉得这祝酒歌还是太白的诗最好」,卢云陡然声调一升,开口便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卢云唱得沉郁顿挫激昂雄浑,旁边的众人也听得热切,忍不住齐声叫好,一下子整个酒楼沸腾起来。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卢云慷慨激昂地唱完,似是意犹未尽,仰头就是一杯。
见只剩自己没有唱,杜柯兴致满满地到:「汉将承恩西破戎,捷书先奏未央宫。天子预开麟阁待,只今谁数贰师功。」却是岑参的边塞诗名作,很是对作为将军的陈士颍的胃口,只见他听得连连叫好,已有了八分醉意。
四人酒至酣处,早已没了章法,觥筹交错一片狼藉。渐渐平复了下心情后,卢云缓缓道:「都说贞观朝有多好,我却独爱开元。玄宗皇帝虽然功绩不如太宗,最后还不得善终,但那个三十年的开元盛世却是我辈向往的时代。诗有太白书有张旭,文有杨炎武有裴旻,各行各业人才辈出,实为后世所仰望,便是贞观朝也不能及的。我最敬仰的还是『饮中八仙』:李白、贺知章、李适之、李进、崔宗之、苏晋、焦遂、张旭,实是我们的前辈,值得学习,哈哈哈。」说到饮中八仙,卢云就心情很自然的舒畅。
「我们现下只有四人,得再找上四个凑齐八仙之数才是正理。」郑煌也说笑道。
「哎!其实从玄宗皇帝身上,我们就能体悟到人生百味。年少是,他虽是帝皇贵胄,却因武后临朝,李氏子孙惴惴不安,恐灾祸降临自身,所以他的童年并不快乐,很压抑。知道祖母死去,他才开始崭露头角,一路顺风顺水,更得了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这样的名相辅弼,开创了人才辈出百家争鸣的开元盛世。直到『杨家有女初长成』,便有了『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若是没有个狼子野心的安禄山,一切都会很美好。可惜『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直至『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最后就只能『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现在想来,我就会感慨这一曲荡气回肠的盛世悲歌,为玄宗,为杨妃,更为流离失所的万千百姓。」卢云兴致很高地肆意评说着李唐家事,毫无半点忌讳。
「我在军中时,常常听人提及公孙大娘的剑舞,杜工部说她『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我想,这才是绝世的剑倾城的舞,一曲《裴将军满堂势》,尽得天工,美轮美奂。只可惜我生不逢时,无缘亲眼一睹佳人绝代风姿,实是平生憾事。」粗豪的陈士颍,此时的口气里却透着出人意料的伤颓,眼中满是神往和遗憾。
「是啊!据说,公孙大娘舞剑器时是穿着戎装的。彪悍的剑器舞,雄浑的大唐风,竟由一个美貌女子舞出精神,此情此景能不令人低回感慨?这般惊才绝艳的女子,真真要羞煞天下须眉男儿。」杜柯似是也想到了一些东西,感慨地接道,卢郑两人亦是连连点头,同样的一脸神往。
「说到玄宗皇帝,我就想到一首词,叫《破阵子》,且听我唱来」,只听郑煌用手拉了拉衣襟,兴致勃勃唱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听得众人连连称赞。这上阙才诵完,杜柯就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接了郑煌的话音唱道:「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原是崔明轩走下楼来,听得好友吟诗,便忍不住接了一段,语调却是截然不同的,郑煌是用极附磁性的男中音低吟浅唱,婉转缠绵,崔明轩慷慨悲歌荡气回肠,两者都有着不同的味道,真真妙不可言。
「好一句『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当浮一大白。」卢云爽气地说完,举杯仰头一饮而尽,看得崔明轩连连摇头。
「适才你们在谈论些什么?看你们兴致勃勃的。」崔明轩坐下卢云旁边道。
「哈!李唐家事而已,开元盛世,天宝悲歌。」卢云漫不经心地答道。
听到这话,崔明轩忍不住眉头微蹙,叹道:「祸从口出,你们在这里大放厥词,公然议论皇家事,也不怕被神策营那帮捕风捉影的人听了去。」
「哼!那些李唐的家奴,向来最是可气。不说这个,来,喝酒。」陈士颍好像对这神策营很是生气,恨恨地说。卢云却是若无其事地说:「天下人论天下事,他李家能堵得住全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么?」
「话虽如此,谨慎些总是好的。」崔明轩的语气里还隐隐透着担忧。
「哎!知道了,你真唠叨。」卢云言语里透着不耐,口气却是平和的。
「若是真要了解这一场末世浩劫,该去读读杜工部的《三吏》、《三别》,那才是诗家的绝唱。杜兄,杜工部是你远房长辈吧?」崔明轩似有所感地问道。
「是啊!他和我都是魏晋名将杜预的后人,只可惜他过世时我尚未出生,无缘与族中耆老一见。祖父年青时,曾得他鼓励,才毅然投笔从戎的,他是祖父一生影响最大的人,也是这指环曾经的主人,他再临终前特意把指环传给了祖父。」杜柯充满深情地擦拭着手中的指环说道。
「杜工部与李太白交情甚深,两人诗风一沉郁顿挫,一清新飘逸,却惺惺相惜,彼此引为知己,实乃大唐林立繁多的诗人最挺拔的两棵不老青松。当今文坛领袖国子监大祭酒韩退之先生就对两人推崇备至,肯定了李杜二人在诗坛上亘古不朽的超然地位。」崔明轩怀想先贤,语气里满是尊崇。
「韩退之的话,总是没有错的,我一向鄙夷瘦弱文人,却对杜工部肃然起敬。他心中有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儒家救世之心,身逢乱世却不独善其身,以手中之笔写下了黎民百姓的疾苦;他高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为全天下的读书人树立了正大光明的不朽丰碑,实乃我辈之楷模。」郑煌也一脸郑重地说,眼中满是仰慕之情。见众人对家族先辈如此推崇,杜柯心中甚是安慰,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诗圣」更加尊重。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卢云一边拿筷子打着拍子一边吟道。
不知不觉之际,已是夕阳西下,众人挥手告别,各自回家,约定过两人再叙。杜柯回到家中后,回想今日所见所闻,倦极睡去。第二卷此间少年
第01章旖旎春情
自那日从楼外楼回来,杜柯每日里都对着那个褐色的古朴指环发呆,细细地看来无数遍,对于指环的玄奥,仍然一筹莫展。这些天他的那些酒友也没有上门来讨酒喝,他也乐得清闲自在。
很快,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今日已是温婳的归期,杜柯早早起床,仔细地梳洗了一下,刮了刮邋遢的胡子,整个人显得英姿勃发。
正午时分,一辆青骢油壁马车行驶在长安城外的古道上,只见一个斜倚着车壁的丽人掀着厚厚的车帘,伸出一张如睡莲般恬淡的素颜,一段颀长雪白的秀美脖颈如骄傲的天鹅般毫无忌惮地宣告着它的,一汪横波秋水望向不远处的长安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地,一阵风儿刮过,打断了温婳的出神,她回头望去,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少年骑着白马擦肩而过,此时已是越来越远,身影渐渐模糊了。望着那似曾相识的背影,温婳微微一蹙眉,抿着嘴摇了摇头,坐回马车里。
片刻,马车以至杜府门前,杜柯已经早早地在那里等着了,只是拿着两封信,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很快,马车停了下来,一个穿着淡黄|色仕女服的妍秀女子从车中缓缓地走了出来,紧致的衣服束得本就美妙的身段更加玲珑浮凹曲线撩人,真真好一个外娇内媚的美少妇。
「柯弟,今日家中可一切都好?」温婳随着杜柯走进大院,满面春风地问道,狭促地挑了挑秀眉。杜柯出人意料地沉默相对,缓缓伸出手去,颤颤巍巍地拿着两封黄皮纸的书信。美人面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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