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卢大小姐立刻冲了出去。
有风从耳边刮过,呼啸着,像是谁急促到就要断掉的喘息。
大小姐突然也有点恍惚。
有什么早已远去的【过去】,莫名其妙地,在风里渐渐恢复清晰,重现脉络。
“shir1ey,给你介绍,这是我们家少爷,bi11y,这位是lucs。”
她在英国最常光顾的一家酒庄,某天,老板突然为她引荐了两个人,据说是酒庄真正幕后老板的独生子,一位名符其实的【少爷】,以及少爷的私人助理。
看在老板的面上,她无可无不可地打了个招呼,表情很淡。
她不喜欢那位少爷。
——他看她的眼神,大小姐万分熟悉,是那种所谓【猎物锁定】的意思。这么久以来,基本上每个敢用这种眼神看她的人,到最后,都会被卢大小姐送上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大小姐的预感很少出错。
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位少爷果然对她发动了猛烈攻势,知道她好酒,所以各种藏品级红酒不要钱一样送到她手边;知道她是学音乐的,蓓森朵芙的钢琴直接送到她公寓里;他甚至只凭一眼就猜出了她的尺码,然后就是各种名牌当季新款……
必须要说,这位少爷确实是一位相当高明的人物,他显然深知时下女孩的心理,永远都可以掐准女生的软肋。即使明知道他不可能会和你认真,但是,即使只看在那些礼物的面上,也会让你产生一种“就算是玩玩好像也没什么关系……”的感觉。
卢大小姐自认不是什么冷艳高贵的人。
——别的都不说了,那架钢琴,是真的戳中了她的心。
可是,她能就这么答应吗?
答案很显而易见。
大小姐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所以她也比谁都更清楚,什么东西适合她,什么东西绝对不要去尝试。
做那位少爷不知道已经是第几任的女朋友?
卢大小姐觉得,以她的性格,豪门恩怨宅斗心战什么的,还是这辈子都不要奢望比较好……
因为实在太清醒了,包括钢琴在内,她退还了所有礼物,还一直假装自己近视,看不到那位总晃来英国的少爷。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tt……
大小姐总是默默内伤。
而之后的发展……嘛,其实堪称是神展开。
——少爷突然消失了有段时间,卢大小姐心情回升,正好也从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毕了业,一下子变得很清闲,想了想,干脆通过沈大律师弄到了剑桥旁听生资格,欢脱地跑去和大家一起玩了(……)。
也就是这样,她才再次遇见了那个人。
据说是因为少爷太不学无术,终于如愿惹毛了自家老爹,老爷发火,少爷当场被禁足,护照被扣,勒令一年之内不能离开香港,必须好好把功课补上去。
而身为私人助理,少爷都歇菜了,那个人就更加无事可做。
或许是觉得这么浪费人力资源很可耻,老爷想了想,直接包袱卷卷,把那个人也打包送来英国进修,主攻金融,用意很明显,希望他和少爷之间可以“取长补短”……
“其实少爷不是真的那么坏。”
那个人总是笑着这么劝她,然后很无奈地叹口气,“所以,你就不要再叫他bi11了……”
为什么人家明明叫bi11y,大小姐却一直叫他bi11?
因为那时候大小姐刚看过一部电影。
《ki11bi11》。
每次被少爷弄得各种崩溃的时候,她都会面无表情地叫他bi11……
——再惹我的话,不用到达终点,我就杀了你哦。
这是潜台词。
到后来,她叫顺口了,干脆就觉得少爷的真名其实就是bi11→→。。。
当时,因为有那个人在中间搭桥,她和少爷的关系已经缓和很多。
——被关了整整一年,期间交过无数个女友,也甩过无数个女友的少爷,在用尽所有方法也无法打动她之后,终于想要放弃了,有时候还会透露出“或者可以试着做个朋友?纯朋友啊”这样的意思。
大小姐当时思考了很久,才算是默认。
于是就成为不咸不淡的所谓“朋友”。
——最初,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考虑到那个人夹在中间,不想他太难做。
这个动机,大小姐从来没掩饰过。
也正是因为她的不掩饰,一定看得出这个动机的少爷,却一直也没说过什么。就是因为这样,大小姐才觉得他对她……嘛,至少在他的角度上,已经是“好到出格了”。
或许,她还是他认识的唯一的纯粹的【女性朋友】。
关系是到这里才开始渐渐加深。
但是因为真的性格不合,那位少爷和她,是朋友,却始终无法进展到【好朋友】。
“……马上有个开颅手术,幸运一点,脑瘤切除就没事了。要是歹命一点,下不了手术台也很有可能……”
那位少爷,他说这句话时候的笑容,一点不屑,一点不以为然,却也有一点无法掩饰的颤抖……
卢大小姐双手撑着膝盖,呼吸完全混乱了,喘息急促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断掉。
她不是真的那么淡定。
认识了那么久,虽然这位少爷又花心,又胡来,还无法无天……完全不是她喜欢的性格。可是……他是那个人心里很重要的人,是她就算不甘心也会承认的“朋友”。
而且她答应过那个人,就算不喜欢,也会试着和他做朋友,如果那位少爷做错了什么事,只要可能,她都会尽力拉上一把。
现在他病了,一场据说“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的手术正在等着他,每分每秒都好像是倒计时一样……
卢大小姐闭了闭眼。
——卢天晴不是稻草人,从来都不是。
她的胸口里没有塞稻草,住在里面的那颗心会跳,会乱,偶尔的话,也会疼。
一口气冲到将近山腰的地方,腿已经软得站不住了,卢大小姐撑着膝盖缓了半天,还是站不起来,连呼吸都调整不好。
今天是真的乱了节奏了……
就在她整个人都要往后仰倒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拢上了她的肩膀。
“怎么了?怎么喘得这么厉害?”谁的声音响在耳边,卢大小姐知道对方正靠近过来,呼吸已经近在咫尺了,而对方一向温和的声音里是浓浓的担忧,“你还好吗shir1ey?”
这是……
professorking,景博,哥哥的老友,她最近新交到的……好朋友……
“……啊。”
卢大小姐慢慢睁开眼睛,扭头,和往常不一样,她今天没有笑,说话比睁开眼的速度更慢:“kings1ey,你在啊……”
24第二十三章
山上开始起风。
卢大小姐刚才跑脱了,正坐在路边石头上休息,额头上的汗水刚刚被吹干,马上又会冒出来一层新的,过了好半天才把呼吸调整均匀。
“来。”一瓶水适时送到她手边,瓶盖也已经被人体贴地拧开。
“谢谢。”
大小姐接过,不顾形象地直接咕噜咕噜灌下去。
出门时走得很急,在静吧里也没点东西喝,又一口气狂奔到山腰……
她是真的渴了。
卢大小姐昂着头,喝得很快。
“别急,刚才还喘得很厉害,不要再呛着了。”
似乎是有点犹豫,这句话说完之后又过了一会,一只手才慢慢落在她的背后,轻轻拍了几下。
卢大小姐不回答。
她速度太快,一瓶水几乎立刻就没了一大半,大小姐这才放下手,顿了顿,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谢谢,kings1ey。”
卢大小姐扭头去看身边的人,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语气却很认真地再次道谢。
她知道自己又给教授添麻烦了。
他和徐小丽来大屿山,本来是要查案子的,结果这么不走运地撞见她抽风。教授应该是看出她有点不对了,所以也没怎么犹豫,直接就让徐小丽自己一个人去找那位隐居的茅山道士,他自己则留下来照顾卢大小姐。
“shir1ey,我们说好的,”教授坐在她旁边,天晴不说话,他就一直很安静的样子,“已经说过不要再这么客气了,不是吗?”
这种时候,如果是平时的卢大小姐,一定会回答得很快,像“但是麻烦了我们的教授大人啊,怎么能不道谢”这样欢脱的答案,才是卢大小姐会有的正常反应。
但她今天并不是正常状态。
所以教授得到的回应,是大小姐的片刻沉默,然后很简单地“嗯”了一下,甚至她还说了一声“对不起”。
认真得几乎……不同寻常。
不对。
果然不太对。
今天的天晴怎么了?
教授终于开始皱眉。
从他们两个人认识以来,景博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天晴。他记忆里的她,很少大笑,不过没关系,小小的一个笑容就足够了,仍然可以漂亮到炫目;偶尔有点懒散,眼睛却很有神,高兴的时候,连目光都会发亮。
——景博看得出来,天晴抱持着一个最坚定的梦想,因为坚持,所以简单,所以纯粹,所以快乐。
可今天的她却不同。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状态:明明没有哭,也没有什么难过的表现,除了不笑以外,她没有任何表面上的异常。但是……不对,就是不对,天晴安静得太奇怪了,简直有种……“心不在焉”的味道。
——她就好像是沉浸在什么回忆里,注意力并不留存于现实。
谨慎地思考过措辞,景博的声音很轻,很温柔:“shir1ey……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就在这里,随时为你提供耳朵和肩膀。”
“……”
卢大小姐慢慢地看了他一眼。
教授安静地注视着她,那种眼神很温暖,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就像是大风雨天之后的晴光。
而关于她的异常,他却一个字也没有问,只是很认真地告诉她:只要她需要,他就在她身边,随时可以依靠。
嗯,其实也不奇怪,教授本来就是非常体贴的性格。
……这一点,嗯,也很像一个人……
“……我认识一个人。”
景博以为要再等一会,甚至已经做好了得不到回应的准备,没想到卢大小姐居然很快就开了口,声调平稳得不像话:“也喜欢过那个人。”
教授愣住了。
“那时候我在剑桥当旁听生,有一天在草地上看书,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件外套,旁边有人在敲笔记本。”只要一回想起那个少女漫画式的重逢,卢大小姐就总是想笑,“嗯,他是帅得很平常的那种人,到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特色。可是那天,他穿着一件白衬衫,从我躺的地方看过去,背景是英国少见的蓝天,所以他坐在那里的时候……嗯……”
说到这里,大小姐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唇角缓缓勾起来,弧度很小:“我就觉得……嗯,真是一张漂亮的构图。”
景博默默看着她。
——他知道,天晴说话其实很喜欢用语气词,但是一下子用这么多……这还是他所知的第一次。
“那大概不算是什么‘一见钟情’,我当时只是想……‘嗯,看起来似乎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啊’,所以就这么成了朋友。”
“直到现在,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景博看着她,声音放得更轻了:“……‘朋友’吗?”
“……嗯,朋友。”卢大小姐笑容不变,“我和他,或许本来就应该是做朋友的人。开始是朋友,结束了也是朋友,一直都是朋友。”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喜欢过,爱过,告别之后,也可以成为最贴心贴骨的知己。
是那种可以相互关心一辈子的朋友;伤心了,难过了,只要想想他,都会觉得温暖安慰的那种朋友。
——是那种“答应过他的事,再难也会努力做到”的朋友。
沈大律师其实问过大小姐,难得碰到一个合你脾气的,亲爱的为什么不下手呢?那么好的一个男人,走出去说不定就被哪个女人打晕拖走强婚了,到时候亲爱的你要怎么办?不一定能碰见第二个了啊。
卢大小姐一言不发。
直到被问得烦了,她才给出敷衍似的一句话:“因为我和他不适合。”
这是一个经典借口。
但大小姐其实没撒谎。
——她和他,再贴心贴骨,也不会适合。
那个人说,他一辈子要走的路,已经计划好了。而那个长达几十年,精细到多少岁结婚,多少岁生子,多少岁才能安稳退休的计划里……没有她可以插入的空位。
“怎么办……”两年前的泰国水灯节,最后的最后,他在河边给了她一个拥抱,明明说着很伤感的话,声音却在笑,轻轻的一点笑意,像那夜如水的月光,“……好舍不得你啊……”
“喂,当初明明是你拒绝我的吧,请摆正抛弃者与被抛弃者的位置好嘛?”
她想去扯他的脸,结果被他轻轻握住了手。
十指相扣的那种。
“……”
“可是,我没办法不拒绝你。”他的下巴在她头顶轻轻磨蹭,“一辈子那么长,你有那么多的地方要去,如果和我在一起的话,你就再也去不了了……要是我剪断你的翅膀,你就会恨我。可我现在拒绝你,你只会难过一阵子,然后很快就忘了,我们就还会是朋友,永远把对方摆在心里,好好地记着……这不是更好吗?”
他笑着说:“我往后这按部就班的几十年,如果被你彻底打乱了节奏,会让我死不瞑目的。”
“……啊,听起来真伟大。”
“所以我在想要怎么办,以后你能不能找到比我更伟大的人了呢?”
他听起来就很担心地问她,“找不到的话,你以后要怎么办?”
“……收起你的担心吧,赶在你迈进婚姻坟墓之前,你一定会先收到我的婚礼请帖,作为你拒绝我的代价。”
“真是那样就好了。”
“所以到时候记得要送礼金,别说什么礼轻情意重的鬼话,我只收现金,大面值的,要用箱子装的,谢谢。”
“……噗……”
“噗个毛线啊!”
……
记忆里,即使是两年前最后一次见他,两个人也都是笑着的,不伤心,不难过。就连所谓的【分手】,现在回想起来了,也都是温暖的。
那不是一个会玩浪漫的人,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每一天都很快乐,很轻松。偶尔闹别扭了,也都是很好玩的事,每次和好之后都会被朋友们拿出来取笑。
——那样的一个人,和他在一起,就算是一辈子……也好。
虽然只是“曾经”,但卢大小姐是真的这么想过的。
她不是一个会拐弯抹角的人,既然有了这个念头,干脆就在不久之后向他告白,然后被他反告白回来,说喜欢她,然后再下一句就拒绝了她,说他不适合她……
然后……
嘛,狗血地说一句,就没有“然后”了。
“我有两年没见过他了。”
卢大小姐握了握水杯,转头,突然递给教授一个微笑,“那家伙,是第一个敢甩我的笨蛋。”
“……是吗?”
依旧是那种很温暖的眼神,教授始终安静地看着她。
——卢大小姐一向觉得自己温柔缺货,某种程度上,内心还算是住了个纯爷们。
所以她并不自知,她现在露出的这个笑容,眉眼弯弯,眼底像是睡了一个小月亮,连那种逼人的艳丽都开始软化下来。
那是非常,非常,非常温柔的一个笑容。
25第二十四章
景博静静地看着。
他记得天晴是多么美丽的一个人,也一再领略了她的美丽,一再被她所惊艳。
——老友就曾经问过他,觉得他家大小姐弹竖琴的样子美吗,景博很肯定地回答了是,说她“像frigg”。
景博不会说谎。
那一晚,或许所有人都在关注享誉国际的宁长然宁老师,可是景博却一直在注意天晴,所以他看得到,当她坐在竖琴旁边的时候,曾经递给他一个眼神。
“有机会的话,就弹竖琴给你听。kings1ey,我说话算数。”
那个眼神里,写着这么一句话。
那时候……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反应了,好像只是下意识地回给她一个笑容。
至于那是怎样一个笑容?
……记忆力超群的professorking说,他也不记得了。
他记得的是,那一晚的天晴弹着竖琴,每一个音符都华美得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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