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能吃饿就满足到不得了。
这天晚上我遇到了兽族。
碎银鞭我越使越顺手,双盈剑根本没有亮出来过。
小心的没让血沾在身上。
我只有两套衣衫。
如果沾了血,我也得继续穿,穿完这个月为止。
这个想法上我打哆嗦,所以我分外小心。
幸好这些东西打发起来不费力,完全游刃有余。
把它们的尸体就扔在雪地上,我可不想挖开冻土掩埋它们,我没那么大精神头儿。
反正这些尸体应该等不到腐烂的时候,就会被秃鹫什么的吃光。
又看看地上,我翻身跃上树梢,一路纵跃回我的窝。
刚才有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不是我白天弄到了兔子,这会儿的我会不会……
好象听他们谁说起过。
想想那些有些青黑的让人作呕的血,肌肤上起了一层战粟的疙瘩。
刚刚躺下没有多会儿,又听到有踏雪的簌簌声。
甚至比刚才那批动静大多了,可是听起来却是单调的,似乎只有一个……
是人么?
不象兽的动静。
难道是带着符咒而来的强匪?
我悄无声息的弹起身,顺着树身迅速而轻巧的溜下去。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果然是人类!
只是……为什么,不是由东而来,却是从南面?
呼吸的声音很粗重,似乎还是气喘吁吁的。
碎银鞭似一条灵蛇般卷了出去。
触到人体即缠紧回带。
那人重重仆倒在积雪上,被我一把拖到了身前。
手刀刚要劈下去,那人呀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心头一紧,手险险的在离他头颅一指的距离硬生生煞住,把他身子翻了过来。
月光映在雪上,那人头上的皮帽散掉在地下,露出一张清秀绝伦的脸容。
我惊叫出声:“辉月。”
身下的人立刻放声大哭:“飞飞……飞飞!呜哇……飞飞飞飞……”
我的天,我不是做梦吧!
辉月反手紧紧缠上我的脖了,涕泪齐下嗓门全开的放声大哭。
我的头都大了,怎么都绕不过这个弯来。
先把他抱起来,看看没有受什么伤,然后把他的帽子包袱拣起来,抱着他一起上树。
无论我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为什么不在族里好好儿呆着?
他是怎么一个人翻过几座山头跑到这里来的?他怎么能找到我?他哪有体力走这样长的路?他怎么辨识的方向?小离他们竟然没有好好儿的照顾他看着他吗?他怎么能一个人……
我用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好吧,事情并没有到世界末日,辉月他还好好儿的,没有受伤,这就好。
我花了偌大力气,也没有能让辉月停止哭泣。
后来他终于安静,并不是因为我的安慰起了作用。
他太累了,睡着了。
我把他放在铺着兽皮的木头的地板上,想拉过一边的毡毯把他盖上,他睡梦中好象也还有意识,死死握着我的手腕不放。
要挣开他不是不行,但我不想再把他弄醒,然后他再哭。
勉强伸过一只手,绕过他的身子,拉过毡毯来把他裹上。
然后费力的去摸那盏没点过的油灯。
还好我不用再去擦火刀火石。
念一句小小的咒语,油灯跳了跳,亮了起来。
模糊记得,这咒语好象还是以前辉月教我的。
火光不算亮,但是可以让我看清辉月的样子。
他很狼狈,披头散发,两眼紧闭着,红肿的厉害。嘴唇裂开了口子。好在身上并没有被冰雪浸湿。他穿着厚厚的鹿皮的靴子。
我不记得他有这样的靴子,我也没有。
把靴子替他褪下来,果不其然,脚凉得象冰砣子一样。
我把他的脚抱在怀里,替他焐暖。
他的腿很僵硬,虽然他的神智已经昏沉,但是腿还在不自觉的不停颤抖着。我知道,这是因为过度紧张和疲劳而引起的痉挛。
我现在相信他是自己走过来的。
解开他的外衣的时候,衣襟里有一张简陋的地图。
上面有个红点,标的应该是我的位置。
可是,他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就算他看得懂这张图,他懂得分辨地形么?
辉月不安的动了一下,嘴里叫道:“飞飞,飞飞。”
他皱着眉头的样子,脆弱得象是下一秒就会碎裂一样。
我轻轻躺在他身旁,把他搂住。
他慢慢安静下来,紧紧抱着我的腰,再度安静下来。
天,这真是个头痛问题。
他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没吃的没喝的……
辉月。
有些愤怒,更多的是无奈和心酸。
等天明了,得想办法通知人来接他回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发了个烟火的讯号,辉月一直睡着,他累的太厉害。
我把他又包得紧了些,然后看着西面等着有人来。
应该不会那么快,这样厚的雪,就算最快有人来也要到午后。
哄着给辉月吃了一口那种药面儿。他根本没有睁眼,就这么迷迷糊糊张开口咽了下去。你说他是醒着,他又呼吸匀净平稳,始终闭着眼。你要说他睡着,他又把我抱得死紧,怎么都不肯放开手。
我看着外面皑皑的白雪,想了很多。
我不知道辉月是怎么弄到了地图,跑了这样长的山路来寻找我,更不要说现在雪积得快有两尺深,他是怎么过来的。
辉月……
看着他平静的睡颜以,我心头有深沉的无力感。
辉月。
眼睛是哭肿的吗?找不到我的时候一直在哭泣吗?
把他紧紧抱着,轻轻在他额上吻了一吻。
辉月,让人心痛。
过了午并没有人来,天气阴沉沉的,灰溟溟的铅云愈压愈低,眼看又是一场风雪。
或许今天没有人能来。
辉月一直没有醒。
我吃了一点儿药,肚腹是空的。
和辉月互相拥抱着坐在树屋里,从帘子的缝隙中看出去,满目都是苍凉寒冷的冰白色。
辉月睡相很美,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天地间象是只剩了我,和他。
直到天黑也没有人来,雪开始零零星星的飘落。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一下雪就更不会有人来了。
我出来的时候身上有三枝号箭。
白色的,黄色的,和红色的。
白色的是不重要的情况,黄色是紧急。
红色是救命的讯号。
山谷里没有人来,也没有讯号和我相应。
难道没有人注意么?
我握着黄色的信箭,想了想,还是没有发。
再等一等,也许他们是看到了,但是因为天气来不了。
等到明天,或许雪不下了,就会来人的。
天渐渐黑了,四下里一片阒寂。
只有风过林梢的动静,还有雪花飘落的簌簌的几不可闻的声响。
天全黑了下来。
在这里时间的观念变得淡薄。事实上,从我来到隐龙,这里的人就都对时间的概念不强。天亮,早上,上午,中午,下午,晚上,夜里。
一天就划分成这样几个阶段。
现在应该是晚上,然后,快要到了夜里吧。
我没有点灯,两个人裹着那些毛皮靠在一起,象是相濡以沫的两条鱼儿。
我知道辉月并不是龙族,但我有这种错觉。
好象这么广阔苍凉的天地间,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
呼吸中带着对方的气息,在一片严寒中能感受到的,也只有对方的体温。
睡不着。
明明夜已深沉却睡不着。
百无聊赖的暗夜。
把辉月头发一缕缕的捋顺,放平在他的身后。
万籁俱寂,忽然心头象被针重重刺了一记,心惊r跳的一下子。
明明是一片寂静的空中,却有令人不安的气息涌动。
悲伤,恐惧,血腥和暴虐的味道。
双盈剑不安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
我骈手展臂,碎银鞭如灵蛇盘在辉月的身周整整盘了一圈,上下浮动着保护它的主人。
双盈剑锋在暗夜中无声递出去,一闪而逝的青色的寒光。
双盈剑也感觉到了杀机么?
我闭上眼,全神汇聚。
这些不应该有的气息,从东方的峡谷中席卷而来。
还好,不是从西面的龙族的村子而来。
辉月突如其来,隐龙又对他的信号毫无反应,现在又感觉到这样庞大的不安的气息,我几乎要猜测是不是族中惊变。
还好不是。
回头看了一眼,辉月在暗夜中沉沉睡着,碎银鞭上有一点一点的流光如莹。
树屋的垂帘因为双盈剑吞吐不定的剑气被割成了碎块,无声的坠落下地。
我纵身扑下,正踏在那块先他落下的屋帘上,悄静无声,飞花落叶也没有他的轻盈稳捷。
象是最机敏的灵兽,在空中捕捉那异样的气息。落雪纷纷落了一头,凝结不化。
渐渐听到了沙沙的轻响。
厚厚的积雪被踏得簌簌哀响。
双盈剑无声的在一片雪光中挥舞。
腥气渐渐的更近了。
猛兽身上特有的腥s气,那是厚厚的皮毛在严冬中一定会有气味,是腐败物沾在不洁的皮毛上的味道。
来的是什么兽?数量这样多,动作又这样整齐。
越来越近的气息。
越来越清楚的步声。
靠前方有一头落单。
应该是探路的。
前方,偏左。
双盈剑兜了回来,银发在雪中看不出痕迹,一瞬间全敛起了自己的气息,身形在雪上滑动向一边闪避。
那头兽沉重的步声从我的身边经过。
没有异样。
后面的猛兽们接着跟了上来。一头一头,庞大而长的队形从我身边掠了过去。
我伏在雪地上,双盈剑倒挽在手中左右突击了一记,暗劲击在兽身上一点声息也没有,最后的两头兽无声的软倒在雪地上。
前面的兽根本没有听到消息,自顾自的踏雪前行。
剑刃在暗夜中飞舞,却没有一剑刺入猛兽的身体,剑尖那闪烁长短变幻的剑气已经先一步造成了致命却不流血的暗伤。
这样的打法不是我的风格。
现在我却不想发出声音,也不想见血。
辉月若被吵醒,被惊吓,那比我是不是多花了偌大气力收拾这些东西还要来得严重。
后面已经倒下了大半,前面的兽群却一无所觉,仍然在前进。
双盈剑旋舞翻卷,加快了速度屠戮散发着血腥气的兽群。
它们从什么地方而来?附近的山中应该没有这样的猛兽鸷伏,不然明吉岂会不提醒我?
它们身上的血味这样浓重,一路前来已经杀了不少生灵了。
直至最后一头猛兽倒下,当先探路的那一头才感觉到不对,猛地尖嗥一声回转身来。
我拎着双盈剑,冷静地看着它扑上来,双盈剑斜过刃锋,干脆俐落削下了它庞大的头颅。
黑血四溅,我闪身避让。
失了头的兽的身体颓然倒地。
浓浓的腥臭的血味四溢。
双盈剑上干净剔透,不沾一点污秽。
站直了慢慢调息。
好久没有这样的用过剑,一时间体力真有点跟不上来似的。
“真是好剑法……”拖得长长的尾音,不怀好意地在身后响起。
我象是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冰水,心里凉透了。
慢慢回过头来,一条黑影背向月光立着,手里提着辉月软垂的身体。
“阔别许久,想不到真能再看到你的英姿。”
那人踏上一步,哈哈一笑,尖锐的杀气迎面扑来。
我握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辉月!
这声音我没有听过,可是记忆深处却有东西在一闪一闪的跳跃。
是谁?
“小飞天,别乱动。”他冷冷的警告:“你的好情人可以我的手上。你要是稍有异动,我可不保证我是不是一下子就扭断了他的脖子。”
碎银鞭也挡不了的人……是的,他的确是天人。
他身上没有兽的气息。
突然一个名字跳到了嘴边,我惊叫出声:“杨沃迟!”
那人狂笑出声,半侧过身,月光照在他的脸颊上。
枯瘦的脸颊,深陷如两个黑孔的眼睛,阴垫的鼻梁,象是石块一样的额角。
没错!
是记忆中那张被权利和杀戮扭曲的人!
可是他明明是死了!
他明明已经被我亲手所杀!
怎么可能还活得过来?
“奇怪么……?”他冷冷一笑:“所有人都觉得我已经死了!可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
我心里象是被层层寒冰压住挤迫,身体却热烫焦急。
辉月在他手上!
我怎么这样迟钝。
他驱逐兽群在前,明明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又隐蔽了自己的气息!
我却被兽群所惑,却想不到这些猛兽身上不可能有那样鲜明的杀气和压迫感。
手心里冰凉湿滑,冷汗涔涔。
心里象是打翻了热油,灼得痛,痛得急。
却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人。
辉月的身体软垂着,杨沃迟紧紧扣着他的喉头。
………………………我是去睡的分割线……………………
不说废话鸟,去睡。
“把剑扔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异常清晰,手指微微用力,我听到卡的轻响,我不知道他捏住了辉月喉咙里的哪块骨头,我甚至不知道那里不是已经破裂,或者……
我赌不起,我也没有时间去慢慢判断。
手一松,双盈剑无声无息的没入了雪中,不见痕迹。
“我难得这么谨慎,想不到他是真的不足为惧了。”杨沃迟居然还笑了笑,在银色的月光里那个笑容让他的脸扭曲起来:“把自己的右手拧断,动作俐落点儿。”
我看着他,他身上的气息黑暗而危险。
这个距离想必他是精心的策划过的,我的速度决快不过他捏断辉月脖子的速度。
杨沃迟根本没给我时间去想对策,他的手在辉月肩膀上虚划了一下,裹的皮裘和里面的单衫都被一下割裂,血涌出来,染在衣上,滴在雪上,异常刺眼椎心。
“你要是舍不得痛,我就让他伤,一样的。”
左手扭住了右手的手腕,我听到了自己的骨头断裂的声响。
痛楚尖锐的贯穿身体,冷汗涔涔渗出。
杨活迟的长声而笑,笑声中满是怨毒和得意:“辉月殿下,飞天殿下,你们多张扬,多得意啊!想没想过会有今天这一日!”
“和他没关系,放下他。”我倒吸冷气,一字一字地说。
“怎么没有关系?没有他的谋划,我能输得那么快,那么惨?”这个人的眼神是疯狂的,可是神智却极清楚。
一个冷静的,对我充满仇恨的疯子。
“你看,当时刺你一剑的是我,不是他。坏你布署的是我,也不是他。现在有力对抗你的还是我,不是他。你先杀了我,再怎么摆布他,不也是一样?”我缓缓绽开一个讥嘲的笑:“还是让我那一剑刺怕了?不敢靠近我?”
“我的右手都断了,你还能怕成这样。”我不屑地笑起来:“杨沃迟,就你这种见不得人的胆色,你有魄力当天帝么?告诉你,你再苟活个两百年,四百年,八百年,你都成不了那块料!你还不如奔雷的一个小手指头……”
我的话只说到了这里,他的手臂一瞬间暴涨,象是一部异幻的奇剧,他的身体还在原地,手臂却凭空长了出来,长长的尖黑的指甲,按上了我的胸口,重重掐扣了进去。
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冷气从五个孔d里灌进去。
他拖着我身体向前。
皮r翻卷,热血争先恐后的流出身体。
他的指甲扣在我的肋骨上,牢牢的箝住!
近看他的脸,并不觉得恐惧。
只是觉得,一个人的脸孔怎么可以如此狰狞。
还好,他的两只手都用来对付我。一手抓着我的胸口,一手象发了狂一样抽打我的脸,两下就肿了起来,嘴一下子就出了血。
随着他疯狂的动作,我的血沫四下飞溅。
我的视线落在地上的辉月身上。他伤不重。
天冷,血流也不多。
好,这就可以了。
杨沃迟的手掐住我的脖子的时候,明明已经扣住了最脆弱的部分,可是却没有办法再进一步。
碎银鞭牢牢缠住了他的手腕。
他长嗥出声,手上加劲扼紧了我的喉头。
我冷静的看着他,软垂的左手虚握。
破空声响起。双盈剑一瞬间落进了掌中。
一点犹豫一点停顿都没有。
我反过手来,双盈剑直直刺进了他的身体。
因为角度的问题,不是要害。
不过他的手还是一下子就松脱了开来,身子倒向一边。
我抽出剑来,要刺第二下的时候,他突然飞快而高声的叫:“你不想让行云活过来么?”
剑尖已经刺进了他的肌肤,我却硬生生顿住了,干涩的声音问:“你,说,什,么?”
“我能复活行云。”他一字一字说。
血从胸口的破处流淌,这种声音让人觉得恐怖,尤其是,发出这种声音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可是现在我全忘了一切,不记得辉月受了伤生死未卜,不记得杨沃迟危险暴虐,俯下了身去问:“你说什么?”
他嘴角有个狰狞的笑意,慢慢张合嘴唇,我听不清,他的声音太小。
象着魔一样我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唇。
“当初我拔了他的翎羽,对羽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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