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部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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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着他的自信。鹿兆鹏依然稳稳坐在椅子上,两只胳膊架在椅子左右两边的扶栏

上,十指j叉着一动不动。在岳维山最初进门时,他翻眼瞅了一下,然后就这么坐

着不动。对这个人说什么傲视和蔑视的话,已经没有意义,实施怎样的报复也难使

人产生报复的痛快,这个人与他效忠的那个政权已经不可挽回地完蛋了,但不说一

句什么话,也难以平复情感,他和他毕竟j手争斗了二十多年哪!鹿兆鹏从椅子上

站起来,缓缓走到岳维山当面,紧紧盯住那双眼睛,岳维山并不畏怯也不躲避,沉

静地盯着兆鹏,两双眼睛就那么对峙着。鹿兆鹏嘬了嘬嘴唇说:“我过去在你手里

标价是一千块大洋,你而今在我手里连一个麻钱都不值。”岳维山脸颊上的肌r抽

搐一下,鹿兆鹏一转身重重地甩出一句:“你比我贱!”

黑娃请求说:“我把他先关起来吧?”岳维山这时才开了口:“给我一枪,你

们也少了麻烦。”鹿兆鹏摆摆手,招呼黑娃说:“咱们先坐下来开会。”随之走到

岳维山眼前,解下捆绑着胳膊的细麻绳,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坐下来旁听。我们

要商量滋水县保安团起义的备细事项,你看看你听听,看看我们将怎样摧毁你二十

多年来在滋水惨淡经营的那个反动政权吧!”岳维山被鹿兆鹏强按在肩膀上的那只

手压坐到一只椅子上,去撑着他身心的那根驻子折断了,歪侧着脑袋闭上眼睛。鹿

兆鹏看了看表,扬起头说:“同志们,我们抓紧开会。现在差三分就到零点,滋水

县事实上已经属于人民了……”

多半年后,即滋水县解放后的一个新年刚刚过罢,副县长鹿兆谦在他的办公室

里被逮捕。黑娃那阵子正在起草一份申请恢复自己党籍的申请报告,屋子里走进两

个人来,他没抬头,直到来人夺抽手中的毛笔时,他才发觉来人不是向他请示工作。

他尚来不及思索,已经被细麻绳索捆死了胳膊。黑娃跳起来喊:“为啥为啥!谁派

你们来的?”俩人啥话不说,只推着他往门外走。

黑娃被囚进县城西角那座监狱。他向送饭的人和看守的人千遍万遍请求:“我

要见县长,我要见白孝文,我要见白县长。”他最后忍不住大声嚎叫:“我要见白

孝文白县长!”直到嗓子吼出血,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突然躺在床板上,把一

些不连贯的往事想过一遍再想一遍。

起义的仪式是第二天下午举行的,他的炮营打响了起义的礼炮。鹿兆鹏没有参

加那个激动人心的起义,他把一切安排妥当,于黎明时分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就回城

里去了,说是师部的工作更加紧迫。听说兆鹏回到西安只待了两天,又随着部队一

路朝西打去,一直追打到新疆。他没有给他来信,也没有捎过一句话,现在他在哪

里,活着还是死了,都搞不清,据说扶眉战役伤亡很大。如果能搞情兆鹏的下落,

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白孝文县长不点头,谁敢逮捕鹿兆谦副县长呢?黑娃就拼命吼嚎白孝文,也许

他在县政府里能听见他的叫声。他记得起义后的第三天,原保安回二营长焦振国把

一张《群众r报》摔到桌上,“你看看。”黑娃看到西北军政委员会主任贺龙签名

的一则电讯,是表彰滋水县保安团起义的。电文的称呼为“滋水县保安团一营营长

白孝文同志”。黑娃看罢说:“贺龙弄错,咱们是整个保安团三个营千十个官兵全

都参加起义了。不是一营三百多人单独起义的。”焦振国说:“你再看看下面的文

章——”黑娃就看到白孝文写给贺龙关于率领一营起义的敬信。黑娃咂了咂舌头说:

“孝文这熊弄事光顾自个,你把咱们全团三个营一同起义的事全部报告给贺主任,

贺主任肯定更高兴。”焦振国说:“给贺主任写这个报告也轮不到他嘛!你是起义

的发起人,又是大家人推的起义的头儿,这是跟鹿兆鹏当面说定的事,他凭啥先给

贺主任报头功?”黑娃不满意地瞅了焦振国一眼:“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心

眼儿太窄。这算个啥大不了的事?孝文报了也就报了,他没写上二营三营,难道你

我就不算起义?”焦振国撇着嘴角说:“黑娃老哥!你给我开一张起义证明条子,

我告老还乡务农呀!”黑娃火了:“你这算做啥?咱们刚起义刚解放恨不能长出三

个脑袋八双手,你倒要走了?你走了革命工作撂给谁?我能招架得住?”焦振国毫

无所动地坚持要走。黑娃急了说,“你不说清道明,我不开证明!你是不是对我不

满?”焦振国说:“我总怯着孝文补打到团长脸上的那一枪。”黑娃仍然没有放手

焦振国归乡。半月后,中共滋水县县委第一任书记秦继贤同志赴任,焦振国从他手

里磨缠到一张起义证明件,终于回陕南那个闭塞的小县去了。临行时,黑娃只是简

单地和他握了握手,很不满意甚至瞧不起这个结拜兄弟的狭隘心胸。

黑娃在监狱里蹲了不足一月,任何人都没有前来探望,这是有令禁绝的。他只

被提审过两次,罪状有三条:一、土匪匪首残害群众;二、围剿红三十六军;三、

杀害共产党员。黑娃对自个在土匪山寨做二拇指的罪行全部供认不讳,只是对人民

法官提示一句:“我后来就学为好人了呀?”关于剿灭红三十六军的罪状,黑娃做

了充分的辩解,那是大姆指领人g的,只伤害了房顶的一个哨兵,随后又给其他红

军战士分发了银元和烟土作为盘缠出山,而且把政委鹿兆鹏接上山去治好了枪伤……

年轻的人民法官没有听完黑娃的辩解就笑得不屑再听,讥笑鹿兆谦的为人处事与名

字不符,编排功劳跟编故事一样离奇,未免太不谦虚。至于杀害共产党员陈舍娃的

事,黑娃已怒不可遏:“那不是共产党员,是游击队的叛徒!他在秦岭游击队里偷

偷摸摸侮辱山里女人,事发后害怕受处治逃跑出山,找到我的门下。他并不知道我

跟秦岭游击队政委韩裁缝是老j情,后来我问韩政委还要不要这个队员,韩政委说

‘人家投奔你了,就由你打发吧’我知道打发的意思。我让部下把他崩咧!”只有

这件事法官认真听了他的辩解,而且说:“我们再查查。”

黑娃回到号子里就又想起一件事,知道处治叛徒陈舍娃的事范围很小,事过几

天之后,在团部开会财只有白孝文问过他。想到这件事,黑娃心里就疑窦顿生,这

条罪状难道是白孝文提供的?但又无法对质,更无法肯定,知道这件事的毕竟不是

白孝文一个人。

第二次审判仍是那三条罪状的又一次复核,这一次黑娃激烈而坚决地拒绝第二

条和条三条罪状,只对第一条中所列举的土匪行径部分承认。他毫不含糊地向法官

申明:“滋水县保安团的起义是鹿兆鹏策划的,由我发起实施的,从提出起义到起

义获得胜利的整个过程,都是由我领导的;西安四周距城最近的七八个县里头,滋

水县是唯一一个没有动刀动枪成功举行起义的一个县,我从来也没敢说过我对革命

有过功劳,我现在提说这件事是想请你们问一问秦书记和白县长,我的起义能不能

拆掉当土匪的罪过?至于第二条第三条列举的罪状,完全是误会。”

黑娃的这一席申辩,事实上加速了他的案子的归结。三天后接连的第三次审讯,

只是履行了一个宣判审讯结果的简单程序,三条罪状全部取证充分,黑娃的辩解反

而成为可笑的抵赖。黑娃在听到判处死刑的宣判时哑然闭口,法官问他还有什么话

说,他摇了摇头。黑娃再被押回监狱后换了一间房子,密闭的墙壁上只开了一个可

以塞进一只中号黄碗的d,脚腕上被砸上了生铁铸成的铁镣。两天后,他的妻子高

玉凤领着独生儿子前来探望,这是自他被囚二十多天以来见到的唯一一位探监的人。

他透过那个递进取出饭碗的d孔,只能看见妻子大半个脸孔,脸面上一满是泪水和

清涕,嘴巴说不出话,只是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像从水里捞出来扔到沙滩上的鲇

鱼的嘴。黑娃说:“你要去寻兆鹏,你寻不着,你死了的话,由儿子接着寻。”高

玉凤这时才哇地一声哭出来,随之把儿子抱扶起来。他看见d孔里嵌着儿子的小脸

蛋,叫出了一声“爸爸”。黑娃突然转过身,他不忍心看见那张酷似自己的眉眼,

便像一棵被齐根锯断的树g一样栽倒下去。

白嘉轩得悉黑娃被囚禁的消息,竟然惊慌失措起来。第二天j啼起身,背着褡

裢下了白鹿原。佝偻着腰小心翼翼踏上滋水河上的木板桥时,有人认出他是解放后

第一任滋水县县长的父亲,恭敬地伸出双手搀扶他过桥。白嘉轩挥动手杖,打开了

那双搀扶的手,头也不抬踏上了吱扭作响的独木桥。他走进儿子白孝文的办公室时,

扬起脑袋,满脸肃杀,语言端出直入:“我愿意担保黑娃!”白孝文愣怔了一下,

又释然笑了。从父亲肩头卸下粗线织成“白记”褡裢,扶着父亲在椅子上坐下,倒

下上杯茶。这是他荣任县长以来第一次在县城接待父亲,倍觉欢悦。正月十五县城

用传统的焰火放花欢度新中国第一个元宵节的时候,他曾邀请父亲和弟弟以及弟媳

们到县城去观赏,结果父亲没来,也禁住了弟弟和弟媳。白嘉轩捏着茶杯又重复一

遍:“我今r专意担保黑娃来咧。”白孝文却哈哈一笑:“新政府不瞅人情面子,

该判就判,不该判的一个也不冤枉,你说的哪朝哪代的老话呀!”白嘉轩很反感儿

子的笑声和轻淡的态度:“黑娃不是跟你一搭起义来吗?容不下他当县长,还不能

容他回原上种地务庄稼?”白孝文突地变脸:“爸!你再不敢乱说乱问,你不懂人

民政府的新政策。你乱说乱问违反政策。”屋子里g部出出进进,忙忙碌碌向白县

长汇报请示。白嘉轩还是忍不住说:“这黑娃学好了。人学好了就该容得。”白孝

文对父亲说:“你先到我宿舍歇下,我下班以后再陪你啊爸!”

镇压黑娃的集会是白鹿原上乡民现存记忆中最浩大的一次。时间选择在农历二

月二龙抬头白鹿镇传统的古会r。消息早在三天之前,就从滋水县人民政府发出,

通过刚刚成立的白鹿乡人民政府传达到各个村庄,乡民们迫不及待地掐算着古会会

r。遵照县政府的指示,乡政府的几个g部夜以继r奔跑在各个村庄,通知各村的

男女老少一律不许自由行动,擅自逛会,要由村g部和民兵队长召集排队前往。村

民们从来也没有列队行进过,不是挤成圪塔就是断了序列。胳膊上扎着筒的民

兵推推搡搡,把那些扭七趔八站着蹲着的男女推到应该站的位置上去。好多村子还

没有置备下红旗,于是仍然把往年给三官庙送香火时用的花边龙旗撑出来,只是撕

掉了龙的图形贴上了村庄的名字。会场设在白鹿镇南边与小学校之间的空场上,各

个村子的队伍按照灰线划定的区域安顿下来。当一队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押着一

个死刑犯登上临时搭成的戏台以后,整个会场便潮涌起来,此前为整顿秩序的一切

努力都宣告白费。黑娃在被押到台上的时候,才知道和他一起被处决的还有岳

维山和田福贤。他被卸下脚镣,推出那间只有一个d孔的囚室时,就想到了生之即

止。随之又被反缚了胳膊,推上一挂马车,由四个解放军押着半夜里上路。马车驶

上白鹿原时,天s微曙,凭感觉,他准确地判断出回到原上了,忍不住说:“能让

我躺到我的原上算万幸了!”他站在台口,微微低垂着头,胸脯里憋闷难抑,转地

身急嘟嘟地对坐在主席台正中的白孝文说:“我不能跟他俩一路挨枪,请你把我单

独执行,我只求你这一件事!”没有人搭理他。他被押解的战士使劲扭过来。黑娃

就深深地低下头去。

白孝文县长发表了讲话。四各各界代表人物做了控诉发言。最后由军事法庭宣

布了死刑判决和立即执行的命令。

白嘉轩一反常态地参加了这个声势浩大的集会。他对这类热闹从来缺乏热情和

好奇,宁可丢剥了衣服热汗蒸腾地踩踏轧花机,也不想挤到人窝里去看要猴的卖大

力丸的表演,即使是几十年不遇的杀人场合。镇嵩军枪杀纵火犯时,他没有去;田

福贤在小学校西围墙外枪崩鹿兆鹏的那回,他也没有去;这回镇压反革命岳维山田

福贤和鹿兆娃的集会他参加了。这个重大活动的地点选择在白鹿原的用意十分明显,

被镇压的三个罪犯有两个都是原上的人。只有岳维山是个外乡客;主持这场重大活

动的白县长也是原上人。白嘉轩尾随在白鹿村队列最后,因为腰背驼得太厉害,行

动迟缓赶不上脚步。他背抄着双手走进会场,依然站在队伍后头,远远瞅见高台正

中位置就坐的儿子孝文,忽然想起在那个大雪的早晨,发现慢坡地里白鹿精灵的情

景。在解放军战士押着死刑犯走向戏台的混乱中,他浑身涌起巨大的力量,一下子

挤到台前,头一眼就瞅见黑娃焦燥g裂的嘴唇和布满血丝的眼睛。黑娃瞅见他的一

瞬,垂下头去,一滴一滴清亮的泪珠儿掉下来。白嘉轩没有再看,转身走掉了。他

没有瞧和黑娃站成一排的田福贤和岳维山究竟是何种面目,他跟这俩人没有关系。

白嘉轩退出人窝,又听到台上传呼起鹿子霖的声音,白鹿原九个保长被传来陪斗接

受教育。他背抄起双手离开会场,走进关门闭店的白鹿镇,似乎脚腕上拴着一根绳

子,绳子那一头不知是攥在黑娃手里,还是在孝文手上?他摇摇摆摆,走走停停,

磨蹭到冷先生的中医堂门口,听到了一串枪响,眼前一黑就栽倒在门坎上。

白嘉轩醒来时发觉躺在自家炕上,看见许多亲人的面孔十分诧异,这么多人围

在炕头炕下的脚地g什么?他很快发觉这些人的脸s瞧起来很别扭,便用手摸一下

自己的脸,才发觉左眼被蒙住了,别扭的感觉是用一只眼睛看人瞅物的结果。白孝

文俯下身叫了一声“爸”。白嘉轩睁着右眼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孝文只是安慰他

静心养息,先不要问。白嘉轩侧过头瞅见坐在椅子上的冷先生:“难道你也瞒哄兄

弟?”冷先生说:“兄弟,你的病是‘气血蒙目’,你甭怨我手狠。”白嘉轩还不

能完全明白:“你把话说透。”冷先生这才告诉他,倒在中医堂门坎上那阵儿,手

指捏得扮不开,双腿像两条硬g于弯不回来,左眼眼球像铃铛儿一样鼓出眼眶,完

全是一包滴溜溜儿的血。这病他一生里只见一例,那是南原桑枝村一个老寡妇得的。

她守寡半世,把两个儿子拉扯成人,兄弟便分家时,为财产打得头破血流,断胳膊

坏腿,老寡妇气得栽倒在地气血蒙眼。冷先生被请去时已为时太晚,眼球上薄如蝉

翼的血泡儿业已破裂,血水从窟窿里汩汩流出来,直到老寡妇气绝。冷先生说:

“我来不及跟谁商量就动了刀子。这病单怕血泡儿破了就收拾不住了。”白嘉轩摸

了摸左眼上蒙着的布条儿,冷漠地笑笑:“你当初就该让它破了去!”众人纷纷劝

慰白嘉轩。白孝文压低声儿提醒冷先生说:“大伯,这件事r后再甭说了,传出去

怕影响不大好。”一月后,白嘉轩重新出现在白鹿村村巷里,鼻梁上架起了一

副眼镜。这是祖传的一副水晶石头眼镜,两条黄铜硬腿儿,用一根黑s丝带儿套在

头顶,以防止掉下来碎了。白嘉轩不是鼓不起往昔里强盛凛然的气势,而是觉得完

全没有必要,尤其是作为白县长的父亲,应该表现出一种善居乡里的伟大谦虚来,

这是他躺在炕上养息眼伤的一月里反反覆覆反思的最终结果。微显茶s的镜片保护

着右边的好眼,也遮掩着左边被冷先生的刀子挖掉了眼球的瞎眼,左眼已经凹陷成

一个丑陋的坑洼。他的气s滋润柔和,脸上的皮肤和所有器官不再绷紧,全部现出

世事d达者的平和与超脱,骤然增多的白发和那副眼镜更添加了哲人的气度。他自

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着黄牛到原坡上去放青,站在坡坎上久久凝视远处暮蔼中

南山的峰峦。白嘉轩牵着牛悠悠回家,在村外路外撞见鹿子霖就驻足伫立。在

一道高及膝头的台田塄坎上,鹿子霖趴在已经返青的麦田里,用一只废弃的镰刀片

子,在塄坎的草丝中专心致意地掏挖着牛nn的块状根j。他的棉衣棉裤里处线断

缝开,吊着一缕缕一串串污脏的棉花套儿,满头的灰s头发像丢弃的破毡片子苫住

了耳朵和脖颈,黄里透亮的脸上涂抹着眼屎鼻涕和灰垢,两只手完全变成乌鸦爪子

了。他匍匍在地上扭动着腰腿,使着劲儿从草丛刨挖出一颗鲜嫩嫩的羊nn,捡起

来擦也不擦,连同泥土一起塞进嘴里,整个脸颊上的皮r都随着嘴巴香甜的咀嚼而

欢快地运动起来,嘴角淤结着泥土和羊nn白s的y汁。鹿子霖抬头盯了白嘉轩一

眼,又急忙低下去,用左胳膊圈盖了一片羊nn的j蔓,而且吐哝着:“你想吃你

自个找去,这是我寻见的,我全占下咧!”白嘉轩往前凑了凑问:“子霖。你真个

不认不得我咧?”鹿子霖头也不抬,只忙于挖刨:“认得认得,我在原上就没有生

人喀!你快放你的牛,我忙着哩!”白嘉轩判断出这人确实已以丧失了全部生活记

忆时,就不再开口。

鹿子霖被民兵押到台下去陪斗,瞧见发即将被处死的岳维山、田福贤和鹿黑娃,

觉得那枪膛的快枪子弹将擦着自己的耳梢s进那三人的脑袋。耳梢和脑袋可就只差

着半寸。他瞅见主持这场镇压反革命集会的白孝文,就在心里喊着:“天爷爷,鹿

家还是弄不过白家!”当他与另外九个保长一排溜面对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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