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在就好,我得这么跟你说,两句话,头一句,头一句就是……高原,我想吐!高原……”这刚要说到重点的地方,胡军忽然提高了嗓子大喊高原,一听说他要吐,高原和李穹一起架着他往洗手间冲,随后我就听到惊天动地地呕吐声。
李穹又走进来,黑着脸冲我说:“酒!”
我叫小赵开了两瓶啤酒,我俩一人一瓶又让人把桌子收了,点了几个小菜,李穹就坐在之前张小北坐的椅子上。我一看李穹这架势,心里就有点打鼓,惧她,准备着今天又得把她背回去,李穹目前的状态让我想起了高原常说的四大惹不起“喝酒不吃菜,光膀子扎领带,r房露在外,骑自行车80迈”,她属于那喝酒不吃菜的,绝对我是惹不起。
“李穹,少喝点,这些r子你瘦多了。”我说完了心里觉得酸酸的。
“初晓,你说我离吗?”李穹特冷静,“张小北都说了,要是我同意离,家里的东西他什么也不要,家里的存款他说我要愿意给他就给他点,不愿意给他也都是我的,他说我跟他这些年也不容易……”李穹说着说着就哭了,一杯子啤酒一下喝g了,“我想着,要不就离了吧,你最了解我们俩,我琢磨着,我要那么多钱g嘛呀,有点就行了,该怎么分就怎么分……我这模样还算说得过去,好歹也能找个人养活着,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后半辈子也就这点追求了。”说到这,一仰头又是一杯子啤酒灌下去了。
“初晓,你是编剧,可是你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来吗,多生动啊!”她说话又开始打结了,“你编得出来吗你?”她瞪着眼睛问我。
“我编不出来。”这是实话,尽管我当年参与了李穹这些故事的幕后策划活动,可是你让我生编,我还真编不出来。早几年谁能想到张小北能这么有出息来着,他比潜力股涨得都邪乎。
“我们家张小北现在恨不得比市长都牛b,你得找个机会写写他的故事,多经典呀!叫高原拍,我给你们出钱!”咕咚又是一杯下去了,一瓶啤酒见底了,小赵又拿上来两瓶。
“少喝点吧李穹,喝多了难受。”
“哎,”她长叹了口气,“酒是穿肠的毒药,钱是惹祸的根苗!听听,说得多好哇,说得可真好哇!”没见过她自己这么夸自己的。
高原扶着胡军又回来了,胡军的脸型跟高原有点像都那么瘦长,本来皮肤就有点偏黄,刚才这么一闹腾简直像个蜡人。吐过了,胡军好象清醒了不少,一看见李穹喝得那么敬业,二话没说,端起我跟前的酒杯就要跟李穹g杯,叫高原把他拦下了。
“c,滚蛋高原!”胡军气急败坏地把高原从椅子上推到地上,高原的额头撞在桌子的一角,破了点皮。
“g嘛呀你胡军!疯了是不是?”我有点急了,我这人特矫情,就许我自己把高原掐得跟大花萝卜似的,别人要对他有点小动作我就心疼。
“没你事初晓!滚蛋!”高原横了我一眼,叫我觉得真没面子,要不是看在胡军和李穹都喝得稀里糊涂的不会记得这档子事,我肯定得跟高原掐起来。今天怎么谁见了谁都叫谁滚蛋啊,大过年的好容易聚到一起多不易呀,说滚就滚?!
见我没说话,高原立刻就温和起来了,很懊悔似的,“帮我看看,是不是出血了,疼!揉揉。”他摸着额头,皱着眉头,孩子似的向我请求着。我伸手轻轻给他揉了揉,鼓起的包,说没事,没事,就破了点皮儿,转过脸去却掉下两滴眼泪来,真奇怪。
18
我越来越喜欢写故事,越来越喜欢看电视剧和电影。我写的故事里总能有自己的痕迹,而我总能在各种各样的电影电视剧里发现自己的影子,所以高原总说我没什么大出息,是的,我承认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的故事家,充其量,我也就是拿文字当工具混碗饭吃吃。
那天把胡军送回了家之后,李穹开车带着我和高原在四环路上转了仨圈儿。我史无前例地在那天晕车了,胃里污七八糟地东西疯狂地往上涌来,李穹把车靠边停下,我打开车门冲了出去,那些污秽从我的口腔和鼻孔一齐喷发出来,颇壮观。李穹看着我的惨状说了句特有深度的话,她说“看看,吐出来的都是思想!”我当时的思维有些模糊,这句话却听得格外清楚,它刺痛了我的心,很痛很痛。
深冬的北京,临近年关,午夜,空气弥漫着潮湿,酝酿着一场风雪。
再回到车里,没有人再说话,李穹把车开得很平稳,一直开到我家楼梯口,我浑浑噩噩地被高原从车里拽出来,李穹很平淡地跟高原说了句“回去给她弄点开水,好好睡一觉。”就走了,连个再见也没跟我说。
我病了,发高烧,窝在床上蒙头睡了好几天,高原对我照顾很好,他老嫌我生起病来康复的太慢,有一天半夜里我烧得浑身发抖,高原一会找药一会倒水忙得团团转,好容易好了一点了,他在我傍边坐下来,手搭在我的额头上,来回摩挲了两下用许愿的口气说到:“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爸妈家过年。”他说的爸妈是指的是他父母,早两年,一到春节我们就分开几天,他回他家,我回我家,他从来没有提出让我跟他一起回他家过年,也从来不肯跟我回我家过年,我甚至因此觉得他是不准备娶我的,不知道为什么,骨子里我老觉得春节能在一起过才像一家人,我们因为这样的事情吵过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在意了,今年春节,我仍是准备跟我爸妈一起过的,我想带他们去海南过春节,机票也订好了。
我跟高原说,“你什么时候去趟普尔斯马特,把那仨椅子带回来,说话该回家报到了。”我俩那天逛普尔斯马特的时候看见一种新型的按摩椅,全身都能按摩到,他妈特爱打麻将,老嚷嚷着颈椎难受,我爸的腰不好,我们就决定买三个,给两边的老头老太太,另外一个给张小北他们家老爷子,实际上我们春节带回家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胡军说下午过来,回头他开车我俩一块去。”他正在擦窗户,忽然就跑到厨房的柜厨里把从宁夏掠夺来的两瓶药酒抱进来,“这个给你爸得了,我们家老爷子喝了估计上火。”刚拿回来的时候他当成宝贝,据说比路易十三还贵,我一时还真想不明白这小子的思想境界是怎样提得这么高的。“哟和,懂事了埃”我趴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露个脑袋在外面,脖子伸得老长,表扬高原到。他白了我一眼,“瞧你脖子伸的,怎么跟英俊似的。”英俊是他养的一只乌龟,他这么说,我觉得很幸福。
有人敲门,高原把张小北跟放进来了。
我听见他们俩在厅里寒暄了两句张小北就跟着进了卧室,他穿一套米s的西装,直奔我床前,“怎么着初晓,大过年的生什么病呀。”我又巴着脖子向后看,没看见张萌萌,“你怎么着,小姘呢?”我看见张小北就生气。
“回湖南老家了,真病啦?没去医院看看?”他在床边上坐下来,让我想起新闻联播里g部下乡慰问老百姓的镜头,胃里一阵痉挛,又差点喷出点思想来。
高原给他倒了杯水,张小北点了根烟,抽了两口,从他的小皮包里掏出两个信封来,我心想真没新异,年年都这么个样。
“老样子,压岁钱,”他把其中的一个信封放在床头柜上,那里面是一万块钱,我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年他都给我压岁钱。又拿着另外一个信封对我说,“这里是购物卡,北京的各大商场都流通。”这富人跟我们中产阶级联络感情的方式就是不一样,不是现金就是代金券,我有时候想,这十分具有象征意义,它预示着我们之间的情感就像人民币一样坚挺。
说起来,每年这个时候张小北都会像这样来我家里走一趟,我记得早几年我没什么钱,当个跑腿的小记者,一个月就那么点可怜的工资偶尔能收俩小红包也不顶事,过年过节顶多我们单位发点烂苹果咸带鱼什么的,张小北那时候也来,送几箱子新鲜水果,信封里装那么几千块钱快赶上我半年工资了,我当时特满足,打心里觉得张小北是一好人,想着我们劳动人民疾苦,这两年我不怎么缺钱了,张小北过年拿来的信封也越来越厚了,我心里却没了那么多感激,有时候我也想,初晓你凭什么呀!人家张小北也不亏欠你什么,你至少也应该发自内心跟人说声谢谢吧,可我一看见张小北或多或少流露出的满足和惬意,我越来越理直气壮了。人跟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不一样,我跟高原都属于比较人x化的那种,比方说我给张小北他们家老头送一张按摩椅,肯定比按照折价直接送老头两千多块钱更让他感动,我不清楚是因为张小北真的不明白这个道理还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苍白的表达方式,要不怎么说国人素质及待提高呢。
要我说我跟高原这样的人肯定不能当领导呢,我们这类人属于x格上有缺陷的,收了人家礼物,我说话立刻就软了下来,“没去看看李穹的父母?”
“去过了。”张小北显得很伤感,“留了点钱,老头这两年身体不好,我说等过了年给他弄本护照,新马泰去转悠转悠。”
“你还记得老爷子最喜欢吃什么?”我故意逗张小北,“什么时候你再给老爷子弄一箱子皮皮虾,活的。”
张小北苦笑了一下,“谁还吃那个?龙虾都能当窝头吃。”
“怎么着?真准备离?”
高原一边擦着玻璃,听我这么问有点不满意地看了我一眼,我装没看见。
“过了年再说吧。”
“张小北,人家都说女人是因为心太软而结婚,男人是因为很受伤而离婚,跟你们家怎么全不是那么回事啊,李穹当年是因为心太软结婚,如今也是因为很受伤要离婚,你丫的怎么一点良心上的谴责都没有……”“初晓,你帮我看看这块玻璃g净了没有?”高原打断了我的话。
我看了一眼,“人心呀,要像玻璃这么容易清理就好了。”高原听了很气恼地把抹布摔到了窗台上。“你当那抹布是我呢?摔也没用啊,一会你还得洗。”
“你他妈到底有病没病啊?”高原急了,他脾气还真不小呢,一跟我急五官就纵到一起,脸跟朵花似的。
“有病就是没玻”跟人叫板的感觉挺好的,特别是当你知道别人不敢把你怎么着的情况下,我就不明白,像高原这么有正义感的小伙子怎么对待张小北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连旁听我对他的谴责的勇气都没有呢!真是人心不古。
“你逞什么强啊?”高原的愤怒明显升级。
“逞强就是不逞强。”
“狗脾气!”张小北说我。
“她浑着呢!”高原也总结了一句,连个退场的表示也没有,扔下擦到一半的玻璃,一个人跑客厅看电视去了,搞得我很被动。
“得,你这大破坏分子一来,我们家安定团结也打破了!”我白了张小北一眼,给我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快帮我哄哄!”
“高原要不让你给折腾出精神病来,我管你叫大爷!”
“哼,李穹要不让你折腾出精神病来,我管你叫大爷!”
“你来什么劲呀?”张小北的愤怒也爆发了,急愁白脸的。
“来劲就是不来劲。”我脾气真好,他们都这样对我了,我愣是和颜悦s。
“c,我他妈真想抽你一大嘴巴!”张小北拿起小皮包往外走。“哎,等等,等等。”我一喊,张小北就停在门口,“给我拿张纸,擦鼻涕。”
人啊,真让我没法说,对于我这样一个病人提出让他帮我拿张纸巾擦鼻涕的要求张小北显得如此激动,捡起地上高原擦玻璃的那块抹布丢向我,一点涵养都没有,哪像个首席执行官啊,要不是我迅速地把头缩回到被窝里,那块keng脏的抹布非摔我脸上不可,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埃哼,别以为世界变化快,我可是什么都明白。
19
胡军来的时候高原已经做张小北的顺风车出去跑着玩了,我正擦着玻璃。“高原呢?”他进门就问,穿件高领黑毛衣,灯心绒的裤子,打扮的跟花花公子似的。
“高原出去玩了,不惜以打破安定团结为代价逃避劳动。”我站y台上擦玻璃,风一吹浑身轻飘飘地感觉,咳速了两声,“你先客厅坐一会,我这还一角儿就擦完了。”
“好歹擦擦行了,弄得跟真事似的,将来你们要结婚也不能住这埃”他一边说一边往客厅走。
我也觉得这房子有点不给我们提气,我倒没什么,人家高原好歹也是一导演呀,我准备过了年好好写个本子,蒙点钱换个房子。我早看透了,真要跟高原结婚,挣钱的事肯定得我扛起来,高原对钱没什么概念,我想绝对跟他出去之后大吃大喝总有企业家买单有关,他们一贯是吃喝拿一条龙,我给他兜里装上几千块钱,好几个月都不见少。
我好歹又擦了擦,把报纸抹布往y台一扔到客厅找胡军聊天了,我还想听他给我讲他跟李穹的情史呢。大概是因为职业关系,我对别人的感情故事充满好奇,说不准能成为我下一个作品的素材呢!
胡军跟高原一个毛病,除非出席正式场合,否则不穿袜子,大冬天也不穿,也不穿拖鞋,光着脚丫子在客厅走来走去的。
他一看我出来,问我“高原上哪去了,说好了我们俩一块出去的。”
“没说上哪,保不其离家出走了。”我给胡军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啤酒是胡军的情人之一。
“吵架啦?你怎么老欺负我们高原呐!”
“别逗了你!”我点了只烟,“就我这小样儿的还欺负他?还不被他给废了?
我疼他还来不及呢!”
胡军就嘿嘿地笑着,“你别说初晓,女人里头最狠的就是你这种,别的女人跟男人栓根绳子,叫人看了特别扭,你呢,你给高原栓跟松紧带儿,乍一看挺宽松……”我赶紧接过话茬,“仔细一看还真是宽松。”
“p!”他白了我一眼,“你不敢把高原勒死的!”
我听他这么一说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哪会那么狠啊?!原来我的形象是这样的?
而且深入人心,由此我推断高原在胡军面前没说我什么好话,不然的话,胡军怎么会对我有这么深刻的认识。
“诶,别说我了,说说你跟李穹吧,感情你们还有这一腿呢!”
说实话我停愿意听胡军讲故事的,他说个什么事都特投入,让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李穹跟胡军还是高中时候的事呢,说起来十年前了,俩人还是同桌的你。李穹老给胡军从家里带点剩饭和吃不了的糖果什么的,胡军一感动,青春期的那点激情全都给李穹了,李穹开始表示接收,r子长了觉得胡军天马行空的x格不合适自己,好了两年就弃暗投明,跑到那律师的怀抱去了,胡军这傻孩子直到现在却还陷在当年少不更事的纯粹情感里没拔出来呢。
其实就这么点事,两句话就能概括全面,胡军活生生给我念叨了好几个钟头,还只是他记忆里比较经典的几个镜头,比如他跟李穹在高中学校大门口的梧桐树上刻下两颗心,在心的旁边刻下彼此的名字,比如俩人骑着自行车去团结湖游泳,去北海溜冰,比如夏天里李穹穿着碎花的长裙子被风吹起,他从飞扬的裙角偷窥到李穹乍泻的那些春光,直到今天胡军说起来也还是充斥着小s狼的欣喜……我觉得胡军可真够纯的,纯得叫人心疼,他那点风花雪月哪经得起十年世俗的浸染啊,居然他保存的这么完好,叫我折服。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张小北啊?”
“前年了吧,在一哥们的娱乐城开业典礼上,张小北人不错。”胡军点着头,“哥们特像个男人!”
“什么才是特像男人的男人啊?”
“这可不大好说。”胡军想了想,“就比如对女人吧,特负责!”
“c!”我白他一眼,“负责?你说对小姘呀?那对他老婆呢?”
胡军也挺轻蔑地白了我一眼,“女人呀,你们得知道满足,明白自己几金几两,女人一过了三十,就踏踏实实享福行了,男人给你们打天下,没事跟家遛遛狗,逛逛街,做做美容让自己心情愉快点就行了,老跟男人打仗最后肯定两败俱伤,可惜呀,可惜你们却都不明白……”“那李穹现在过得怎么样?”
“那丫头命忒好了,我这巴不得她老公有钱把她飞了好赶紧接班,可就是不能得逞,丫老公是二十四孝的。”胡军说得有点无奈,“听说老公挺有本事的。每回只要见面,就跟我聊她老公,下班就回家,整天围着她转悠,弄得我连点机会都没有,特郁闷,妈的,丫就是命好,好男人都叫她赶上了。”
“是埃”我附和着,“我要有她一半的命好也就知足了。”我真不是说假话的人,自己都感觉自己笑得特僵硬。“胡军,你说我跟高原合适吗?我觉得有点委屈了高原。”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我老觉得我扼杀了高原许多的创作激情,我刚认识高原的时候他特有个x,像一匹狼,如今,他像条狼狗。
“你知道你高明在哪?”胡军微笑着,“你高就高在不知不觉的把自己变成高原生活的一部分了。一个女人如果彻底被男人征服也就离下课不远了,你自己不断地进步,高原也跟着你进步,如今我们高原有点傲视群雄的感觉了,丫特崇拜你!”
有点悲哀,高原这孙子把我当成教练了,说不准哪天就毕业离开我了,我得抓紧时间把着小子拿下。结婚!只有这一条路了。
我跟胡军聊了一会,他给高原打了一个电话,高原跟双安商场自己逛荡着玩呢,叫胡军去找他,我接过电话问高原晚上回不回家吃饭,他特不耐烦,“没准儿,你要饿了先凑合吃点。”我又嘱咐他回来别忘了把那仨椅子买回来,他急了,“我这会儿在双安呢,上哪给你买去?!明天再说!”我说,没准明天就回去看看老头老太太们,送回去就省心了,高原那边一下就炸开了,“今儿刚腊月二十你着什么急呀?我们家老爷子用不着你那按摩椅,又不是家里没米等着下锅呢……”我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我怕自己跟他再吵起来。
“怎么了,还真吵架了?瞧你嘴撅的,够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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