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上历练过一番,此后必定更加出众。我虽不敢以伯乐自居,但是看到你这样的人才,却自信决不可抛弃。”
冯砚棠听到学业两字,便已经目瞪口呆的了,等到章司令将整番话讲完,他虽然听到了自己一直在期待着的内容,此时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章司令连问了两遍他的意见,他才慢慢说道:“世叔的恩德,让我如何回报?我原想着,这回见了您,求您给我个小差当当,也就是您的好意了,没想到您却肯资助我继续读书。只是我年龄已大了,又在外头瞎晃了三四年,从前所学的都已忘光了,如何还能再进学堂?”
章司令却道:“你能多大?我记得你到三月里才过生日,这么算来也才二十,小的很!赶明天我就给你在大学里报了名,你有什么落下的功课,我给你请专门的家庭教师。你回去收拾了东西就搬过来,一切都便宜的很。”
冯砚棠立刻又紧张起来:“使不得,我是什么身份,贸然搬过来不是给您找
事么!再说我本身书也读得不好,不值当的浪费那个钱,您就给我安排个差事,让我跟着长点眼力介儿,就是我的造化了。”
“这叫什么话?”章司令日常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此时觉得他谦虚的莫名其妙,便不自觉的搬出了世叔的架子:“我既然说了让你读书,自然已将一切考虑妥当。你瞧我这院子也够空的,你住进来,也是给我做个伴。这一切,在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若是还要推让,就是看不上我这个叔叔了。”
冯砚棠心里清楚:这在他是举手之劳,在自己,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但不管怎么说,跟着章司令,讨不讨得差事暂且不说,能搬进他家里来住,这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因此他也不敢一味推辞,便犹犹豫豫的坚持道:“搬进来固然没问题,请西席也可以依顺世叔的意思,但报名读书却着实大可不必——不妨就由那西席先生实际考察一下我的学问,倘若值得送回学堂,那自然皆大欢喜;若不值得,便索性跟着世叔做个小杂役得了。我虽然年幼,脑子还算灵光,世叔若看得起,随便调教一二,在我也就算是历练了。”章司令听了他这一番话,觉得他是个机灵又柔顺的脾气,心里愈加满意。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下便要派了人跟着冯砚棠回去收拾东西。冯砚棠如何敢带他的人回饭店,马上推脱掉了,借口说自己身无长物,哪里用得着收拾。章司令信了他的话,细细想了一想,暗自叹道:是我糊涂,这孩子进监牢之先,连自立都不曾做到,打监牢里翻过身来,既无亲戚贴补,又无朋友扶持,勉强挣口吃的罢了,还能有什么家当。何况自己这边一应用具都是齐备的,他只管搬进来住,过去那些东西更没有收拾的必要。恰好这时大管家带人走了上来,问几时引着冯少爷去看看新卧房,章司令便说:“我在这里也没事,就由我这个家长一尽地主之谊,亲自带他去看好了。”冯砚棠推脱了一回,终究是恭敬不如从命,只得跟着章司令往外走——他原以为自己的房间顶多也就在外面那排倒座房内,不想章司令只管走,竟穿过一道月亮门,一直走进东边的花园子里去了。
☆、第6章
那园子修得安静幽雅,一望而知乃是一处静养之所,园内主楼有个旧名叫做燕归楼,盖在一片柳杏林内,原是春天赏花用的,章司令买下这里之后,因喜它采光好,便将此处改成了书房,他日常一般在这里起居,而冯砚棠的房间,正在这书斋的二层楼上,章司令卧室的对过。室内陈设,与他从前在冯宅内所用无差,比章司令本人用的还要精致一些——若是冯砚棠此刻能见到后楼上章家大小姐的闺房,他会发觉自己的用具跟里面的是一个标准。
冯砚棠对于这种安排,实在是有些不安了。虽说他是经历过大是大非的人,可一个孤身男孩子,无德无能,猛然间遇到了此等好事,不觉惊喜,反觉恐慌。他稀里糊涂的望了章司令,一时只知道重复推辞的话,这些话虽没意义,却是他此刻唯一能说出来的东西了。
这晚上他没回饭店,却写了一张字条,抽空出门找了个闲人,给了人家两块钱,支使他将条子送到杜士成的手里。回来那新卧房里一切都预备好了,他几疑是在梦中,什么也不能想,倒头一觉睡下,直至第二天天色大亮,还自问那昨夜的美梦醒转了不成?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果然不是凤来饭店那古怪的西洋浮雕,他忍不住一阵狂喜,这才觉得一颗心踏实了下来:真是天可怜见!我冯砚棠受了那么多罪,没想到竟有苦尽甘来的一日!这一番,当真如鱼跃龙门,自此后,终于可以改头换面,过正正经经的日子了。
这一天章司令也没有出门办公,冯砚棠估摸老杜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便故意让他送自己去文庙,从那间铺子里拿回了几件破衣裳几本旧书,那凤来饭店里虽还有他不少好东西,然为谨慎起见,只得将一切都舍弃了——除了章司令那天给他披上的大衣,他身上再没有第二件时新的东西。不过冯砚棠的这番牺牲,却在无意间又得到了一番回报,那章司令喜欢看男孩子穿的干净利落,早就受不了他那一身店伙打扮,既然这半天无事,便理所当然带他去成衣店里扯了几身应季的衣裳,冯砚棠本是个极漂亮的模特儿,因此章司令在他身上花钱也花的很有成就感。中西合璧的给他备齐了里外穿的戴的,冯砚棠还想推脱,不过章司令既然给了,不要倒是没办法的。
也没过两天,他的新衣裳就做得了,送过来的那天司令正好不在家,冯砚棠草草验看了一下,料成衣店也不敢不经心,便收了起来,给伙计抓了几十个铜子做赏钱——本来他已经拿出来一块大洋,忽然想到这不比从前,竟不可给太多,便改成了铜子。新衣裳摊在床上,他挑出来一身毛呢的学生装换上,看看果然合身,便仔细收拾过了头脸,
端坐在书桌前一边看书一边等着章司令回来。
这一天恰好下起了大雪,章司令在外面又忙,直耽搁到二更天才回来。两个姨太太素来不与他同桌,此时早吃毕晚饭睡下了,唯有冯砚棠还在等他。章司令来到小厅里,看见他守着个黄铜的小炭炉子,旁边是一桌放冷了的饭菜,手里又拿着一本书,脑袋却是一点一点的在打着瞌睡。他心里一暖,便走过去,轻轻抽去了冯砚棠手里的书。
冯砚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是章司令,不由得立刻清醒,赶紧站了起来,章司令问他:“怎么,还在用功?”他红着脸摇摇头说:“都看睡着了,还叫用功吗?”章司令微微一笑,翻了翻那本书,却是一本《尉缭子》,不由得问道:“你怎么看起这些东西来了?”
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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