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在这个宗教信仰氛围极其浓烈的国度里,地位不言而喻。在伽蓝寺里的时候,我更听说了许多关于前任老国师的传闻,据说国师不仅知天文地理,还能勘破古今,甚至呼风唤雨,是天降的神人。自从老国师在伽蓝寺圣塔之巅仙逝后,玄武国国师的位置已悬空多年。
册封国师这样重大的事儿,竟在我毫不知情的时候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会不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他们都全然瞒着我?
“嫂嫂不是急着去佛堂里清修么?怎么还惦记着这俗世里的事儿?”七叔意有所指,道出了当时我离开的“急切”和狼狈。
这个慕容笙!明明是他逼我的!
我不想瞧见他咄咄逼人的嘴脸,将被褥拉扯过头顶,扭头闭上了眼睛。
“别理他。”不知四叔怎么用的巧力,将我紧紧拽在手中的被角轻轻扯了下去,又露出我气鼓鼓的脸儿来。
“不过你是该罚,那寺院里就那么好玩儿,直教你乐而忘返?”
四叔的话好似无心调侃,却教我想起了寺院偏僻角落里那个孤独的男人……
唉,不知道阿丑以后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
来月事的时候总是恼人,然而这次可以说是托了它的福,令我暂时不用担心慕容笙会打什么坏主意……
夜里跟夫君也是相安无事,安眠到天亮,也很少再做那些奇怪的梦,除了偶尔跃进梦里的,那个别扭而孤独的阿丑。
数日之后,夫君带我回了伽蓝寺。不为其他,只因我原以为已经错过的国师册封的盛典,很快将在伽蓝寺圣塔举行——
在老国师长眠的地方,正式完成这场盛大的交替。
方一在原先的住所安顿下来,我便匆匆急着出门。夫君好奇地问起,我吐了吐舌头,只说要去看看这里的老朋友。还不等我提及知客僧和大厨的故事,太子夫君已经被我掰着手指,津津有味地数方丈大师他们师兄弟及其徒子徒孙法号的模样逗乐了。
“枉为夫念着我那小娘子,茶饭不思……汐儿倒好,离了为夫,原来还有这许多快乐事情。”夫君宠溺地笑,终是放我找“老朋友”们叙旧去了。
虽然背后仍有人跟着,我还是很开心得了一时的自由。至少,太子夫君没有跟着来……不知道为什么,不大想让太子夫君见到我最惦念的那个朋友……
“阿丑?”进了小院,我愈加地兴奋起来,用力拍了拍门板,“是我啊,我回来啦!”不知道我不在的这几天,他会不会有一点点惦念我?
……
“阿丑?!”太阳还没下山呢,他就睡了?
……
“阿丑!!”这时辰他应该在屋里呀……是不是又犯起别扭来闭门不见人了?
……
“……”呜,这家伙,其实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吧?
“这位小施主。”正当我垂头丧气,心灰不已之时,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和尚倏然出现在院外,慈眉善目,正是当日救阿丑回来的慧清大师,“阿丑已经离开了。”
“离开?!”我不敢置信地瞪了大双瞳,“他去哪儿了?”
“这个老衲不知,”大师捋了捋长长的胡须,“前几日小施主走了之后,没多久阿丑也向老衲请辞。只话说伤病已好,不便再长居寺中。”
“他……他的伤真的大好了吗?”怎会这样的!我、我怎么都没想到,他既然打定主意要离开,当日都不肯同我说一声……
他一个外乡人,无亲无故,口音生涩,手脚粗笨,又不长记性……啊,还性格孤僻、少言寡语!在寺庙里还有慈悲为怀的出家人体恤他,出了寺院,他只身一人要如何是好呀?
“差不多了。”慧清大师微微点头,“当初确实伤得甚为严重,若非阿丑施主底子强健,恐怕……”
大师眼露慈悲,而我光是听也听得一身冷汗。脑海里竟浮现出草丛里男人血肉模糊的身影来……再想想他的伤疤……我的心里又揪起一阵疼。
“可惜老衲遍览藏经阁,仍未能寻出一个法子,能助阿丑恢复记忆。”慧清大师长叹一声,眼中无不遗憾,“他后脑淤血已散,却迟迟未能忆及过往……眼下唯有希望他的家人早日寻到他,方可团聚。”
是了,没有记忆的那种感觉有多痛苦,我太清楚不过!想想我至少还知道了自己是谁,还有亲密的夫君陪伴,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是四叔跟七叔,至少也都关心着我。而阿丑,他却没有一个亲人朋友在身边,连自己是谁都还没弄清楚……也难怪慧清大师一介四大皆空的出家人,亦替他可惜了。
“老衲看阿丑施主也不是福薄之人,小施主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大师安慰了我两句,替我开了那道长久来总是紧闭的房门,便离开了。
房内,一切都简单得令我鼻酸。
我亲手奉上的那几件御寒衣物,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
就连我给他送过的那些糕点,亦一块未少地躺在油纸包里。
阿丑……想起他冷漠的眉眼,望着我,淡淡说的那声“谢谢”……我莫名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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