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有无数的事要做,为功名利禄,汲汲复营营,忽一日朝食想吃牢丸,煮好奉来,舀起一个细嚼嚼,嘴中似有异物,结果吐出一颗牙来。
他老了。
看镜中已是鸡皮鹤发,背已驼,目已花,耳已沉,坐那倚着隐囊,还有满嘴的话要与子孙后辈嘱托,说着说着就打起呼噜,嘴角因年老常流着涎,吃口汤食哆哆嗦嗦洒得长须与前襟上都是残羹,须左右婢女为他擦拭。
家中已备好棺木,看好坟地,他拄着杖踉跄蹒跚去看了眼。
原来他老得快要死了。
他站在那抚触着棺木,忽忆起自己的阿弟来,他与他一同出生,一出生母就亡,未曾尝过半点母子亲情,继而阿弟又病死,如今他又老了,人老就是将死,然家中子嗣不孝,无有出息者,这荣华富贵该如何维系。
“这可如何是好?”
他出生的那座小院中,他的老妻擦着老眼,拉着贴身侍婢手,泣道:“这可如何是好?夫君一去,大厦即倾,这家怕是要败落。这可如何是好?”
他站那,满嘴的苦涩,心里缠缠绕绕一句:这可如何是好?想着想着,一头栽倒在地。
院中又挂起了白幡,一群一群的仆役进进出出,一张一张木然的脸,这个小院几经生死,已经麻木。
这家败了,金银细软,几案铺盖装车挑担,另买宅院,匆匆离去。那家要起,拖家带口搬进新居,白墙重粉,梁柱新漆,窗纸新糊,少年夫妻携手相坐,不待半年,妻子有孕,一朝瓜熟蒂落,全家出动。
有侍婢哭着掀帘出来,大急:“郎主,这可如何是好?娘子生产艰难。”
将为人父的青年郎君大惊失色,分寸大失,跟只无头苍蝇似得乱转,口中念叨:“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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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重又侵袭,风寄娘与雷刹回过神来,眼前哪有小院,哪有仆役群群,哪有生生死死。
“寄娘,你看门边。”雷刹盯着徐府朱门。
风寄娘依言看去,微吸一口气,一个浑身的血污婴儿爬在那,嘴里发出嘤嘤的啼哭,她道:“是了,他们原来是这来路。”她扯扯雷刹衣袖,另一侧立着一个形销骨立的病鬼,一步三晃,瞪着绿幽幽的双眸。
“生、老、病、死为八苦中四苦。”风寄娘道,“另有老、死,何不一同出来。”
她话音刚落,一阵风声挟着鬼哭,一个老者拖着一具棺木,边走边泣:“苦也,苦也,这般苦苦,这般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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