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彧端坐在马车内,清了清嗓子:“可是寿宁伯之子张鹤龄?”
“正是晚辈。”张鹤龄道,“家父身子不适,派晚辈过来给长宁伯见礼。”他怎么都觉得,这位长宁伯的举止有些诡异。联想到方才庆云侯周寿的举止----或许,他猜得没错?周家眼看着他们张家就要风光起来了,所以想与他们联姻?
“既然偶遇寿宁伯,你便代为转告,请寿宁伯上老夫的马车一叙罢。”周彧道,“正好老夫与你们同一段路,也有些日子不曾与寿宁伯叙旧了。”周家府邸所在之处,与张家绝不可能同路,也亏得他能想出这样奇怪的借口了。
“回长宁伯,家父近日患病在身,怕是不适合与长宁伯叙旧。”张鹤龄婉拒道,“如长宁伯有何指教,晚辈也可代为转达。”别说张峦确实已经撑不住了,正要回家好好歇息。就算是他安然无恙,与周家也没有甚么“旧”可叙的。
马车里的周彧脸色微微一变,心中那几分不情不愿,转瞬便化成了恼意。这数十年来,周家一向是在京中“横”着走的存在。便是当年万贵妃的兄弟们势大,也不敢招惹他们。毕竟他们可是先帝嫡亲的舅父,身后有太后娘娘撑腰。故而,他与其他外戚说话,向来便是如此“随意”,也从未被人这般拒绝过。
可如今呢?他主动舍下脸面来与张家说话,他们家竟然派出个不晓事的年轻人就想打发他?!简直便是不将他们周家放在眼里!!
呵呵,说甚么寿宁伯患病在身----就算身子确有不适,也不至于连见客都不行罢!万岁山能去得,太子殿下的周岁宴能去得,来他们周家的马车上倒是来不得了?难不成他这儿是什么龙潭虎穴,会将张峦吞下去不成!!
因心气本便不顺,周彧自然怎么都觉得张鹤龄的回应便是不将他放在眼里。于是,他冷笑道:“原来连老夫都请不动寿宁伯,你爹的架子可真是不小啊。想不到你们张家平日低调,其实却并不将其他人家放在眼里。”
“长宁伯误会了。”张鹤龄再次行礼,“家父确实正病着呢,这回参加太子殿下的周岁宴,也是强撑着来的。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有命,让他早些回家歇息,我们也不敢有负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口谕。等到家父痊愈后,再往府上投帖子拜访,如何?”
“我长宁伯府,怕是请不动你父亲这尊大佛!”周彧觉得这张鹤龄话里话外都在用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压制他,心里更是愤愤,“不过,有句话须得着你转告你父亲。虽说你们张家日后迟早都会一飞冲天,却别忘了,这会儿还没飞起来呢!”
说罢,长宁伯府的马车便离开了。张鹤龄望着周家的车驾行远,满脸莫名之色。他自认为礼数很周到,也希望对方能理解父亲不适合见客的事实,可这长宁伯怎么都听不懂人话呢?自说自话一通,转身就走了,最后仿佛还有交恶的意思?
他拨马回到张峦所在的马车边,一面吩咐马车继续前行,一面低声向张峦重述方才的对话:“爹,这长宁伯究竟是怎么了?莫名便被他拦了下来,该恼怒的应当是咱们张家罢。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他有甚么可恼的?天下间哪有让病人去见客的道理?”
“是啊!知道爹你病了,他怎么都该来见你才算是礼数周到。就这么将马车横在路中间,跟土匪似的把咱们拦下来,等着爹你去见他,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张延龄驱马贴在马车的另一侧,义愤填膺,“最后还说了那么一通怪话,我看他就是嫉妒!”
“他们家出了一位庆云侯、一位长宁伯,庆云侯加封太保,家里的子弟足有十来人在锦衣卫里授虚衔……皇亲国戚里,再没有比他们家更风光的了。你倒是说说,他们有甚么可嫉妒咱们的?”张峦瞥了一眼幼子。
张延龄仔细想了想,果断地道:“就是嫉妒咱们和姐姐、姐夫、外甥亲近呢!就算他们周家风光又如何,靠的还不是太皇太后?可太皇太后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还能护他们多少年?眼下皇帝陛下是咱们家女婿,太子殿下是咱们家外甥,以后谁比谁更风光,谁比谁更亲近宫里还不一定呢!”
“别胡说。”张鹤龄皱紧眉,“说说周家也就罢了,别牵扯到太皇太后娘娘。”隔墙有耳,这熊弟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太皇太后活不了多少年了,就不怕这般口无遮拦,会给他们张家招祸吗?!
张延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莫要妄议贵人。”张峦摇了摇首,道,“不管周家此举是甚么意思,鹤哥儿,回府之后你便以我的名义去递张帖子。就说你年轻气盛,不知礼数,等我身体好些,便登门拜访致歉。周家到底是太皇太后的娘家,若是给太皇太后吹了甚么风,我担心娘娘受咱们连累,在宫里过得不舒坦。”
张鹤龄自是不愿意被无端端扣上“不知礼数”的罪名。不过,谁让宫里的姐姐是晚辈,怎么都会受周太皇太后的压制呢?就算是为了姐姐,他也只能忍了这一时之辱了。可是,日后周家若想让他们张家与他们走得近些,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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