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本能地想起了锲而不舍递折子想回京的崇王朱见泽:“作为母亲,祖母唯一的遗憾,大约便是崇王叔父不能留在身边侍奉。因此,她见着不珍惜儿子陪伴在身畔的邵太妃,才会如此震怒。”
“是啊,她求而不能得的际遇,邵太妃却如此干脆利落地舍弃了,她自然觉得难受。”张清皎道,“如果改革藩屏之制,崇王便能够回京,祖母自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支持万岁爷。”母亲的力量,绝对是不可小觑的。
这边厢,帝后一面哄着大胖儿子一面商量要事;另一厢,邵太妃与三个儿子回了宫后,再也忍不住泪水,坐在榻上落泪不止。朱祐杬、朱祐棆、朱祐枟都跪倒在她身前劝慰她,刘氏亦跪在朱祐杬后头,垂着首小心翼翼地补充几句。
“入宫数十年来,我从未经受过今日这样的屈辱。”邵太妃哽咽着哭道,“可到底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口中虽然这样说,但也唯有她自个儿知晓,她心里已经怨上了周太皇太后----
若非这老虔婆罔顾她的颜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往泥地里踩,她又如何会沦为众人的笑柄?更何况,如今瞧着仿佛这件事已经了结,她也得到了教训,日后却未必不会再被人翻出来算旧账。这老虔婆是惯会记仇的,往后一旦有气不顺的时候,指不定会如何迁怒于她呢!
“母亲千万别将此事放在心上。”朱祐杬低声道,“既然一切都已成定局,母亲便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在寝宫中好好休养。等到身子彻底养好了,再出去亦不迟。有祐棆与祐枟在,想来那些宫人也不敢薄待母亲。只可惜,到得那时候,儿子大约已经无法在母亲膝下侍奉了。”
朱祐棆与朱祐枟都禁不住望向他,满眼皆是不舍之色。邵太妃哭道:“但凡有任何解决之法,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就藩呢?杬哥儿,你能理解为娘的难处,理解为娘的担忧,更能理解为娘此番的作为,是也不是?”
朱祐棆与朱祐枟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说。朱祐杬抬起眼,定定地望着她:“是,我能理解母亲的苦心。可是,我也希望,一切到此为止。母亲既然已经安心了,便好好地留着祐棆和祐枟在身边孝顺罢。唯有如此,我才能放心去就藩。”
“须得与你生离,已是令我痛不欲生,我又如何可能舍得下棆哥儿和枟哥儿?”邵太妃拭泪道,“我的儿,你们三个可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哪个我不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舍下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在生生地挖我的心头肉啊!如果不是被逼得没了法子,我又如何会出如此下策呢?”
闻言,朱祐棆只觉得疑惑重重,正待要问,邵太妃便已经揽住了他们,哀切地哭了起来。刘氏怔怔地跪在原地,看着母子四人抱头痛哭,亦是垂首落泪。但她伤怀的却并不仅仅是须得离开京城,而是就藩之事分明如此事关重要,她的夫君却连一个字都不曾与她提起。
同一时刻,张太妃也将三个儿子揽在身边,轻声道:“有些人心狠,对自己狠,对儿子也狠。可我不同,我只希望……你们永远都不要就藩。尽管这绝无可能实现,我也希望能拖则拖,愈晚愈好。只是不知,兴王闹出这桩事来,是否会影响你们今后就藩的年岁……”
“母亲放心,我前头还有三哥呢。”朱祐槟接道,“即使要就藩,三哥也会先我一步。”
“你们俩的生辰相差不过两个月,你以为自己能晚多久?”张太妃横了他一眼,“我最担心的便是你,倒是楎哥儿与梈哥儿年纪小些,我也放心些。”说着,她自言自语道:“都已经送走一个了,她总该放心些才是。应当不会立时便发了疯,又想将第二个也送走罢……”
朱祐槟三兄弟知道她素来与邵太妃不和,听了她的话也只佯作没有听见。他们眼下并不关心其他,只想知道二哥朱祐杬甚么时候就藩,又将去往何处----有生之年,他们还能不能再相见。想到此,便是一贯没心没肺的朱祐梈也不禁觉得有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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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庆成宴结束后,朱祐杬特意唤了弟弟们前去诸王馆顽耍。朱祐槟等人正有满腹的话想问他,自是赶紧答应了。朱祐杬便将此事禀报了朱祐樘,朱祐樘见弟弟们都蔫蔫的,也颇为心疼,颔首答应让他们出宫去散散心。不过,在宫门落钥前,他们仍是须得一个不落地回来,不许在诸王馆里过夜。
“皇兄放心,到时候我亲自将他们送回宫。”朱祐杬道,领着大大小小一群弟弟出宫了。
坤宁宫里的仁和长公主四姊妹听说后,嗔道:“二哥只记得那群兄弟,倒是将我们四人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她们当然知晓,朱祐杬之所以不邀她们,只是因着她们很难获得许可出宫的缘故。若非得到祖母与母后同意,又有皇嫂相护,别说踏出皇宫了,便是前去万岁山和西苑、南苑等处都由不得她们做主。
“咱们这一辈子都能留在京城,不必似哥哥们那般四散各方,许是无法领会他们此时此刻的情绪罢。”仙游长公主认真地道,“若换了我是男子,我也不知……究竟是做公主强些,还是做藩王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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