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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妁-第二十章

简若林坐在桌边,撑著桌沿想要站起来,却终究没能站稳,又跌了回去。

即便隔了一整座院落的距离,前院喧嚣恼人的叫骂声还是隐隐穿了过来。每一下,都像一把尖刀生生扎在心口上,疼得他脸色越显苍白。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简若林甚至能够听出自己的声音正在剧烈发抖,毕竟才接管留芳阁不久,以前不问阁中生意琐事独善其身的弊端,终於在此刻显露出来,遇到这样大的事情,被成群的客人找上门来,一时间竟然也慌了神智,只会讷讷说道:“香料药材都是我亲自经的手,制作期间也是祈叔你一手监办,怎麽、怎麽会……”

站在他对面的老人祈叔也是一脸忧色,不知留芳阁好好的香粉里,怎麽会掺了毒。简若析方才身死,留芳阁也刚刚换了新主人,在这个当口上出了这事,弄不好便要从此砸了留芳阁的招牌──香粉里有毒,哪个还敢上门采买?

此刻门外聚集了为数不少的客人,手里拿著从留芳阁买出的香粉,聚在门口叫骂,要求阁主出来,给他们一个交待。

眼见声音越闹越响,简若林也坐不下去了,故作镇定说道:“祈叔,我出去看一看。”

祈叔却拦著他:“二爷,使不得。现在他们正在气头上,是听不进解释的,您出去了也没用,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

简若林犹豫了一会,却还是决定出去说清楚:“不,我不能躲在这儿。我是留芳阁的主人,在这个时候,理应要站出来,给众人一个解释。他们听不听得进去是一回事,我的责任我必须亲自担负。简家的人,没有做缩头乌g的道理。”

一番言语铿锵,简若林终於还是挺直了背,一步一步往外走。

刚到门口,就被那人山人海一般地阵势吓住了,放眼望去,皆是拥挤的人群,手中多有一两个香粉盒子捏在手里,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留芳阁。

众人见到有人出来,几乎是一哄而上的态势,相互挤挤囔囔。

“赔钱!”、“假货!”、“奸商”一些字眼钻进了耳里,简若林几乎控制不住自内而外窜发的战斗和寒意。日光晃得眼晕,竟有些站立不住。

群情激奋,祈叔只能放开嗓门大吼几声:“静一静、诸位静一静,我家二爷有话要说。”

反复吼了几遍,人群中的声响才慢慢消沈下去。

简若林面色微白,一双明亮雪眸缓缓扫视过底下一众人群,被他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被他的沈静气质所安抚。简若林本就是个少见的美人,虽然是男子之身,可是纤眉细目,唇红齿白,加上此刻因为内心惶惶不及掩饰,有那麽一两分於眉目间悄然辗转,竟也叫人看出几分亲近之情来。

片刻之後,终於听见简若林开口:“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留芳阁制香三十余年,层层把关从不敢有丝毫懈怠,自然也从未出过问题。此次香粉中掺了毒,留芳阁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的始末,追查毒素源头,势必揪出是何人所为!”

话音刚落,人群又议论纷纷起来,有人说道:“你这就是说香粉里面掺了毒,跟你留芳阁毫无干系咯?我是从你阁里买的胭脂水粉,现在把脸弄成这样,你们却一句‘必定查明真相’,就想要搪塞过去吗?!”这番责问条理分明用词j雅,不似一般chu俗民众,简若林忍不住朝声源处看了一眼,却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妇,一副泼辣模样。那张脸上,倒真的有几块可怖的红斑。

这麽一闹,祈叔少不得又得开吼:“静一静、听我家二爷说话。”

好不容易,人群的情绪才又平息下去,简若林这才又开口:“我简家经营香粉生意,也已有三十多年的光景,信誉如何口碑如何,想必大家总是略有耳闻。这回留芳阁的香粉出了毒,不管是不是我阁中的责任,总归还是难辞其咎,留芳阁绝不推诿搪塞。”

说完顿了一会,才拔高了音调继续说道:“大家听著,凡是从我阁中购置了香粉的,只要原物还在,便可依所购香粉盒子到留芳阁,以双倍价格回收,免得再祸害旁人。诸位也可以告知左右邻舍,凡有我阁中售出的香粉,尽都可以到阁中换置双倍银钱。另外,有因为使用了我阁中香粉而面生红斑者,均可持药店方子到阁中原价补偿药费诊金!”

他这般处理方式,只能算是亡羊补牢之举,便是简若析在此,能做的措施也就是如此。即便要赔上诸多银钱,但也不能赔上留芳阁的信誉。

祈叔暗暗赞许,放声说道:“现在诸位就可以依次入阁来领取赔银。”

本来那面生红斑,其实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大夫知道病因,诊治过以後,只需服几帖药慢慢养著也就好了。现在留芳阁既然肯出面付双倍赔偿金,又肯担负药费诊金,这些口口声声要“讨个说法”的人,得了银钱赔偿,自然也没什麽可闹的。

面面厮觑中,都似被简若林的言语所打动,准备领了银钱不计前嫌。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响起,骂道:“老娘的脸被你的胭脂搞成这副模样,赔两个小钱就想算了吗?你们这些个奸商每一个好东西,仗著自己有钱就为所欲为!老娘不稀罕你那几个臭钱!”说到最後一句话的时候,一个香粉盒子飞砸过来,触不及防间,便砸到了简若林的额角。

随即仿佛是为了应和这人的举动一般,又有几个香粉盒子朝著简若林丢了过来。只是祈叔和一干小厮有了防备,赶紧将简若林护在身後,才没有再被砸到。

这麽一来,刚刚有些安抚势态的众人又渐渐激愤起来,纷纷将手中的香粉盒子砸出去,目标竟都是站在那儿恍然无措的简若林。

变故突起,简若林冷不防被砸了一下,只觉得额角处火辣辣的疼著,随即被铺天盖地砸来的盒子吓住,愣在当场。身子被一拥而上的人群挤得摇摇晃晃,眼前却是一张张盛满了怒意的放大的脸,不断闪烁而过。

间或有几个盒子还是砸到了肩膀手臂等处,竟也觉不出疼来,只觉得心底空荡荡的,仿佛是在做一场噩梦。自己就像一叶窄小扁舟,於狂风巨浪中浮浮沈沈,却连一g可以救命的稻草,老天都吝啬赐予。简若林想到大哥身故,想到和萧景默的恩断情绝,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独自一人,苦苦挣扎。

终於在一片喧闹推挤中,被搂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抱著他的人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没事了、若林,我在这里。”

简若林先是一僵,随後便放软了身子,浑身无力一般地全靠在那人身上,一头扎进那人怀里,逃避外界的喧嚣谩骂,手臂悄无声息环上那人的腰。

来人正是萧景默,用强健的两臂将简若林环抱在怀中,隔离了推挤的人群,以身体为他圈出一方清静之地。听到管家说到留芳阁之事,萧景默心头刹那间只有一个念头:“他需要我!”一路狂奔而来,便在留芳阁门口看到了简若林被香粉盒子砸中额角的那一幕。

x口一股凉意袭来,伴随而来的更深的,却是默然无声的伤痛。

萧景默心疼不已,只想狠狠搂紧他,又怕太过用力伤了他,只能一下一下地抚m他的发顶,给予无声的安慰。

简若林房中,萧景默手捧一个药瓶,另一只手里捏著一块棉布,沾了瓶子里的药y以後,轻轻抹在简若林额角的伤口上。

本来简若林的肤色就偏於白皙,此刻额角处一抹鲜漓红痕,更映得红白分明。

那副白皙皮肤上沾染了嫣红血迹的画面,无端显示出一股凄厉和诡异来,竟然纠缠了萧景默整整一天一夜。不管是走路,舞剑,吃饭,甚至是睡觉,脑海里都是简若林那张苍白的脸,分明已经是支撑不住的孱弱模样,偏还要故作镇静坚强。

萧景默犹豫思考著要不要伸出援手──不是他心冷无情,而是他在简若林一事上,做尽努力也不能挽回分毫。灰心之际,突然留芳阁出事,简若林倍受打击,尽管再理智,心底深处也止不住会隐隐约约生出“将那人的羽翼折断,才方便将他禁锢怀中”的想法来。简若林所倚仗的,不过是简家的家业,要是、要是毁了留芳阁,简若林就是孤掌难鸣……那样骄傲的人,到时候能够依托的人,便只有自己!

这实在不能怪他,自小的环境,兄弟间明争暗斗,家族中暗潮汹涌,依旧是习惯使然,叫他第一反应,便是用那平日里在险恶中斡旋的伎俩和思维方式考虑问题。但是心底仍然有另外一个声音,若真毁了简若林,结果会怎麽样?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萧景默忍不住暗骂自己的龌龊念头,待到夜间,循著以往熟悉的路子翻进简家院墙里,却看见简若林一袭单薄素衣,站在灵堂前喃喃自语。烛火摇曳,只映得简若林那张俊秀面孔影影绰绰,黑白y影勾勒出那人清秀模样,头上两圈白纱,透出一圈粉红血色,直教人觉得从心底涌出一股怜惜来。

夜静静的,简若林的声音也轻轻的,哽咽著一缕缕地像青烟似的飘过。

“大哥,我做不来,真的做不来……你为什麽走得这样早,家里的担子这麽重,我想替你担著,可是却承担不起……我不知道该怎麽办、大哥,如果你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萧景默藏在桃花树干的y影里,透过窗柩,看了简若林整夜。

天色微明,萧景默便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挪动身形遁去。

回到藏娇山庄时,已是天色大明,天空几只孤雁飞过,萧景默愣愣看了半晌,终於下定决心。无论简若林领不领这份情,他都要尽全力帮他!

留芳阁之於简若林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萧景默再清楚不过,那麽温良柔顺的一个人,若只是为了萧景默的负心薄幸,断然不会使出那般心机和谋划。只有为了让留芳阁生存下去,为了维持父兄苦苦经营的家业,才会费尽心神,熬尽心血。

萧景默顿时唾弃自己先前曾有过的袖手旁观的想法,心底那股心疼越发明显起来。

怀中的碧玉簪子静静躺卧著,却被萧景默不断m索的手指,摩擦出了些许温度。

萧景默想到那个夜晚,万家灯火之下,简若林美如画卷一般地脸,还有看著他时微带迷醉的眼神,他为他簪上桃木簪子,却又霸道地拿走了他原本用来束发的碧玉簪。他记得那人分明有些抗拒踌躇,但是最後却仍是温润一笑,由他而去。

那样美好清润的人……果然是自己太不知珍惜。

轻叹一口气,萧景默看著窗外,突然唤一声:“蔚!”

大白天的,却有一抹黑影轻巧地跃进来,跪在萧景默身前:“主子。”

“去查清楚,简家先前可有宿敌,简笙和简若析在生意上有否与人结仇;苏州城内除留芳阁以外的其它胭脂香粉铺子的名单和资料。”沈吟一会,萧景默才又补充道:“还有,留芳阁的香粉制作和售卖的运作流程,经了哪些人的手,以及阁中最近三个月内新进的仆役,是何来历,背景如何,全都给我查清楚。”

名叫“蔚”的黑衣男子是萧景默的贴身暗卫,此刻听了命令,也不追问主子为何追查,而是依言领命:“是!”待萧景默一挥手,便提身一纵,不见了形迹。

萧景默心中焦虑,也没办法安心呆在庄内等候消息,一整天端的是心神不宁。

婉贞知他心中所忧,少不得也要从旁开解几句。午饭时萧景默也无甚胃口,草草吃了一些东西就搁下了筷子。婉贞看在眼里,心底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只是午後仍是亲自监督下人,熬了一碗燕窝莲子羹,味道爽口清甜,婉贞寻思著用来给萧景默加餐是再合适不过的,便在丫头的搀扶下送了过来。

萧景默一见面就要埋怨:“不是让你好好歇著吗,忙这些做什麽?”

婉贞笑道:“我也没亲自动手,就是在一旁看著。这燕窝莲子羹正好微热,趁现在吃一些吧。你呀,中午的时候就没吃多少,可怎麽能行。”

萧景默知道婉贞是一片好意,不好推拒,只能接过来吃了几口。

心底那股隐约不明的不安却在此刻明显起来,搅得内里宛如一团乱麻。萧景默皱了皱眉,让小厮上来收拾那碗吃了大半的燕窝羹。

一边仍跟婉贞闲话些家常,却不想那小厮手一滑,那碗竟然脱了手,径直砸向地面。

“晃当”一声清脆巨响,好好的一个碗便碎成了数片。

萧景默眉头一紧,额中似乎有什麽东西隐在皮下,突突跳动著。

再晚一些,萧景默也终於坐不住了,他知道白日里简若林大概是不在简家宅院里的,也不费那个功夫,出了门直接往留芳阁的方向走。到了那里,暗暗潜到账房里,却看不到简若林的影子,又悄悄去了花房和库房,还是没有见著人;最後仍不死心地上前厅去搜寻了一番,仍旧是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耐不住拦了个小厮问他:“你们二爷人呢?”

“二爷今儿没往阁里来,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萧景默松开他以後,越发觉得心底空荡荡地慌得厉害。旋即提步又去了简家宅院,没有走正门,还是翻墙从桃花树上跃进後院里。简若林的房里没找著人,灵堂上边也没有。萧景默转了一圈,才在过道里见到了小四儿。

“你家二公子呢?怎麽都找不到人?”萧景默心急火燎地,跳出来就抓著他问。

小四儿却在看到萧景默的瞬间红了眼眶,委委屈屈的吸著鼻子,一听萧景默问他,就万分可怜地说道:“萧、萧公子你去哪了?公子都被人给抓走了。”还是带著抱怨的口气,似乎觉得萧景默没有保护好他家少公子。

“怎麽回事,谁抓了他?”

小四儿扁扁嘴:“今天一大早府衙的衙役官差过来锁的人,他们说有姑娘用了公子做的香粉,中毒不治身亡,要拿了公子去过堂审问。”说著说著就哽咽了,难过地揪著萧景默的袖子摇晃:“萧公子,你想想办法救救公子吧,公子做出来的香粉,哪里可能会有毒呢……”

萧景默初闻消息,心中正是烦躁不安,也顾不上小四儿的哀告厮磨。出神之间,被小四儿揪住的袖子里却因为外界的晃动,滑出来一g碧玉的簪子,落在了地上。萧景默宝贝似的伸手去抢救,却没来得及,眼看著簪子掉在地上,赶紧捡起来左右看看。检查过後没看到有裂痕损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站在一边的小四儿却止住了泪意,瞪大眼看著那簪子:“这、这个不是公子的东西吗?”一脸纯真地抬头,还问了句:“是萧公子捡到的吧?”

小四儿对两人间的暧昧并不知晓,在这个当口萧景默自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

小四儿停了一会,却说道:“这个大公子也有一枝,我听我家公子说过,这是夫人还在时留给他们的,让他们以後传给简家未来的两位少夫人……少爷一直带著的,前些日子不见了,我还奇怪呢,原来是弄丢了啊……”

後面小四儿再嘀嘀咕咕说什麽,萧景默也没有注意──他已经听到了最重要的部分。

他是过惯欢场地人,从来不吝啬什麽“喜欢”之类的甜言蜜语,可是数次向简若林表白心迹,那人却从未有过真正的口头上的回应,让他之前不免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和疙瘩在心里。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人早已承诺相恋相守。

就在那个花灯节之夜,他默许他拿走他的碧玉簪时,就默默许下的承诺!

简若林有多认真他自然是知道,若不是心中存有情意,怎麽能叫他轻易拿走这带有特殊意义的碧玉簪子!可笑那时的自己还彷徨不知,甚至还残忍地率先伸手,将那人的一片心意远远推开!

萧景默突然间踉跄著後退两步,面带苦涩和无尽懊恼。

桃妁-第二十一章

萧景默拉著白琦:“玉和,你得帮我。”

白琦淡淡看他一眼,似乎不明白萧景默为什麽还要去c手简家的事:“你和他都已经断了,你要知道,你再为他做什麽,他也不会承你的情。就算这样,你也要执意c手?”白琦反问一句,自个到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我认识的萧景默什麽时候也变得这样不计回报了?”

“你先别寻我开心了。”萧景默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眉宇间的愁烦全化作了两道紧蹙的眉峰:“我知道他不愿承我的情,可是我不能看著他、就这麽毁了。”他看著白琦,神色间竟是认真无比:“玉和,你知道吗?我是真的舍不得。”

白琦轻叹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宛如兰芝玉树一般地俊秀男子,想不到会是那样一个人,把萧景默这颗摇摆不定的心给栓牢了。

“你也知道我不敢动用自己的力量,有一点风吹草动,少不得便被京里那人知道了。我虽不是做什麽与他不利的事情,可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和若林的牵扯。如今也只能拜托你了,我身边信得过的影卫就那麽两个,实在有限。”

萧景默总算是头一回有求於他,白琦嘴上调侃得厉害,到底是不会见死不救。

“行了,这件事看起来玄乎,其实说透了,八九不离十,逃不脱是同行的栽赃构陷。只要把留芳阁里头一干仆役顺次查过去,大概也就能m出些许蛛丝马迹来。”白琦分析得头头是道:“你也别太心急,你那块心头r,出不了什麽事儿。”

萧景默和白琦一c手,事情便简单多了。

两人先去了趟留芳阁,径直去作坊里看了看,祈叔领著两人,一边引路一边解说香粉的制作流程和步骤。一般来讲,选料、配方等前期预备,通常都由简若林亲力亲为,当然在过程中,研磨花粉提取花y一类的活,还是有专门的仆役执行。

萧景默将阁内一干人员排查了个遍,本以为总能寻著些端倪,却不想上上下下百来号人查过去,竟没有一个值得怀疑的。不是阁里呆过上了年头的老人,就是x子忠厚背景纯粹的人,找不出有出卖留芳阁和陷害简若林的理由来。

苏州城里的香粉铺子虽然是留芳阁一家独大,但是毕竟其香粉造价较高,算得上是顶顶的奢侈品,便是最普通的香粉,寻常人家也只是勉强能够担负。所以少不得还有其它的香粉店铺,价格比留芳阁要低一些,便是生意不景气,也是能和留芳阁分庭抗礼者。只是这些铺子,怎麽看也不像是会出手对付留芳阁的样子。

左右行不通,寻不著源头,萧景默想著简若林还呆在府衙大牢内,不禁越来越头疼。

话说两边,简若林自数日前被人锁了来,便上了手脚镣铐,关进大牢里。

那镣铐是j钢打造,又结实又沈重,缩在一双纤纤细细的腕子上,头一天就磨破了皮。镣铐缠身,简若林便是稍微动一下都难。虽说是被怀疑制作出有毒的香粉害了人命,但是尚未过堂审讯,也尚未定罪,怎麽就把他当做重刑犯一般看守对待?

偏偏简若林是个极随和淡然的x子,即便心中有疑,也只藏著不问。便只是一味忍著,不想多生事端,反正心中坦荡无愧,也不惧怕那些欲加之罪。

牢里昏暗潮湿,环境简陋不说,蚊虫蛇蚁也不少,简若林自幼爱洁,哪里受得了这般苦。加之牢饭更是鄙陋,几天下来,可谓苦不堪言,甚至隐隐盼著官老爷早些提他过堂,也省得受这份活罪。

这麽捱了几天,终於在一个深夜,简若林迷迷糊糊蜷著身子在石床上睡过去的时候,被人推搡著拖拽出了牢房,两个衙役颇为凶神恶煞的样子,一路将他拽到了刑讯房。

简若林看著那些挂满墙头的刑具,还有地上暗红锈色的可疑斑驳痕迹,那股子睡意早已走得干干净净。再抬头一看,一人端坐在刑案後头的太师椅上,隐在y影里看不清形容,他旁边,却一字横列著一干衙差,看这阵势,颇有几分唬人。

“下方何人?报上姓名。”

简若林一早就被押著跪好了,眉峰微蹙,答道:“草民简若林。”

“留芳阁可是由你主事?”

“是。”

“你可知罪?”

“草民自问未犯国法,是以不知所犯何罪。”

柴火哔哔啵啵地烧著,寂静之中,惊堂木重重拍下:“大胆刁民,你所作之香粉,已被证实有毒。如今更有无辜女子因你所作香粉之缘故,死於非命,你还敢砌词狡辩,还不从实招来!”说罢,又是重重拍一下惊堂木,那沈重鸣响震得耳膜呜呜回响。

“请大人明察,留芳阁所出香粉,绝对不可能有毒,此事必有蹊跷……”

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无需狡辩,你定是一时大意不察,将有毒之物掺入香粉之中,虽是无心之失,终害人命,你敢不认?!”

这一句一句地,叫简若林也渐渐m出些头绪,似乎那人的审问,更多是强加罪名,逼他招认。心中细思,却又开始抓不著源头了,究竟为何非要他认罪,又为何会牵扯上人命沦落至此,简若林此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想,本欲再行辩解,可话到了口中又吞了回去,终於决定缄默不语。

那审问之人不见回应,语气中渐渐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你以为不开口,本官便拿你没办法了吗?再不招认,本官便要大刑伺候了!”

简若林终於忍不住,抬头之时,愤怒中带一些咄咄逼人,目光如电,直视上头暗处那人:“人命官司,依律当开堂审理,允民於衙门之外旁听观看。如今大人却是夤夜提审,重刑威喝,敢问大人,凭的是当朝哪条律例?!”

那人被他这一句噎个哑口无言,半晌才恼恨著指著他,咬牙切齿吐出两字:“掌嘴!胆敢以下犯上冒犯本官,给我狠狠掌嘴。”

刑官领了命令,便拿了竹板子到简若林跟前,狠狠几下,只听得竹板击在r上劈劈啪啪的脆响,简若林原本细腻俊秀的脸便被抽打至红肿,嘴角沁出几点血丝,两颊高高肿起,竟是一副无端的凄惨模样。

简若林忍痛咬著牙,待刑官又抽了几下,那人才满意,挥手示意刑官退下。

“本官也不想为难你,你犯了什麽事,赶紧招了出来,你我都省些事不是?”

简若林唇色如血,然而一双眼却还是雪亮的,只定定看著上面那人,也不言语。反倒是那人被简若林这坦荡无谓的眼神看得发怵,色厉内荏地呵斥两句,见简若林始终不肯松口,恼恨之余,却是灵光一闪,突然y冷一笑。

那人一身官袍,走到简若林身前,便执著他右手,一g手指一g手指地捏在手里反复揉摁。简若林想要抽回来,却被两边的衙役摁的死死的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双手意味不明地抚m自己的手指掌心。

过了一会,才听见那人c一副惋惜口吻说道:“好一双制粉研香的巧手,要是废了,该有多可惜?”说罢瞥一眼简若林,果然看见预料中苍白的脸色。

文人的笔,舞者的足;侠客的剑,歌者的喉……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是逾矩生命的东西。

而对於简若林,这双手,便是等同於他的命,甚至是一种超越了生命的意义。

他听见那人冷冷说了两个字:“拶指。”身子便是不由自主一颤。

(寒月唠叨:拶指啊,又是拶指,我是有多喜欢拶指……窘了。。。)

接下来便被按著,两只手被迫展开,套进了刑具里。手指被硬木硌著的滋味并不好,简若林有些无措和害怕,抬起头来看著居高临下的那人。

“知道怕了?快点承认画押了,可就不用受这皮r之苦了。”

怎麽能不怕,坚持和气节是一回事,可是打在身上的疼痛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怎麽样,你认是不认?”

简若林咬紧了下唇。

“行刑!”

“别……”带著颤音的一个字就这麽脱口而出。

那人x有成竹似的,继续逼问:“那麽就招了吧?”

简若林却说道:“不。不是我做的。”

那人脸色一暗,再不肯多加纠缠:“哼,不见棺材不掉泪。还不用刑!”

一声令下,两边的牛筋绳子被拉紧,木棍收紧,便就此夹在血r之躯上。剧痛之中,简若林似乎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响,惨叫数声,最终坚持不住晕厥过去。

萧景默右眼皮突然跳得厉害,毫无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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