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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难和人接触,只会在黑暗中自言自语。

医生在我的档案里附上了一支录音笔。那里头记载着我先后五十三次发病时的胡言乱语。

我的声音显得软弱而陌生,在一片模糊的电流音里,讷讷地喊妈妈。

“妈妈怎么还不来?妈妈呢?”

没有人回答我,后来我就不问了。身为毒蕈,天地父母,一个劲地玩小孢子找妈妈的戏码,的确太不像话。

我莫名其妙地痊愈了。

出院日期是八月一日,高一开学前一个月。

这一份掐头去尾的档案,令我看得有点出神。我还是不太适应光照刺激,背对着医生,把它抱在臂弯里看。

医生在慢慢抚摸我的头发和后颈。

他引导我回过头去。我脸上的肉又消下去了,他的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字茧,像摩挲书页那样,从脸颊一路摸到耳骨。我有点害怕,用档案袋压在发痒的耳朵尖上。

“我那时候就想摸摸你的脸。”他道,“我很后悔,世上的疯子已经够多了,我为什么还拉你来作对?”

第二个档案袋有点沉,我一倒,滑出来一个透明密封袋,里头装了四枚沾血的弹壳碎片,是从我心脏里取出来的,手术过程中,我的心在枪林弹雨间跳动,仿佛铁砂里炒了颗肉红色的小栗子。

据他说,我本来是歪倒在座位上的,手下心思不属,还在前座搜罗财物。他躲在大巴底下的行李层里,像个狼狈的鹿肉罐头那样,借着渗出的血滴找到了我的位置。

隔板被撬开的瞬间,他看到了我微弱抽搐的双腿,垂在座椅边,运动鞋都被血浸透了。

黄大夫转手接到人的时候,把他臭骂了一顿。他一声不吭,估计鹿耳朵都蔫了。

说不准我是福大还是命贱,总之天不收我。

我昏迷的时候情况很不乐观,估计是赶着想去投胎,又被他强行吊着一口气。

我的手指会间歇性痉挛,对一些特定的词有反应。

他把那袋弹片放在我手边的时候,我瞬间就攥紧了,这下估计给了他抓周的错觉。

他欠我一碗白米饭,就用一车血来偿。

第一剂药,下在一具空棺里。药性微弱,挥发得很快,摄入者精神恍惚,将频频陷入创伤性再体验之中。

包括他自己。他也希望我入梦。

第二剂药,下在一个小药瓶里。服用者狂躁易怒,幻视幻听,性欲勃发,形如走兽。

第三剂药,掺在镇定剂中。推入血管的瞬间,药性发作,浑身麻痹,药源性抑郁和癔症般的错觉锉削着对方的神经末梢,如影随形。

最后一剂药,收效显著,上述种种症状,将随着一声失控的枪响,一笔勾销。

我醒得太早了,一个电话召回了他。

他没来得及看到最后。

他用有点遗憾的口气告诉我,他消毒不力,我的病灶仍在,它们星星点点地觊觎着我,我依旧活得并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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