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怨自己,怨自己为何忘了一家人那登上至尊之位之前的日子,忽视了母亲的心、母亲的情,甚至将母亲当做了那偌大后宫妃子中的普通一个;他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何有了富贵忘了根,明明无数次听闻母亲生病,听到街头谣言,却从未有一次在意过、入宫探望过,为何直到了亲眼目睹却已无可奈何的那一刻才晓得去后悔。
“榈儿,回去罢。”一个虚弱的声音。
贺昆榈愣愣地看着身侧那被两个宫女搀扶着的妇女,病态的脸色被一层厚厚的胭脂所掩盖,隔着数尺都能闻得到。他心头一酸,眼睛一涩,“母妃……我……”
“莫再倔强了,也莫再让你父皇为难了,你的好意母妃都心领了。”华富妇女挣脱两个侍女的搀扶,颤颤巍巍地弯腰抓住了贺昆榈的手臂,“快些起来罢,你也年纪不小了,这大冬天的,可别冻坏身子了。”
贺昆榈感受到那扶上自己手臂的手是多么的皮包骨,也感受到那手似乎用了用力;他听到了母亲不均匀的气喘,他看到了母亲腿脚不住的颤抖;他连忙忍住双腿的冰冷麻木,歪歪扭扭地站起,生怕母亲为了拉起自己而受伤;他望着母亲两鬓的白霜,双眼一红,终是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搂在了怀中。
“母妃……对不起……对不起……”高出妇女一个头的男子低声哽咽着。
“没事的,没事的。”妇女轻轻拍着男子的背。
……
今夜注定是不眠的。
几个候在皇帝寝殿外的太监宫女不约而同地低着脑袋缩着头。噼里啪啦的响声从那烛火未灭的殿内传出,听着每一个东西的落地碎裂,这些宫女太监就浑身一抖,他们生怕里边儿那九五之尊的心情一糟便随口下个令,自己就掉了脑袋没了头。不知这难熬的夜晚过去了多久,太监宫女们只晓得这天还是完完全全黑着的,他们心里念着挂念之人,口里求着神佛,念了许久求了许久,这才将似乎能缓解陛下一切怒气的徐公公给盼了出来。
从寝殿出来、一身酒味的徐公公低头长叹了一口气,对着众人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今夜无需守着。但凡是今日所听到的、看到的,若想保住脑袋,就聪明点别到处乱说。”
太监宫女们将头点成了拨浪鼓,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处。
寝殿内,一片狼藉。贺益成瘫躺在榻上,喃喃自语着。
“呵,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将酒水倾倒在脸上,“居然在这年还未过完的时候,提出要让他的母妃搬出这皇宫?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他怨我?他恨我?觉得是我的冷落和疏忽导致了他母妃的病重?呵,是我吗?”
伸手擦了一把脸,“不是我吗?我……笙儿,你瞧瞧,别人因我不宠幸而患了重病,你却舍得从始至终都将我拒之门外?多少年了?朝大哥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还忘不了他,你还因他的死而怨着我?当年强娶你是我的不对,我也认了,他将你掠走后我最终也决定放手了……可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再次出现?又为什么要以那样的身份出现在父皇和綏王的眼前?你们可让我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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