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一章】万里投奔
「踏莎行」「加料版」「第一部」
原着:武林樵子改编:花间浪子
「第一章」万里投奔
秋深露白,木叶萧萧,一声悲唳惟过长空,西风卷起漫空黄尘,冀南大名府郊外官道旁两行垂柳,无复当日的翠拂行人,垂烟滴绿情景,秃条儿尽自迎风摇曳更凭添了几分萧瑟气氛。拂晓时分,道上现出一夥镖局人物,似是兴高采烈,连夜赶路,昨晚并未打尖模样,喧笑不绝。
遥随镖局一行的只见是一只灰驹套车,车辕上坐定一个赶车把式,约莫四旬开外年岁,貌像chu豪诚朴,头戴一顶软毡帽,亦似一夜未睡,肩背等处犹自余留洁白霜屑,在他身旁摆着一只有嘴细颈瓷壶。那赶车把式鞭梢挥空竟软弱无力,车行也慢了下来,倘不时握起瓷壶仰头喝一口酒。车内忽传出一少年语声道:「罗大叔,看来大名府不远啦。」语音略带童声。
车把式不禁一征道:「你怎麽知道?」
少年笑道:「这有什麽不知道?车行渐缓,大叔喝酒的次数越多,麒麟镖局距离也越拉越远,显示了地头已到,罗大叔紧张之心情大宽。」
车把式嘿嘿轻笑道:「你老弟委实聪明,不过俺这前半部戏算不了什麽,究竟是麒麟镖局巧作我等护符,抑或我等幸运得以安抵大名,谁也不知情,但这後半部戏可难唱啦。」说时神色忧移,微唱一罄又执起酒壶骨嘟嘟豪饮一口,复又长叹一声道:「俺这是一醉解千愁。」
黄叶飘飞,天空湛蓝得一面晶澈得菱镜一般,纤云不染,西风拂体微生寒意。车把式灌了半瓶酒,额角微微儿汗,突然使劲挥动长鞭,啪的一声破空脆向,两骑奔行转快,进了大名府城门。秋风肃杀,街道上行人寥落,套车迳抵一条宽敞大街上一家八字门墙停住。车把式慢慢跨下车辕,用手揭开车篷,低声唤道:「老弟,到了。」
只见车内探身出来一个十三四的少年,满脸风尘之色,封掩不住他那浑金璞玉的清秀神采。他跨下车来,抬目望去,只觉此宅气派宏伟,朱门兽环,两座石狮分立,琢雕甚工,栩栩如生,道:「大叔,是这家不错麽?」神色微微激动。
「错不了,正是这家。」车把式沉声答道:「老弟不可迟疑,俺代老弟敲门投帖。」说着迈上石阶,伸手敲击兽环。
有顷,重门隆隆开启,现出一青衣中年管家,目光略含愠意,打量了车把式一眼,正待启齿,车把式忙道:「京中刘都老爷命小的护送这位严少爷来此,并带来一封亲笔手书,烦劳通禀贵上。」
青衣中年人微微一愕,改容笑道:「请容在下通禀,刘大人书信……」
车把式忙道:「在严少爷身上,须面陈贵上。」
青衣中年人面色微微一变,倏转笑容道:「严少爷请暂候片刻。」抱了抱拳转身快步走入。
车把式黯然一笑,道:「老弟多加保重。」身形倏地飞起,落在马车上,扬辔疾驰而去。
片刻时分,那青衣中年人快步走来,道:「敝上有请……」突然发现车把式已驾车离去,不禁一怔,道:「还有一位咧?」
严姓少年道:「在下已打发他回京了。」他虽年幼,说话神态却无不中规中矩,气度使人心折,那青衣中年人哦了一声道:「请。」
严姓少年随着青衣中年人走去,只见客厅外站看一个庞眉虎目,银盆方脸,花白长须身着一袭暗蓝团花缎袍的六旬开外老者,暗道:「他就是乾坤八掌伏建龙麽?」疾行了数步,一揖至地道:「晚生严晓星拜见许员外。」
老者呵呵大笑道:「不敢,请至客厅内叙话。」
严姓少年跨进大厅印取出一封书信递与老者道:「恭请许员外过目,书中便知在下来历。」
老者面色微变,接过书信拆阅。阅未及半,老者已自面色大变,手是微微颤抖。严姓少年偷觑老者举止,微感诧异。老者收好书信,面色已平复如初,含笑道:「老朽家居已久,武功荒废大半,何敢为人师,不过贤契暂请在寒舍作客,老朽必转荐一位名师。」说着长叹一声,道:「贤契令尊与黑道中人为仇,身罹暗算而死,但不知与何人为仇?可否见告。」
严姓少年目中一红,热泪盈眶,道:「晚生在京寄居族叔家攻书,不明先父结仇内情,只知死在七星蛇芒钉下。」
老者恻然之色不禁油然泛起,无限感慨道:「令尊侠肝义胆,威望卓着,西北道上无不翕然景仰,老朽虽封刀归隐,但对令尊久已倾慕心仪。」
严晓星目露诧容道:「怎麽许员外竟不认得先父麽?」
老者长叹一声道:「令尊六年前因辣手摧毙一黑道枭雄,无意在死者身旁取得一本武功秘谱。因为这本武功秘谱系以藏文手抄,令尊一字不识,又不愿走漏风声,故托一位好友带交老朽……」说时他目中发出闪烁奇光,苦笑了笑,接道:「令尊那位至友,也是老朽知己之交,因老朽习艺从师就在康藏,略谙藏文,为此之故他竟赶往老朽处,即在到达之晚他身遭暗箭身死,秘笈也不翼而飞,老朽亦身负重伤……」说时虎目中不禁两行珠泪夺眶流出,语声更咽沙哑道:「老朽无以自明,宣称封刀归隐,从此武林中乾坤八掌伏建龙之名消失,迁来大名改为许南兴,不料那秘笈竟然也不翼而飞……」
严晓星道:「那册秘笈竟然踪迹全无麽?」
许南兴摇首苦笑道:「六年来老朽暗查此事,未曾探悉一丝蛛丝马迹,这一点老朽至今困惑不解……」说着语声一顿,重重击掌三下。
只见急急是来一老仆,道:「老爷,有何吩咐?」
许南兴道:「许福,你带这位严少爷去在後院客房居住,茶水饮食均由你伺候,不可怠慢。」
老仆低应了一声:「是。」
许南兴向严晓星含笑道:「贤契远来劳顿,亟须休息,更因今日十四,明晚便是月圆之期,若不预为防范,後果不堪设想,好在来日方长,过了明晚,老朽与贤契再作长谈如何?」
严晓星朝许南兴施一长揖道:「小侄遵命。」随着许福身後走去。
许南兴面色陡的寒冷如水,如罩上一层y霾,道:「秦琪进来。」
厅外一条人影疾闪而入,正是那领着严晓星进来的青衫中年人,道:「老爷子有何吩咐?」
许南兴道:「明晚强敌侵袭,老夫要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秦琪道:「老爷子神威无敌,本宅高手如云,自可无虞,但不知明晚来犯强敌是何人物?」
许南兴突叹息一声道:「尚难确知,不过老夫能断定乃杀害严天梁的主凶。」
秦琪道:「事出必有因,老爷子与严天梁并无丝毫瓜葛。」
许南兴闻言目中神光暴s,慑人心魄,冷笑道:「秦琪,你还记得太极剑客赵振藩惨死之事麽?」
秦琪不禁悚然色忧,道:「就是为了那本秘笈之事麽?」
「不错。」许南兴沉声道:「赵振藩死前已将那本秘笈失去,老朽恐惹火烧身,为此封刀归隐,迁至大名。」
秦琪道:「属下明白了,当年九指鬼王死在严天梁手上时,其事杳无人知,但九指鬼王身怀那武功秘笈谅为另一凶邪闻悉,追踪九指鬼王行踪,事隔多年才探悉九指鬼王已死在严天梁手上,因而从严天梁身上追出赵振藩及老爷子。」
许南兴点点首道:「说得不错,明晚凶邪侵袭,老夫自信握有胜算,但今老夫忧心的就是严晓星,他为老夫带来无穷後患。」
秦琪目露惊容道:「严晓星乃严天梁後人,来此志在什麽?」
许南兴道:「志在习艺,但他认定秘笈仍在老夫手中。」
秦琪略一沉吟道:「不如杀之,永除後患?」
许南兴面色一沉,道:「此事非同儿戏,岂可轻言杀人,何况京中刘大人知之甚详,稍一不慎,必惹来灭门大祸,老夫所以耽忧者,恐严晓星之来身後尚有人策划,志在探悉那秘笈是否仍在老夫处……」说着长叹一声,轻声道:「看来,老夫仍须以乾坤八掌伏建龙再出江湖了。」掌一摆,示意秦琪离去,眉梢眼角泛出重忧。
严晓星躺在榻上睡得异常香甜,一晚末醒途中劳顿,直睡至午牌时分寸起来。他那间居室宽敞洁净,虽不华丽,摆设亦典雅,靠榻上方有一小圆窗通往邻室,但此室封在隔院,不知为何无人居住。老仆送上酒食饭菜及一盆清水,带严晓星盥洗後退了出去。
严晓星用好酒饭後,只觉一股寂寞涌上心头,百无聊赖又倒在榻上瞑目沉思,蓦闻一缕琴音送入耳中,曼妙悠扬,韵律优美。他睁开双眼,只觉那美妙琴音就从那小圆窗内送入,显然邻屋住得有人。半晌,琴声戛然而止,只听得一声徐缓凄凉的苍老叹息。
严晓星不禁一怔,这声叹息含蕴着无比的凄凉,似久郁後才得舒伸,与流畅宣泄的琴韵形成强烈的对比,不禁忖道:「隔邻究竟住得何人,他心情之苦闷竟逾於自己,宁非怪事?」
忽见一条娟秀人影由门外走入,却是一头梳丫髻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剪水以眸、瑶鼻、樱唇,勾画出一个美人胎子,穿着一身碎花挂裤,望也不望严晓星一眼,娉娉婷婷走向桌前,收拾杯筷菜肴。严晓星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少女,情不自地谢了一声。
少女娇靥上不禁升起两朵红云,噗哧娇笑道:「这有什麽谢的,我是替爷爷来此收拾碗筷去厨下洗涤而已。」
严晓星哦了一声道:「你也姓许。」
少女笑靥如花,格格矫笑道:「自然我姓许,名叫飞琼,听我爷爷说,严公子在此作客要长住下来,以後有什麽事叫我琼儿好了。」
「许飞琼。」严晓星怔得一怔道:「你爷爷取的名字很好听,与天上仙女一般。」许飞琼斜睨了严晓星一眼,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
严晓星只觉心灵中有种温馨感觉,默默凝望着许飞琼消逝的人影,久久才发出喟然轻叹。人生本是奇妙的,际遇无常,严晓星本弃武修文,而此刻竟因其父之死,又弃文修武来到大名投奔乾坤八掌伏建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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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暝四合,秋风萧瑟,拂体顿生塞意,已是掌灯时分,老家人许福走入,在案头燃亮了一只chu如儿臂的牛油巨烛,随着许飞琼已走入,然後与许福退出室外。严晓星用饭之际,忽听得邻室窈窈私语声,其中之一似为许飞琼,语声甚低,分辨不出他们在说什麽。突感窗外送入一阵飒然微风,红烛欲熄又亮,只听y恻恻一声冷笑道:「果然你在此家。」
严晓星不禁大骇,别面一望,只见一个面目森沉瘦长汉子,嘴角泛出一丝险毒的y笑,不禁骇然失色道:「尊驾是谁?」
瘦长汉子道:「你是严天梁之子麽?嘿嘿,不愧为高人之後,神出鬼没,大爷一路追踪,数次均……」忽地面色一变,施身倏地出掌。
眼前人影一花,腕脉疾麻,瘦长汉子一条右臂被五只钢爪扣住,面色大忧。来人正是乾坤八掌伏建龙,面寒如冰,沉声道:「尊驾夤夜侵入民宅,胆子未免忒大了点。」
秦琪忽一闪而入,手指瘦长汉子道:「老爷子,此人就是好色贪花、无恶不作的关外剧盗夜猫毛彪。」
毛彪不禁胆寒魂落,奇痛澈骨,硬挺着冷笑道:「不料许善人家竟蓄养着内家高手,毛某有眼如盲,误陷龙潭虎x,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毛某并非冲着许大善人而来。」
伏建龙鼻中冷哼一声道:「毛老师,真人不打诳语,你从何处探知严公子落在许府内。」
毛彪道:「毛某等人探悉严天梁独子乔装出京,一路追踪,怎奈此子似是受了极高明指教,三易形貌,声东击西,竟把毛某等人搞得头晕眼花……」
伏建龙厉声道:「老夫问你怎探知严公子在此?」
毛彪目露怨毒神光道:「此乃碰巧,毛某等人心灰意懒之际,无意在对街酒肆中买醉,与酒保闲谈起许善人善举轶事,今晨有一八驹马停在门前,发现有一少年叩门而入……」
秦琪冷冷一笑道:「所以毛老师心疑此子就是严天梁的後人。」
毛彪道:「不错,奉劝两位,不如将此子让毛某带走,不然将为许府带来灭门大祸。」伏建龙右臂一伸,两指疾如电光石火点在毛彪的「期门」x上。毛彪眼前一黑,应指倒地。
秦琪道:「禀老爷子,毛彪似非杀害严天梁主凶同路人物,因他不知老爷子就是许南兴。」
伏建龙点点头道:「把毛彪带出去。」
秦琪一把挟起毛彪,迅疾如电掠出。伏建龙望了严晓星一眼,欲言又止,微微一笑道:「贤契受惊了,慎勿外出。」转身快步离去。
严晓星镇定如恒,只微微叹息一声,忖道:「自己竟如此重要麽?」
夜幕低垂,一轮明月悬挂当空,散发出清冷迷蒙光辉,许府门前长街上宛如积水空明。对街酒肆中灯火通明,门庭若市,食客们川流不息,蓦地门首走出秦琪。只见秦琪向暗巷闪入,屋面上忽掠落两条鬼魅似地人影,二对一突将秦琪阻住。
秦琪骇然变色道:「朋友,你我无怨无仇,拦截在下为何?」
迎面一人冷笑道:「秦二爷,速实话实说,那严……」话尚末了,屋面上忽起了铮铮声响,拦阻秦琪两人忽闷嚎一声,仆倒在地。
屋面上飞落一条庞大如鸟般身形,向秦琪喝道:「速移屍灭迹。」各挟起一具屍体,腾身拔起,屋面上两条身影起落如飞,瞬眼落在城垣上,已翻出城外而杳。
严晓星独自在室内默然忖思着,但想的都是茫无头绪,只觉紊乱如麻,忽闻室外响起伏建龙宏亮的咳声,不禁缓缓立起。乾坤八掌伏建龙已飘身走入,含笑道:「方才连累贤契受惊了,老朽已决定明晚过後离开大名……」严晓星神色一惊,展齿欲问。
伏建龙手掌一摆,接道:「老朽此举於已於贤契均极为有利,江湖上乾坤八掌伏建龙重出之风业已传开,凶邪绝不致将许南兴与伏建龙混为一谈,更不疑贤契藏在此处。」话声略略一顿,太息一声道:「老朽再出江湖,务必探明贤契血海大仇凶邪及探出那本秘笈下落,要知老朽易名改姓後,每年外出两次查访杀害赵振藩仇家,六年於兹,刻骨难忘。」说时目中泪光闪动。
严晓星暗道:「伏老英雄乃至情至x之人,所以含蕴不露者只因兹事体大,稍一不慎,即蹈杀身之祸。」触景生情,亦流下两行清泪。
伏建龙用衣袖拭乾眼泪,道:「贤契,老朽此刻传授你内功吐纳之法,紮好基本功夫,府中有一武师,武功不逊於老朽,在老朽末回之际,均由敖武师代为指点,贤契g骨不凡,老朽必为你引荐一位武林高人为师。」说着将内功吐纳要诀详细指点後,翩然疾闪离去。
严晓星怀着一种莫名愉悦的情绪,依照伏建龙传授内功要诀吐纳周天後,只觉遍体舒泰无比,目光落向窗外,天色已是四更将残。突闻一苍老语声道:「少年人,你真姓严麽?」
严晓星蓦然一惊,循声望去,却见那小圆窗内探出一个乱发蓬松的老叟的头颅,须发如银,皱纹满脸,目光如炬,炯炯慑人,不禁点了点头答道:「在下正是姓严。」
「严天梁是你什麽人?」
严晓星呆得一呆,道:「是先父。」
老叟哦了一声,目中闪出奇光,突低声道:「那麽你要逃,不然你一条小命便要白白断送在此了。」语声似蚁,却清晰送入耳内,严晓星不禁楞住,只觉此话煞费疑猜茫然不知其解,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忖道:「自己为什麽要逃?」目光望去,那老叟乱发蓬松的头颅已消失无踪。
这一日,严晓星只觉漫长如年,许飞琼进来过三次,一双灵活的双眸不时注视着严晓星,似为严晓星忧郁的面色所动,却未说话。傍晚时分,许飞琼入内送上饮食,道:「严公子,是否为他老人家之话困扰?」手指着小圆窗内。
严晓星诧道:「你怎麽知道?」继而面色如罩上一层y霾,摇首凄然一笑,道:「我不知他为何叫我逃,又逃往何处更是茫然不知?」
许飞琼水汪汪的双眸望着严晓星,笑道:「他老人家心地倒是顶慈祥,只是说话有时颠三倒四,疯疯题颠。」
邻室忽起了一声冷哼道:「谁说我老人家疯疯颠颠,琼儿,你带他过来。」许飞琼陡现喜容,拉严晓星望外就跑。
严晓星只觉许飞琼拉着自己穿入一条暗道中,伸手不见五指,七转八弯,许飞琼推开一扇木门,双双进入一间幽暗的小室内,只见那银发蓬松的老叟目光炯炯坐在榻上。严晓星发现通往自己住室的小圆窗,竟距老叟头顶四五丈高,不禁骇然,忖道:「原来此室如此低下,想必系许府秘密之处,无疑这老人具有一身武功。」
老叟冷冷一笑道:「少年人,老朽叫你逃并非无因,琼儿,你带他爬上假山洞内静观外面情景便知。」看石阶踏上十数级已至顶端,只见一个洞隙,可见外面景物,原来是在一座假山之内。
许飞琼应了一声,领着严晓星走出房门,门外更是漆黑一片,穷尽目力,隐隐可见石阶,循假山外是一片庭园,常青乔木,芳草如茵,月华似水,映照一条直立的人影,却是那秦琪。忽闻一声轻啸,庭园高墙外忽疾逾飞鸟般掠落三人,均穿着一身白袍,面目y寒如冰,年岁均在四旬开外。
秦琪抱拳微微一笑道:「三位可是午刻时分掷刀寄柬之人麽?」
中立白袍人面色惨白如纸,瘦长马脸,两颧高耸,鼻梁上长有一颗豆大黑痣,嘴角噙着一丝y笑,益显得不类生人,乍睹之下不禁悚然战栗,闻言答道:「今晚到的不仅我南天三魔,尚有崆峒七煞,酆都双判。」
秦琪不禁脸色大变,脊骨上不由泛起一缕奇寒,机伶伶打一寒噤,暗道:「怎麽今晚来的均是些武林卓着盛名的凶邪,看来老爷子如应付无方,必身败名裂。」
严晓星忽闻身後送来老叟蚁音传声道:「少年人你要紧记,今晚所来凶邪均与令尊之死有莫大的干系。」严晓星闻声不禁心头一凛。
只见中立白袍人又道:「伏建龙何在?」
秦琪闻言面色强作镇定,抱拳笑道:「原来是马大侠,小可秦琪在这许府内充当一名护院武师,敝东许南兴只是一名俗人……」
「住口。」白袍人厉喝道:「许南兴就是伏建龙,巧言谎骗,休怨马某心辣手黑。」
秦琪哈哈大笑道:「敝东已於月前上京作客,马大侠倘坚欲指鹿为马,小可虽是无名小卒,请划下道来,小可无不接,纵武功不济,死而无怨。」
南天三魔不禁一怔,互望了一眼,马姓白袍人yy一笑道:「要死容易,马某取你x命易如反掌,但须你尝点苦头,使你吐实後再慢慢死去。」说着跨出一步,右臂缓缓伸出。
秦琪冷笑道:「且慢,小可昔年也曾闯荡江湖,武林知名人物多半均耳熟能详,乾坤八掌伏建龙威震大河南北,如真是敝东,今晚未必惧怕三位,就是小可无名末学,无奈吃了护院这碗饭,亦是宁折毋弯。」这番话本是乾坤八掌伏建龙所教,照常理来说南天三魔应收兵而退。但凡事均有例外,因那本秘笈上不但录有极旷绝的奇学,而且载有一种灵丹炼制方法,能生死人r白骨,可增一甲子功力,此为武林中人梦寐相求之物,岂能轻易放手,何况还有别的凶邪在旁,更不易就此改弦易辙。这时,冷月霜华下有冉冉现出九条人影,袍袖迎风瑟瑟飞舞,面目森沉,令人不寒而栗,不言而知是崆峒七煞、酆都双判。
马姓白袍人y恻恻冷笑道:「尊驾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疾伸右臂向秦琪一招「毒龙出x」,两指如电点向「七坎」死x。
南天三魔y阳掌马天义、辣手摧魂童启斌、火龙梭费光武功极高,心xy险,出手不死即伤,尤以马天义狠毒残忍。秦琪身形一旋,疾撤出肩头二郎戟,振腕三招疾出,幻起漫天戟影,劲风如割,逼得马天义撤指疾飘开去。
马天义冷笑道:「看不出尊驾,武功倒是不俗,马某几乎失眼了。」错开双掌欺身猛攻,掌影如山,凌厉绝伦。
辣手摧魂童启斌蓦地怪啸一声,身形腾起,五指一把抓在秦琪肩头。只听喀嚓声响,秦琪喉中发出一声惨嗥,肩骨粉碎,痛澈心脾,一柄二郎戟当啷坠地。马天义收住不攻,童启斌五指一拧,秦琪一条右臂生生离肩折下。童启斌冷笑道:「尊驾速实话实说,以免遭惨死之祸。」
秦琪不知伏建龙此刻为何尚不现身,忍住澈骨奇痛,额上却冒出滚滚汗珠,道:「小可已实话实说,看来南天三魔也不过尔尔,恃势凌人,小可委实不服。」费光大怒,伸指点在秦琪背脊梁骨上,欲错开筋络。突然,秦琪脸色惨变,嘴中涌出亡口黑血,气绝毙命。
马天义皱眉道:「老三为何如此卤莽?」
费光面色异样难看,鼻中冷哼一声道:「小弟这分筋错骨手法虽然厉害,却万无一失,此人之死莫怨小弟。」弦外之音无异责怪老二辣手摧魂童启斌不该将秦琪弄成重伤。
童启斌怒道:「这如何怪得愚兄?」崆峒七煞、酆都双判已走了过去,目露诧容。
马天义皱了皱眉,眼中凶光逼s,沉声道:「你们两人暂莫争吵,马某判断此人之言多半是实,我等昨夜投柬,原就要打草惊蛇,倘许南兴真是伏建龙,至少慌乱无措,必邀约朋友助拳,不料竟无所举动,可见伏建龙并非许南兴。」
酆都双判老大田敦明冷冷一笑道:「咱们将此宅仔细搜觅一下,或可寻出一线蛛丝马迹。」
马天义尚未答言,只见二条身影掠入宅墙,疾如流星奔至,崆峒七煞躬身道:「风闻荆州一霸巢汝雄满门惨遭血洗,巢汝雄本人及九子均被寸砾而亡,凶手为乾坤八掌伏建龙。」
童启斌惊诧出声道:「什麽?是伏建龙?此未必是真。」
酆都双判老二田敦义道:「也未必是假,否则伏建龙亦逃不了,马老师速移去此人屍体,免得惊动官府,咱们还是撤走吧。」马天义点点头,抓起秦琪屍体,群邪纷纷撤去。
乾坤八掌伏建龙能在千里外杀死荆州一霸巢汝雄一家麽?未必!但又是何人所为?秦琪为何猝然毙命,难道真是南天三魔老三火龙梭费光下辣手之故麽?这是一个谜,即是费光x头也是困惑莫解,何况别人,而且秦琪之死,还有人证。人证是谁?自然是崆峒七煞、酆都双判,还有一极重要的人就是严晓星。
假山之外仍是冷月霜华覆被庭园,凄迷如梦,西风送出轻啸,不时飘飞一片片离枝凋叶,似是呻吟叹息。严晓星看得真切,不禁心头骇然。只听老人语声送入耳中道:「少年人,你都瞧见了麽?」
严晓星回面步下石阶走回那小室内,但见那老人盘膝坐在榻上,目光慈祥望着自己,遂颔首道:「老前辈,晚辈瞧清楚了,但晚辈不明白……」
老叟摇掌微笑道:「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老朽问你秦琪死了麽?」
严晓星点点首道:「死了。」
老叟目露黯然之色,叹息一声道:「秦琪早就该死了。」严晓星闻言猛感一怔,茫然不解其意。
只听老叟道:「你也不必多问,老朽亦不愿说出,不过你到此投奔伏建龙为了何故?」
严晓星答道:「万里投奔只为仇。」
老叟目中神光暴s道:「好个万里投奔只为仇?不过令尊武学成就极高,就老朽所知,伏建龙远逊於令尊,即是伏建龙倾囊相授,你也末必能复仇。」严晓星不禁呆住,内心这份难受无法形容。
忽闻许飞琼格格娇笑道:「严公子,放着一位师父不拜则甚?」
严晓星不禁恍然大悟,立即欲屈膝拜倒,只感一股无形罡气阻住他的身形,令他无法拜倒。但闻老叟叹息道:「老朽已立下重誓不过问武林是非,再也不愿启伏建龙之疑,稍後老朽为你指点一位明师吧。」
忽见许飞琼格格矫笑道:「我代严公子向你老人家致谢了。」说着一把拉着严晓星离去。
回至居室,烛影摇红,房门已敞开看,严晓星不禁一愣,暗道:「自己离去之时,将房门带拢并扣好,为何洞开?」
许飞琼冰雪聪明,已知严晓星心意,笑道:「他老人家不是说过你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此刻无须打破砂锅问到底……」继又附耳密语一阵,翩然离去,严晓星不由轻轻感叹一声。
约莫半盏茶时分过去,突闻室外廊下传来一声轻咳,只见一身裁颀长中年汉子飘进来。那中年汉子负手淡淡一笑道:「兄弟敖士华,奉老爷子之命相授公子武功基本要诀。」
严晓星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敖大叔,在下资质鲁钝,恐有负大叔指教。」
敖士华道:「这不要紧,武功之道原要刻苦自励方可有成……」话声略略一顿,又道:「兄弟方才已来过一次,不见严公子为何?」
严晓星心中一震,道:「在下方才大解去了,敖大叔谅有什麽事麽?」
敖士华淡淡一笑道:「老爷子已离府上京,临行之时严嘱兄弟转告严公子慎勿外出。」
严晓星答道:「这个在下已知道,伏前辈昨晚也曾严加告诫过,敖大叔请放心。」敖士华留神严晓星的面色,未曾察出他有什麽异样,不禁大感宽心。
严晓星亦暗暗纳罕,忖道:「难道秦琪之死,他竟无动於衷麽?」此事未免违悖人x,严晓星虽然聪明,却无法揣测乾坤八掌伏建龙的用心。
※※※※※※※※※※※※※※※※※※※※※※※※※※※※※※※※※※※※※※
自此以後,敖士华每隔一日必来严晓星居处传授一招半式武功,却末问严晓星是否心领神会或察视严晓星有否进境,便匆匆离去。但严晓星却在那无名老叟处获得甚多武功绝学心法及见闻。江湖风云诡谲险恶,自严天梁之死及伏建龙再出江湖後,便掀起轩然大波,但严晓星深处於大名伏建龙府中,如禁深g,外事杳不可闻。
光y如梭,转眼秋去冬来,时序更换,可是爆竹一声依旧,桃符万象更新,奇怪乾坤八掌伏建龙一直就未回过大名府。宅内仅仅是敖士华武师及四名护院打手外,又一名西席账房,尚有老家人许福及其孙女许飞琼,以及佣仆婢妇八人,另外的是严晓星及无名老叟。在此期间,严晓星获知伏建龙是只身一人在大名,并无妻儿,那麽伏建龙是否终身未娶,在严晓星心目中又是一不可解之谜。
严晓星孤身一人,好在有老家人许福和许飞琼陪伴,不至异常寂寞。他与许飞琼相处日久,已是情深无限,只不过双方年龄均小,所以还没有更进一步。这天午後,严晓星只觉心头烦闷,种种不可解之谜,不知哪日才能真相大白?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後花园,如今许府内不过区区十数人而已,此刻虽是午後,但偌大的後花园竟然冷冷清清,杳无人迹,更显凄凉。严晓星心有所感,信口吟出了易安居士的「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突然背後传来许飞琼的温柔的声音:「星弟,忧能伤人,你自己要多保重身体,真相终有一天会大白於天下的。」
严晓星转过身去,不是温柔多情的许飞琼是谁?严晓星喟叹一声:「琼姐所言小弟不是不明白,但是……」
「星弟,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你光着急也没用啊,目前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练好武功再说,否则即使找到仇人又能如何?」许飞琼打断了严晓星的话。
严晓星道:「小弟明白,琼姐不用为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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