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女郎抬头问道:「我还没有请教相公尊姓大名呢?」
岳少俊道:「在下岳少俊。」
翠姑娘道:「我家小姐叫恽慧君。」
绿衣女郎娇急的叫了声:「小翠……」
翠姑娘娇笑道:「小姐问了人家岳相公的姓名,自然也得把姓氏告诉人家咯,小姐自己不好意思说,由小婢代说出来,这有什么不对了?」
绿衣女郎道:「我并没有瞒岳相公之意。」接着问道:「岳相公渡江到那里去?」
岳少俊道:「镇江。」
翠姑娘偏头问道:「岳相公到镇江去干么?」
岳少俊道:「在下是找一个人去的。」
翠姑娘喜道:「这么说,岳相公在镇江不会停留得很久,咱们一两天之后,也要回扬州去了,岳相公办完事,就到咱们扬州去玩。」
绿衣女郎面纱里面,眨动着一双亮晶晶的秋波,接口道:「岳相公如肯光临寒舍,小妹竭诚欢迎。」
岳少俊听她口气好像十分认真,心头暗暗一怔,忙道:「在下如果有暇,定当造访。」
绿衣女郎幽幽的道:「小妹之意,想把岳相公这「如果有暇」四字,稍予修改。」
岳少俊道:「不知小姐要如何改法?」
绿衣女郎道:「改「镇江事了」,岳相公以为如何?」
岳少俊听得又是一怔,暗道:「如果照她所改,那不是「镇江事了,定当造访」?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家,自然不肯明说,邀约自己到她家里去,才故意说要修改自己说的四个字,这不是明明在邀约自己么?」他望着她,一时竟然答不上话去。
翠姑娘悄悄的退出舱去,绿衣女郎看他没有作声,忽然语声幽怨,低低的道:「你不愿意?」
岳少俊忙道:「小姐言重了,在下……」
绿衣女郎幽幽的道:「我知道,你也许认为咱们只是邂逅萍水,未免交浅言深,只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竟会……竟会……」
她说了两个「竟会」,底下的话,觉得十分碍口,于是话锋一转,接着道:「岳相公人品、风度,令我心折,我自恨生为女儿身,不然,和你岳相公兄弟论交,岂不是人间快事,古人说得好,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
岳少俊听得心弦暗暗一震,连忙拱手道:「多蒙小姐错爱,在下愧不敢当。」
绿衣女郎道:「岳相公如不见弃,我小字慧君,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岳少俊道:「这个……」
绿衣女郎道:「我刚才说过,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我自信不是世俗女子,岳相公也不是浊世纨裤,小妹以诚相待,约你镇江事了,前去寒舍一见,难道你真的不屑一顾么?」
岳少俊为难的道:「小姐言重了,在下绝无此意,只是……」
绿衣女郎道:「那么你是……」她缓缓伸手摘下蒙面轻纱,说道:「这是我爹要我戴上的,他老人家说:行走江湖,不可以面貌示人,岳相公正人君子,小妹故而取下面纱,俾日后相见,你就不会当面不相识了。」面纱取下来了,这位姑娘扁脸塌鼻,面貌十分平庸,反不如她贴身使女小翠,生得眉目娟好,俏丽动人。
岳少俊看了她真面目。本来历落不安的心神,反而平静下来,含笑道:「小姐快请把面纱戴上了。」
绿衣女郎眨动一双盈盈如水的眼睛,嫣然一笑道:「岳相公记住小妹的面貌了么?」她这一笑,也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凭良心说,她面貌虽然平庸,但一双秋波,和一口编贝般牙齿,却是美极。
岳少俊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绿衣女郎举手戴上面纱,说道:「岳相公还是没有答应小妹,镇江事了,是不是肯去寒舍一行?」
岳少俊道:「承蒙小姐见邀,在下此行事了,自当踵府趋访。」
绿衣女郎轻轻叹息一声道:「总算我没看错人,岳相公果然是正人君子。」
刚说到这里,只见小翠掀簾走入,说道:「小姐,小婢看到岸上有着不少灯火,不要是舅太爷派人来接咱们了。」
绿衣女郎道:「舅舅虽然知道我要来,但也不会老远的派人来接呀。」
小翠神秘一笑:「这可说不定,舅老爷不派人来,自会有人……」
绿衣女郎娇叱道:「小翠,你胡说些什么?」小翠吐吐舌头,很快又回了出去。
※※※※※※※※※※※※※※※※※※※※※※※※※※※※※※※※※※※※※※船已缓缓靠岸,终于停下来了。只听小翠已在舱门口喊道:「小姐,是表少爷亲自接你来了,轿就停在码头上,小姐请上岸了。」
绿衣女郎口中「唔」了一声,站起身朝岳少俊道:「岳相公请。」
小翠跨进舱门,低声说道:「小姐,你先上去,岳相公还是待会再上去的好。」
绿衣女郎道:「那为什么?船已靠岸,岳相公是我的客人,自该先请,你别噜嗦。」小翠应了声「是」,只好先行退出,一手打起湘簾。
绿衣女郎叮咛道,「岳相公别忘了扬州之行,使小妹望穿秋水……」语声一顿,不待岳少俊开口,就抬手说了声:「请。」
岳少俊略为谦让,也就不再客气,举步跨出船舱。绿衣女郎跟着走出,船夫早已放好跳板,仍由岳少俊走在前头,绿衣女郎则由小翠搀扶着走上岸去。江岸上约莫站着七八个一色青衣短袄的汉子,手擎火把,列队相迎,边上还停着一顶青纱软轿,轿旁站着一名小厮,手牵一匹全身雪白,没有一g杂毛的骏马。
这些人前面,面向船只,站在跳板迎面,还有一个英俊少年。这人身穿一袭天蓝长袍,腰束玉扣阔带,足登粉底薄靴,发绾天蓝缎结,生得长眉朗目,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只是眉宇之间,带着点骄气。那蓝衫少年看到首先走上跳板来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青衫少年,不由得微微一怔。
岳少俊自然也看到了蓝袍少年,心头登时想起小翠要小姐先上岸去之言,一时暗暗哺咕,大概此人就是小翠口中的表少爷了,当下只得朝他抱了抱拳。蓝袍少年虽然对岳少俊十分注意,但却傲不为礼,目光一下转到绿衣女郎身上,迎前一步,含笑说道:「表妹,你怎么直到这时候才来,愚兄午牌时分,就赶来码头,一直等到此时,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呢?」
绿衣女郎检任道:「有劳表哥远迎,小妹有事耽搁了一会,谁叫你们老远到码头来接了?」
蓝袍少年道:「是爹他老人家不放心,说这几天,路上不大安宁,非要愚兄赶来不可。」
绿衣女郎道:「舅舅也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怕走失了不成?」
蓝袍少年锐利的目光一转,问道:「表妹,这位是……」
绿衣女郎轻「啊」一声道:「我忘了给你们介绍他是岳相公……」
岳少俊不待她说完,连忙拱手道:「在下岳少俊,方才在对江码头,搭乘小姐便船渡江的。」说到这里,回身朝绿衣女郎作了个长揖道:「多蒙小姐赐助,搭乘便船,感激不尽,就此告辞。」
绿衣女郎两道晶莹目光在蒙面轻纱之中,眨动了一下,说道:「岳相公不用客气。」
蓝袍少年凝视着绿衣女郎,勉强笑了笑,也拱手道:「岳兄请便。」一面回头道:「表妹,时光不早,快请上轿了。」岳少俊别过两人,就自顾自飘然走去。
绿衣女郎目送他远去,才坐上软轿,小翠替她放下轿簾。蓝袍少年自然看得出来表妹的神态,俊目之中,不禁飞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抬手一招。那小厮立即牵过马匹,蓝袍少年一跃上马。两名青衣汉子抬起软轿,由其余几名汉子擎着火把,让轿先行,蓝袍少年朝那小厮打了个手式,然后跟着轿后而去。
就在众人离去之后,不久,江面上出现了一条小艇,因为天色黝黑,江面上不能看得太远,小艇体积小,更不易为人发觉。这条小艇划得很快,不过转眼工夫,就已靠岸,但见一条人影、从艇上腾空飞起,一下就跃上码头。
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面貌白净,一双目光在黑夜中炯炯发光,一望而知是个极为j干的人。这人登岸之后,目光左右一惊,立即远远缀着软轿下去。这一行动就显得极为鬼祟,但从他由小艇上跃起,落到岸上,居然不闻丝毫声息,和远远缀着软轿、时而躲闪,时而飞掠的身法,轻伶俐落,可以想见他一身武功,显然极高。他是什么人?有什么任务呢?除了他自己就谁也不会知道了。
※※※※※※※※※※※※※※※※※※※※※※※※※※※※※※※※※※※※※※镇江,古名京口,运河与长江交叉而过,商业鼎盛,城中街道宽阔,生活富庶,因此虽在子夜,大街上还有很多地方灯火依然通明。秦楼楚馆,笙歌未歇,几家较大的客店,仍有客人出入。岳少俊就在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走了进去。
就在他进入客店之后,他身后紧跟着走来一名小厮模样的人,在客店门前探首探脑的,等他看清楚了客店字号叫做平安老店,才悄悄退走。只要看这人一身打扮,不就是刚才在码头上给蓝袍少年牵牲口的小厮?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岳少俊会过店帐,还跟帐房打听了常州如何走法,才出门而去。
他本来有一匹马代步,但昨晚在瓜州小酒店里,被竺秋兰拉着他冲出酒馆,牲口就留在酒馆后面的松棚底下,如今就只好步行了。中午时分,赶到丹阳,也没进城,就在城外大路边一处面饭摊上打尖。这里正是南北交通要道,许多赶路人,都在这里落脚,到了中午时光,打尖的食客,可真不少,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岳少俊要了一碗面,一盘r包子,正在吃喝之际,和他同桌的三个食客起身走了,接着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青布大褂,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他朝岳少俊抱抱拳道:「这位相公,可是一个人么?」
岳少俊抬头道:「在下只是一个人,兄台请坐。」
那中年汉子说了声「谢谢」,就在岳少俊对面坐下,店伙送上一壶茶水,间了要吃些什么,便自退去。岳少俊也没去理会,只是自顾自的吃喝完毕,起身付帐,跨出松棚,正待上路。只见一名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迎面走来,躬躬身道:「这位可是岳相公么?」
岳少俊听得一怔,说道:「在下正是岳某,你是……」
那小厮连忙陪笑道:「小的奉我家公子之命,来请岳相公的。」
岳少俊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那小厮道:「岳相公见了我家公子,自会知道。」
岳少俊道:「在下和你家公子素昧平生,他命你前来找我,不知又是何事?」
那小厮连连躬身道:「我家公子只命小的前来相请,公子没有说,小的就不知道了。」
岳少俊虽觉事出离奇,想不透这人是谁,但也抵不住好奇,点点头道:「好吧,你家公子现在何处?」
那小厮道:「我家公子就在前面不远,恭候岳相公大驾。」
岳少俊一抬手道:「有劳管家带路。」
「是、是。」那小厮连声应「是」,说道:「岳相公请随小的来。」说罢,就走在前头领路。
岳少俊跟着他身后走去,差不多走了里许光景,依然不见有人,忍不住问道:「你家公子究在何处?」
那小厮伸手朝前一指道:「就在前面凉亭里。」
岳少俊随着他手指看着,果见前面路旁,矗立着一座六角凉亭,亭前还拴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心头不觉一动,暗道:「这匹白马,不是昨晚那蓝袍少年的么?」心念转动之际,那小厮已领着他奔近亭前。这回看清楚了。凉亭石凳上,坐着的不是昨晚在码头上见过的蓝袍少年,还有谁来?
他面前石几上,效着一个白瓷茶盘,盘中放一把描金细瓷茶壶。两个茶盏,看情形,他正在亭中品茗。不是么,就在亭左石份上,还放着一个红泥小炉,炉火正红,一把紫铜壶嘴里,正在冒着热气,烹水烧茶。岳少俊堪堪走近,蓝袍少年已经站了起来,拱手道:「烹茶待客,兄弟已经恭候多时了。」
岳少俊连忙抱拳道:「兄台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蓝袍少年道:「有屈岳兄大驾,请坐。」他虽在谦让,眉宇之间,依然有着一股凌人的傲气。
岳少俊不知他约自己前来,究有何事,但人家既然以礼相待,只得举步走入,一面含笑道:「在下还未请教兄台尊x大名?」
蓝袍少年微晒道:「兄弟请岳兄前来,通姓道名,并无必要。」
那小厮趋入亭中,沏好了茶,然后替两人面前斟了一盏茶,说道:「岳相公请用茶。」
「多谢管家。」岳少俊目光一抬,注视着蓝袍少年说道:「那么兄台邀在下前来,谅必有事了?」
「正是。」蓝袍少年道:「岳兄请坐下好说。」
岳少俊依言在他对面坐下,说道:「在下洗耳恭聆。」
蓝袍少年取起茶盏,说了声「请」,缓缓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才道:「岳兄何方人氏,到镇江来有何公干?」
岳少俊道:「兄台问的是在下私事,在下有奉告的必要么?」
蓝袍少年日中寒芒一闪,冷然道,「自然有此必要了,兄弟听说岳兄是到镇江有事,但阁下在镇江城中,一宿即行,不知要上那里去?」
岳少俊剑眉微拢,说道:「这就奇了,在下要去那里,又和兄台何干?」
蓝袍少年哼一声道:「兄弟邀你来此一叙,并无恶意,只想了解一下兄台来历,和到江南来,究有何事?依兄弟相劝,兄台还是实言相告的好。」
岳少俊佛然道:「兄台连姓名都不肯见示,却硬要问在下行踪,不嫌太过份了么?在下无可奉告;告辞了。」说完,虎的站了起来。
蓝袍少年也跟着站起,喝道:「站住。」
岳少俊道:「兄台还有什么事?」
蓝袍少年双目寒光飞闪,冷声道,「你不把话说清楚了,就想走吧?」
岳少俊脸上微有怒意,说道:「在下和兄台素昧平生,兄台这般相逼,究是为了什么?」
蓝袍少年道:「因为你行踪可疑。」
岳少俊听了一怔,问道:「在下行迹,如何可疑?」
蓝袍少年冷笑道:「你心里明白?」
岳少俊愕然道:「在下倒要请教,兄台究竟所指而言?」
蓝袍少年大笑道:「你昨晚守候江边,请求搭乘舍表妹船只渡江,是何居心?」
岳少俊轻哦一声,说道:「兄台这是误会,在下赶到码头,因夜色已深,别无渡江船只,正好遇上恽小姐船将启碇……」
「不用说。」蓝袍少年截着道:「你明知我表妹来历,这还不是别有用意么?」
岳少俊脸色微变,说道:「兄台怎好如此说话?」
「难道我说的不对?」蓝袍少年右手一抬,锵的一声,掣出佩剑,厉声道:「你既然不肯实说,兄弟只好把你留下来了。」
岳少俊剑眉剔动,说道:「兄台要和我动兵刃?」
蓝袍少年目中闪着傲人的异采,点头道:「不错,阁下敬酒不吃,那就只好请你吃罚酒了。」
岳少俊心中大是有气,哼道:「兄台看来一表非俗,怎的如此不讲理?」
蓝袍少年盛气的道:「对付奸诈小人,本来就不用讲理?何况我先礼后兵,江湖礼数已尽,听说你身手不凡,你的兵刃呢?」
岳小俊道:「在下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兄台不嫌逼人太甚么?」
蓝袍少年凝目喝道:「你再不亮兵刃,莫怪本公子出手无情。」长剑一指,森寒剑锋,直逼岳少俊面门。
岳少俊斜退半步,怒声道,「兄台这等盛气凌人,在下百口难辩,说不得只好奉陪了。」说完,探手取出竺秋兰送给自己的软剑,「呛」的一声,s出一道寒光,一柄软剑挣得笔直。
蓝袍少年自信必可胜得岳少俊,看他软剑出匣,不觉俊目之中异采闪动,嘿然道:「好剑。」
岳少俊抬目道:「兄台一定要和在下动手,那就请先发招吧。」
蓝袍少年冷然道:「阁下小心了。」振腕一剑,迎面刺来。
岳少俊软剑起处,使了一招「浮云出岫」,正待封解对方剑势。蓝袍少年剑到中途,突然变招,一下逼开岳少俊的长剑,一点剑光,快同飞矢,直点心窝。他这一剑,变招之速,出人意外,剑势奇幻,辛辣无比。岳少俊终究缺乏对敌经验,心头一慌,仰身往后疾退。
那知蓝袍少年似是早已算准他要往后退的,口中冷嘿一声,剑随人进,依然笔直刺来。岳少俊身子还未站稳,对方剑挟尖风,已然追袭而至,一时闪避不及,只得挥剑硬接。这一下双剑双击,他吃亏在脚下未稳,使用软剑,又须运功贯注剑身,仓淬发剑硬封,力道自然不足。但听一声金铁大震,岳少俊手中软剑几乎被震脱手,一个人跟着被震得斜退了两步。
蓝袍少年狂笑一声道:「阁下再接三剑。」口中说着,手腕连挥,一连三招,快如电闪雷奔,相继出手。岳少俊几乎连对方剑招都没看得清楚,但觉四面八方,尽是剑影,心头大为凛骇,一时不敢硬封蓝袍少年剑势,脚下不退反进,斜跨一步,身形飘动,竟从对方左侧闪了出去。
这一式身法,使的极为怪异,蓝袍少年心头不由一怔,冷笑道:「很好。」挥手一剑,跟着斜劈而出。
你别看他这一剑,发剑之时,岳少俊人已闪出,不可能伤得到人,实则他这一剑之中,另藏变化。剑如游龙掉尾,紧跟着岳少俊身后而来,不论你纵身前跃,或是向左右闪出,都绝难逃出他扫来的剑锋。但那里知道岳少俊忽然一个转身,软剑随着出手,但见一片银虹,飞洒而出,正好截住了蓝袍少年的剑光。一连响起几声金铁交呜,双剑连续相震,两人同时往后跃开。
蓝袍少年一张俊脸之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冷然道:「阁下果然身手不凡。」他和岳少俊相距数尺,并未逼进,话声一落,长剑当x划出一圈银虹。等到一圈银虹划起之时,双足突然一点,身形扑起,剑光直劈,宛如神龙抖甲,朝岳少俊当头罩落。这一剑威势奇猛,剑光如轮,十分凌厉。
岳少俊方才硬接了蓝袍少年几招剑术,心中不禁惊疑不止。因为对方剑法十分玄奥,功力似乎高过自己很多,尤其对方使出来的招成自己虽然无法破解。但直觉的感到自己如果和他硬拚,心可化解,这一想法,好像是x中早有成竹一般,一见对方剑招,就会令人想起除了硬拚,别无打法之心。
此时对方这一剑,剑光如轮,来势奇快,他自然又有和对方硬接之意,但他自知不宜和对方硬拚,只好双肩一晃,急急向左闪了出去。蓝袍少年剑势虽快,但还是被岳少俊闪了开去。不,就在这当儿,但听「叮」的上声,蓝袍少年连人带剑,似乎受到剧震,去势为之一滞。
蓝袍少年长剑疾收,目注岳少俊,眉宇之间,忽然涌现出一片杀机,冷哼一声,蓦然欺身而进,身形疾转如飞,冷芒缀绕,剑势如虹,突忽之间,刺出五剑,但见漫天剑气,纵横剑影,围着岳少俊而起。岳少俊自然不敢大意,软剑舞成一片护身剑幕,只守不攻,脚下展开步法,忽左忽右,避让对方的剑势。
说也奇怪,他在施展步法之际,又发现自己所学的步法,恰似针对对方剑招而设计的一般。对方每一剑刺到之时,自己也正好闪出,任他剑势如何急骤,也不用担心会被他刺中。但也就在蓝袍少年每次剑势刺到,岳少俊身形闪出之际,就有「叮」的一声轻响,蓝袍少年的剑势,都被震得为之一滞。
他一连刺出五剑,每一剑都被震歪出去。蓝袍少年并不知道岳少俊是在自己剑势刺到之前,就已闪了出去,只当自己剑势被人震歪,故而伤不了他。心头不禁大怒,目s厉芒,抬头喝道:「什么人?」六角凉亭右首,正好有一棵枝叶茂密,树身高大的丹枫。
他喝声甫出,人已随声跃起,右腕挥处,剑化长虹,一道剑风劲急的匹练,猛向浓密的树影中破空s去。适时但见大树另一面疾发如飞鸟冲出一道人影,落到六角凉亭顶上,略一点足,就飞出去四五丈远,身若浮矢掠空,起落如飞,急掠而去。
蓝袍少年这一剑只扫落一大片枝叶,眼看那人逃走,一时如何肯舍,口中大喝一声,跟踪追扑过去。两道人影,一先一后,转眼工夫,已去得老远。岳少俊不知这暗中出手相助的人是谁?看到的只是那人的后影,好像身上穿的是一件青布大褂,他似是有意替自己把蓝袍少年引开一般,其实自己并不需人相助,也足可应付得了,但人家总是一番好意。
岳少俊怔立当场,眼看两人均已去远,要待追上去都已来不及了,当下就收起软剑,朝站在旁边的小厮拱拱手道:「你家公子回来,就劳管家转言,在下有事先走了。」
那小厮急道:「岳相公请稍留片刻,我家公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岳少俊走了几步,回头道:「不用了,在下和你家公子,本来无怨无仇,只是小有误会,当面反而越说越僵,在下实在不想和他作此无谓之争了。」说完,就自顾自往大路上行去。
※※※※※※※※※※※※※※※※※※※※※※※※※※※※※※※※※※※※※※快到吕城,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骤的鸾铃马蹄之声。岳少俊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又是那蓝袍少年追下来了?」他不愿与对方再起争执,心念转动之际,身形一晃,闪到路边一处草案,隐住身躯,举目看去。果见蓝袍少年骑着那匹浑身似雪的骏马,展开四蹄,从大路上疾驰而过。
岳少俊暗暗忖道;「此人不知是那一家的豪门子弟,人品极俊,武功也大有可观,只是大骄横了,我只是搭了他表妹的便船渡江,他就要来找我算帐,真是岂有此理?」正待举步,突听一声轻微的呻吟,传入耳际。
岳少俊耳目何等敏锐,听到声音,就已辨认出呻吟之声,起自草寮后面,而且从声音判断,这人似是病势极重,这就举步朝草寮后面寻去。这所草寮,只是附近农民放置杂物的地方。草寮后面,甚是狭厌,杂草丛生,岳少俊目光一瞥,就发现有一个人躺卧在草堆里。
尚未看清他的面貌,但最先映入眼簾的,此人身上,穿的是一件青布大褂。这人正是中午在丹阳城外饭摊上和自己同桌的青衣中年汉子,莫非方才暗中相助自己的就是他不成?岳少俊走上几步,看他似是身负重伤,气息重浊,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之声,这就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低下身去问道:「这位兄台可是负了伤么?」
那青衣汉子目光抬动,有气无力的道:「在下……中了那……贼子……一掌……」
岳少俊听了心头一动,问道:「兄台可是被那蓝袍少年所伤,这么说,方才暗助在下的……就是兄台了?」
青衣汉子道:「那是在下路过……看不惯他……仗势欺人……才……才把他引开的……在下并非……伤在他手下……在下……是被人……偷袭,中了……对方一掌……」
岳少俊问道:「兄台伤在何处,要不要紧?」
青衣汉子目中流露出感激之色,说道:「谢谢你,在下……被他击中后心,方才……已经服下伤药,还……撑得住……只是……唉……」
岳少俊看他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忍不住道:「兄台有什么话,但请明说。」
青衣汉子看了他一眼,说道:「相公是一位正人君子,在下……确实有一件极为重要之事奉托……只是……」他说到「只是」二字,面上不禁略现犹豫神色。
岳少俊道:「兄台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定当不负所托。」
青衣汉子感激的点点头道:「相公信人,在下……自然相信得过,只是此事……关系十分重大……」
岳少俊道:「兄台说的究是何事?」
「是……是一封机密信……」青衣汉子支撑着坐起,身上靠着土垣,目光朝左右瞥过,压低声音道:「信是送给……从前当过武林盟主的宋老爷子的,其中……关系着整个武林……安危……」
他话说多了,又有些喘,歇了歇,接着道:「此信必须……今日日落前……送达,但在下受人暗算……只怕无法……准时送达……在下死……不足惜……只是耽误了武林……大事……因此想奉托……相公……」
岳少俊看他说得这般郑重,别说方才他曾暗助自己,就是素不相识之人,也应该见义勇为,慨然承诺下来,这就点点头,问道:「兄台说的宋老爷子,可是宋镇山宋老爷子?」
青衣汉子道:「昔年当过武林盟主……的宋老爷子,自然就是……他老人家了。」
岳少俊喜道:「这样就好,在下赶去武进,就是晋谒宋老爷子去的,兄台有信要在下带去,正是顺便之事。」
青衣汉子听说他也是晋谒宋老爷子去的,脸上并无喜容,反而双目炯炯,注视着岳少俊,问道:「不知相公谒见宋老爷子,有什么事吗?」
岳少俊不疑有他,说道:「在下只是一点私事,去恳求宋老爷子一件事的。」有「武林大老」之称的宋镇山,少年中过武举人,中年又被各大门派推为武林盟主,自然有不少人有事请托,不远千里而来了。
青衣汉子脸色稍弄,说道:「那就好……只是……此事十分……紧急……也十分机密……相公……必须……当面交给宋……宋老爷子才……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岳少俊正容道:「兄台交付如此重大之事,在下自会小心,当面交给宋老爷子的了。」
青衣汉子感激的道:「多谢相公,在下真是感激不尽。」
岳少俊道:「兄台不用客气,只不知书信放在何处?」
青衣汉子道:「密函……就在怀中……就请相公……自己拿吧。」岳少俊依言伸过手去,在他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布包。
青衣汉子点头道:「就是这个布包了。」岳少俊打开布包,果见里面包着一封密函。上书:「面呈宋老爷子镇公亲启」字样、左下角写着:「知名具」三字。一望而知是一封极为机密的函件……这就依然用布包好,收入怀中,说道,「不知兄台还有什么见教?」
青衣汉子道:「这封密函……务必……在今天日落前……送到宋老爷子手中……才……才不误事……」
岳少俊道:「在下知道,在下绝不有负兄台重托。」说到这里,忽然问道:「在下尚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青衣汉子道:「在下……姓涂。」他笑了笑,续道:「但在下只是……送信之人,宋老爷子……只怕也未必会知……」接着一阵咳呛,气,急急促的道:「此事……关系重大……愈早愈好……在下……就重托……相公了……」
岳少俊知他不好催促自己,但内心似是十分焦急,这就点头道:「涂兄但请安心养伤,在下这就告辞。」
青衣汉子喜得含着满眶泪水,叮咛道:「相公路上小心。」
岳少俊站起身道:「在下记得。」
青衣汉子又道:「相公可知宋老爷子住在那里?」
岳少俊道:「在下虽是第一次到常州来,但老爷子名满天下,谁人不知,在下一问就知道了。」
青衣汉子微微摇头道:「东城宋家庄,是宋老爷子的老宅,床老爷子名满天下,谒见的人多,老爷子为了清净,早在十年前就搬到马迹山去了。」请记住本站址:www.hebao.la
岳少俊听得一愕,问道,「马迹山在哪里?」
青衣汉子喘了口气,说道:「马迹山在太湖之中,宋老爷子住在冠幛峰下天华山庄。」
岳少俊道:「在下记下了。」说罢抱了抱拳,别过青衣汉子,举步走出草寮,他因受人之托,不敢怠慢,洒开大步,急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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