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华两膝一缩,让他的手落了空,
“不碍,已上了药。”
叶溟眼帘微磕,眼中染着一丝苦涩,愧疚道:“如今,你是叶夫人。病已痊,无须隐忍。母亲那,委屈你了。”
“嗯。母亲也是担心你,才这般,再者,这伤是我自个儿弄成,与母亲无关。”想着连氏那焦躁的神色,为了叶溟吃了这般苦,母爱之伟大,柳烟华算是见着了。
叶溟却是没再往着这话题往下说,闷咳了几声,又道:“绿珠,绿柳会些身手,你尽可放心去用,不必顾忌。”
“嗯。”柳烟华心思飞远,也随意应承,对于这两婢柳烟华却是不想重用,毕竟她们并非忠于她,而是他。
“明日,你的静昕阁便会送去些下人,你身边只有四个婢子是不够。”
“嗯。”仍是漫不经意的应附。
叶溟说了这般多话,脸色更是苍白,声音也慢慢黯淡了下去。
见此,柳烟华起了身,带着几分疏离站在他的榻前。
“即已无事,那我便先回了。”柳烟华现在只想快些远离这个男人,总觉得自己再这么呆下去,心会更焦躁。
她是感激叶溟拖着病体为骅宇做这么多,可是,她并无想着要亲近他的打算。他是堂堂丞相,却也知她没有东西可以感谢于他,那也只有一种报此恩的方式。
叶溟见其如此明显动作,死死地闭上了双目,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在四婢的陪同下,快步的出了碎玉轩。
临前,还受了连氏阴侧侧的扫视,心中彼是无奈,这也不能怪连氏。
真正出了叶溟所居之地,柳烟华冲着如清水洗涤过的天空,重重地吁了一口浊气。
每一次在他跟前,她就像是不能呼吸般难受,心口堵塞得闷痛。
“夫人,可是膝处伤口裂疼了”绿柳快步上前搀扶柳烟华,却被制止了。
“无碍。”自己的行踪都掌握在叶溟的手心里,说实在的,她对于叶溟这种看似保护却似监视的行为,有些郁郁。
是以,对于这绿柳与绿珠这两婢完全是承着一种不信任。但见两人有些身手,正如叶溟所说,她是不必顾忌去用了她们。
思及此,柳烟华顿步。
四婢忙上前搀扶,这次柳烟华倒是没有拒绝。
“绿珠,你回头到碎玉轩侯着母亲,等她出来便替我向她请示回柳王府顾弟之事。”纵然叶溟那边拒绝了,想必连氏是会应允的。
绿珠微愣,福了福身,应了声是,行出一步又折回,“夫人,去柳王府的期限是否也该给老夫人报禀一下,免得老夫人又寻了夫人的错处。”
柳烟华闻言,抬眸细看了几眼绿珠,“直至骅宇清醒过来。”
绿柳在旁插言,“夫人,这恐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柳王府是我的娘家。”柳烟华不是古代的女人,凡事都要按着规矩来做,束手束脚的,很是鳖闷。
柳烟华不咸不淡的话语一落,绿珠只得福身快步往回去。
只是不想,柳烟华前脚刚回了静昕阁,后脚绿珠就回了。
柳烟华惊讶抬头看着绿珠,有些不明所以。
被柳烟华黑白分明的纯然眼珠子一盯,绿珠低首回道:“夫人,奴婢半路碰上了碎玉轩的络欢,说是让夫人准备明日回柳王府之事。明早,大人会重派些下人过来,让夫人见过了再一并带去。”
柳烟华愣了愣,想起叶溟的话,终是点点头。
柳王府内,直至此,宫中数名太医纷纷踏出,均是神色凝重。
柳王如今被罚三年俸禄,又被居困于家中一月。
如此的轻罚可章显了皇帝对柳王府的爱宠,如此之举也引得众臣的妒忌,却也不敢言。有丞相撑腰,谁敢言半句。
至于叶溟,皇帝当真是罚也不罚,对外称,念其因感动于柳骅宇的孝心而为之,又因他在大殿上那般吐血晕厥,皇帝可谓是爱极了人臣。
如此之行传到百姓耳里,必会大赞他。
“母亲,也怪叶溟插手,如若不然,这姐弟早早升了天,何必闹成这般两空。”柳丹燕坐在周氏的对面,面有怒意。
周氏嘴角微抿,听见女儿的话,唇角上扬。
“此事算是揭过了,你也不必怒,也算是我们考虑不周,少算了那痨病鬼。倒底是丞相,官居首位,也并不是我等能轻易得罪,此事得再从长计议。”
柳丹燕柳眉微拢,不多言,知晓母亲心中早早有了计较。
“得了绝症昏迷不醒吗即是如此,就不必再醒来了。”周氏眼底闪过阴狠。
柳丹燕双眼一亮,整张脸都透着莫名的兴奋,“母亲的意思是说……”
周氏不等她话完,額首。
041有意
第二日晨早,碎玉轩那边却已送了一批新丫鬟,嬷嬷前来报到。
柳烟华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最后还是坚持只带四婢在跟前,毕竟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跟在自己的身边觉得浑身不舒服。
倒底是现代人,骨子里对这些事还是有些抵触。
柳王府也接到柳烟华过来的书信,虽有些讶异,却也无法光明正大的说不让柳烟华回娘家照顾亲弟。
柳王爷禁足在家一月,对此,也知柳烟华回来之事,面上并无多大的波动。
待下了马车,迎面来的是柳王府总管家。
对于家人,除了柳骅宇,柳烟华于其他人都是冷淡的。所以,直至入了柳王府,无人迎来也是无意外。
柳王爷这个当爹的都不理会他们了,也难怪在这个王府里如此多困难,低下放任周氏胡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因,周氏身为周家嫡次女,却甘做人妾,又有如此庞大的家底帮衬着他,柳王爷会如此掏心掏肺的对周氏也是理所当然。
直径去了柳骅宇临福院,而临福院的下人们似事先知道了柳烟华会过来,见柳烟华的人也是不惊不讶的行礼。
“叶夫人安好”如今柳烟华是已嫁出去之人,下人这般称呼她也是必然,没有什么不妥。
柳烟华见领着众仆而来为首的程妈妈,纯然干净的一笑,程妈妈迎上她的眸光,微微一愣,却也马上引人进屋。
药味浓郁,就与叶溟的碎玉轩那般。
思及叶溟那边,柳烟华心口一堵。
看见静躺在床上的柳骅宇,虽知这病是假,看到他这样静静躺在那,柳烟华还是忍不住面色惨白,坐在他的床沿边,凑近了瞧。
“今日太医们可来看过了”皇帝“宠爱”柳王府,柳骅宇又是世子,表面上必然会做出重视,宫中太医会给柳骅宇定时下药。
贴身家奴之一白厷冲她伏首道:“回大小姐,世子他一度昏迷不醒,太医们亦是束手无策,世子他恐怕是真真得了急症。”
柳烟华听言蓦地抬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直看得白厷头彼发毛后才将视线转回床上的人。
“你从小跟在世子跟前,也算是老人了。如今世子躺在这儿,不是真,难不成是假”柳烟华不着痕迹地将手放在床上露在外头的一节手腕,看似是帮他掖回被褥里,柳烟华却是趁着这档口替柳骅宇把了一回脉。
之后,便皱眉不语。
“太医可有说,世子何时会醒来”瞧了几眼闭眼的柳烟华,再问身侧人。
从这个昔日大小姐进门那一刻,早就有很多人盯着她瞧了。却不想,柳烟华当真是正常的,白厷这一次不敢乱胡说话。
“大小姐,宫中太医只说让奴才们好生照料,并未说何时会醒。”
柳烟华挑挑眉,站起身,也知这个时候太早将柳骅宇弄醒,也是对他不利,且就让他再躺多两日,若再不醒,她只能自己采取行动了。
“将太医开的药方拿来给我瞧瞧。”还是不放心,若是有人在药方里动了手脚,也怕他有个万一。
程妈妈愣了愣,应声去取药方。
在所有人好奇又孤疑的眼神下,柳烟华展开细看药方。
并无问题,都是对“症”下药,这药入了柳骅宇的肚子也不会有影响,对证过后,柳烟华这才程妈妈收起。
这屋中不缺少周氏的人,柳烟华的一举一动都会报备给周氏知晓。柳烟华也知在人眼,有些东西是不能露。
正是此时,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不过转头间,周氏已领着人浩浩而来。
一进内屋,见了柳烟华坐于床头,周氏慈爱地跨步上前,上演柔情戏码。
“作孽啊,好好的孩子突然这般病倒了,烟华且莫担忧,有母亲在此,再有皇家太医亲自救治。骅宇福大命大,牛鬼蛇神是带不走的。”周氏执过柳烟华的手,轻轻地的她手背上安抚性的拍了拍。
那模样,不知道的,还道她周氏有多么的慈爱呢。
自从柳烟华母亲去了后,周氏就被抬了正,虽是如今,背后里还是有人议论她只是个侧室的。
柳烟华低眉咬唇,怯怯地缩回手。
以往柳烟华并未与周氏有半点亲近,所以,柳烟华的排拆并未让周氏怀疑些什么,只是笑笑,又安慰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这里有母亲在之类的话。
府中姨娘听闻临福院这位病倒了,本想着一道来看望,却被周氏驱挡了回去。
对此,柳烟华并无任何意见。
周氏让人收实了别院,让柳烟华往进去。
以往她所居的院子已经有人入住,至于是何人,就不得而知。
坐在临福院的偏厅,里头是刚刚宫里头的太医正在给骅宇检查,见毫无起色,再重开药方。
见柳烟华面露忧色,周氏又安抚了几句。
“王爷本想着让骅宇多出去锻炼几翻,将来好有所做为,不想这孩子体弱,竟突然得了这般急症,如今又昏睡不醒,真真是急煞了我们。”
周氏一句话,便将所有责任推到了柳王爷身上。
若无周氏从旁乱出主意,这种事哪会发现。
柳烟华心中有怒,却压制于下,不着痕迹地苦涩一笑,“是骅宇无福气,辜负了父王的期望。”
如此怯懦模样,合着周氏的心意,很是满意地捧起李妈妈奉过来的茶水,轻轻磨碰着杯沿,驱散热气。
“父王如今因此事禁了足,又罚了三年俸禄,算是轻了。若是皇上无顾念,必然又是雷霆震怒,也幸得母亲与侄儿好生商议过,让她在圣颜前多说几句话……”
柳烟华嘴角微扯,这个周氏将这成果独吞,好似都是靠着他们周氏此事才能平息。
这事因她周氏而起,柳烟华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咦我怎听夫君说,这事是您提的议,皇上那边也是知晓的。因父王是一家之主,自是罚了他的过。而夫君在追回骅宇时,说是遇了些麻烦,又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事,夫君惊觉骅宇突然急症,事有蹊跷,便马上密信将前后经过呈入宫。”在大殿上,谁都认为是柳王爷的意思。
所以,柳烟华说皇帝心如明境,知晓事情前后,周氏捧着茶具的手一抖,险些掉落。蓦地转过刹白的脸,平常阴毒的眼里闪过一抹慌意。
042换药
周氏勉强一笑,“那日王爷提起此事,我也是从旁帮衬着拿定主意。正逢周家军送粮,你父王便请了旨让骅宇跟着学些东西,那曾想骅宇身子已是弱成了这般。母亲当时就该劝些你父王,但居时他又气极了,那肯听我一言半语的,是母亲的错,烟华若怪便怪母亲罢”
看着周氏那低眉叹息的模样倒是真真假假,瞧着不清不楚,语中又将此事撇到了柳王爷身上去。
柳烟华心中冷笑,表面却是慌了,“烟华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知是父王的意思,周姨娘莫要恼了烟华才是,只闻夫君那般话,我脑子便不如何灵光,有时说错些什么都是些快言快语,不经脑子的。周姨娘你……”
柳烟华似慌了般胡言乱语,再加上语中提及她的身份是姨娘,不由气恨得牙痒痒,她猜着柳烟华定是故意。
可见她一双眼汪汪的瞅着自己,黑白分明间都是干净无暇,那神色慌乱,显然是因自己说错了话而怕着周氏
周氏怒腾上来的火气,对上这双干净的眼,瞧着她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气极不已却也能压得住火气。
“无碍,只要烟华明了母亲的意思便好,莫叫人嚼了舌根,让我们母女情份生了疏。自打你王妃姐姐去了后,你也算是我拉拔大的,往后也别与母亲疏冷了。”伸过手,又在柳烟华手背上轻轻拍抚着,慈爱的目光要多真执就有多真执。
“是。”柳烟华低眸乖巧应是。
周氏忍了几忍,终是咬下这口气,松放了她,起身道:“今日丹燕出了府置些用度,等她回了,母亲便叫了她过来陪着你,骅宇这边自有太医们看着,你万事不可亲自操劳,母亲这些日子怕是不能常过来,有些事还等着母亲亲自置办”
柳烟华也跟着起身,听得她句句不离“母亲”二字,着实是烦躁着。
“四妹妹平日跟着姨娘身侧帮衬,许是累着。烟华只想着顾弟,怕是不能与四妹妹多处,姨娘也莫让她过来了,好些歇息。她也正是长着身子时,莫让她为了我们姐弟劳累……”
听着柳烟华句中又提醒着自己的身份,话中分明将他们分了个等级。
周氏脸色僵硬,硬挤出一抹笑容,“无碍,就让她陪着你,母亲心里也是放心”
见周氏硬着要柳丹燕过来陪自己,也知她心中有计较,眼神闪了闪,应了下来。
周氏满脸慈爱地含了笑,在转身间,那脸的笑瞬转为阴狠之色,李妈妈垂首急忙搀扶着周氏出了院子,一群人浩浩而去。
刚刚她的那些话,必然会引起周氏在背后重查,只想着要从叶溟那边取回些不利他们的证据。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柳烟华就是信了叶溟会因了他们的小动作会把握得更多。叶溟看似病得只剩一口气喘息,但他既能坐上了丞相之位,成了最年轻的首相,必有他的过人之处。
柳烟华说那些话,不过是引周氏主动,好让人抓住周家更多的把柄。
太医们出了屋,交待一些事宜后就回了宫。
如今能“请”得动这些太医,也是皇帝疑心重,又急着抓某些人的错处,所以,才这般劳师动众,让大伙知道皇帝倒底有多么的爱惜臣子。
但做为人父的柳王爷倒是一直未曾过来探望着一眼,好似将他们姐弟遗忘了般,从断断续续的记忆里来看,柳王爷似乎真的不如何待见他们姐弟。
对柳王爷的冷谈疏离,柳烟华倒是浑然不在意,他不来,便当没有这个人,就像他对待他们一样。
总有一种感觉,柳烟华认为柳王爷是知道这前因后果,更知道骅宇根本就没有什么急症,再加上太医们医术高明,愣是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柳王爷也不是吃素的,若不然,皇帝也不是这般轻松放过柳王府。
“程妈妈,将太医们开过的药方子拿来。”进了内室,坐桌几前,瞧了床上的人几眼,这才叫了声程妈妈。
一直在跟前伺候着骅宇的程妈妈马上应声取了药方过来,怪异看了几眼柳烟华后,仍是闭了嘴什么也没问。
柳骅宇身边的家仆亦是偷偷打量着这位往前时痴傻的大小姐,如今正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举止正常不过。
又见柳烟华几次拿着药方皱眉深思的模样,更是面面相觑,一室的安静。
“你们都出去,这里由我来。”柳烟华突然出声将所有人赶了出去,语气里带着沉着的命令。
“夫人”绿柳有些迟疑。
“都出去。”柳烟华眼都没抬一下,又是一声命令。
两伙人对望一眼,都默声退出了柳骅宇的屋子,只余柳烟华一人。
天色幽暗,羊角灯静静映辉着柳烟华精美的侧脸,神色却是疑重不已。
对比了两张药方,看着药材配制,眯了眯眼。
隐着眼底的那一抹冷色,柳烟华提起旁边太医们用过的墨笔,重新取了纸,临着那人的笔迹细细描绘着。
身为特工,有些东西由不得她不学,所以,一手毛笔字还算写得不错,临人笔迹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看来周家的手伸到了太医院那边去了,竟连如此高官都被收买,可见周家非一般硬。
药方上的药材若不是仔细看着,不懂医术的人根本就看不出其中异样,但是,他们谁也没想着柳烟华偏偏看到了其中的批漏。
想在这药材上动手脚,置柳骅宇于死地,就此让他醒不得。
周氏想得倒是周密,竟利用了那群太医的手除掉这么一颗钉子。
嘴角掀起一抹冷笑,看来这般下来,当真是防不胜防,骅宇这里得让他提前醒过来。
末了,柳烟华想了想,还是在里边多加了一味药。
吹干墨迹,坐于柳骅宇的床沿边,手再次覆上他脉搏上,细探了良久,见无异样才松开。
正是彼时,院外传来杂乱声音。
柳烟华烧掉其一药方,灰烬刚去,门就被轻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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