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府行刺,鸳鸯湖畔落水,父亲哪一次不是想将苏颜置于死地?我不过一直念着你这些年的养育而没有动手,如今,”他轻叹一声,眼睛不知不觉的略向窗外,看着某一处发起呆来,“他都已不在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
苏元修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苏颜转回头来,视线重新定格在他脸上,“落松崖的刺客想必也跟父亲脱不了干系吧?”
“为父一概不知。”苏元修努力的保持着平静,声音却发起抖来。
苏颜也不恼,只是浅浅笑道:“父亲一早便知谢染这个人了吧?知道他与四哥情投意合,为了阻止这种败坏门风之事,又因着谢染的身份,所以便让人易容成他的模样去刺杀欧阳岚,哪知欧阳岚非但没死,也没杀了谢染,反而将他藏在了妓院里,一计不成,父亲便再生一计,竟向谢染使毒,怕中原的毒太过常见根本难不倒萧绝,便用了罕见的西域之毒,你知道三年前我曾去过蜀中,识得卫子秋,自然不会放过这一丝一毫的希望,于是等到我与欧阳岚等人起启去蜀中,再掐着时间算我们何时能回来,那些刺客一早便埋伏在此,更是对我等了若指掌,果然,我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我说得对吗?”
苏元修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底浮现出惊疑和震憾,似没料到苏颜竟知道得如此清楚,良久才挤出一句:“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如何知道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些刺客,父亲是从哪里找来的?”他的声音格外轻柔,言语也再再轻漫不过,苏元修瞧着他淡笑的脸,不由得背脊生寒,额上渗出一丝冷汗。
“我曾经说过,若父亲再伤他分毫,我便不再客气,”苏颜没等他回答,直直的看着他,继续道:“如今人已不在,父亲竟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同我说话,便该觉得庆幸,若不是念着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你的下场便跟苏霖三兄弟一样。”
苏元修看着他,嘴唇因惊讶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半晌才道:“苏颜,你疯了!”
苏颜却放声大笑,那笑声在安静的屋内徘徊不去,等到笑够了,才停下来看着苏元修,“是你让我发了疯,若你不派刺客追杀我们,欧阳岚不会死,那我就不会疯!”他说着,眼里便滚出大颗大颗的透明的液体,苏元修看着他,脸上从愤怒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不过用了短短的一瞬,然后无法抑制的喊:“你跟欧阳岚……”眼中的神色跟严如嫣那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苏颜便看着他笑了起来,轻轻淡淡的吐出一句:“如你所想。”
“你……”苏元修便再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盯着他,似在看怪物一般。
苏颜恍若未觉,起身走到窗边,看那满园绯色,忽道:“那皇位有什么好?每个人都想要它,每个人也都为它赔上性命,若你知道欧阳岚一早便无意皇位,是否还会做出如此决断?”他的话说完,便转过身来,苏元修惊诧的表情便如数撞进眼睛里,那模样委实滑稽可笑,苏颜便轻轻笑起来,直笑得嗓子发疼,泪流成河。
“这诺大的王朝可不止欧阳岚一个皇子,他死了,自然有人前赴后继,父亲,你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除掉的恰恰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哈哈。”
苏元修张了张嘴,始终未发一语。
天意如此,罢了。
近日欧阳均病重,太子一位空悬已久,众多皇子中,欧阳岚是太子最热门的人选,他自然要先下手为强才是,从最开始派人易容成谢染的模样行刺,到后来的谢染中毒,每一步都是他精心设计,谢染的毒他一早便知萧绝解不了,他派出去的人回报,苏颜早已与谢染相遇,两人交情虽非十分要好,因着四子苏逸的缘故,苏颜也定不会见死不救。
欧阳岚一向重情义,下属身中剧毒,命在旦夕,自会一同前往。
他早已计算好了时间,回来时,也只有欧阳岚、苏颜以及南锦三个。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欧阳岚为救苏颜掉下悬崖,南锦身负重伤,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半途中杀出的那两男一女,来人年纪虽轻,武功却高强得很,他派去的所有人几乎全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回来给他报信。
无论如此,目的已达到,这次行动便是成功的。
他以为,他已做得滴水不漏。
哪知……
想到这里,苏元修抬头,看了一眼苏颜,他仍是那般清冷的样子,眼中层层叠叠的堆砌着暗光,让人瞧不出他真正的心意,似乎只是一刹那间,他的眼中便再没有昔日那种明亮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得可怕的深沉。
“是我太大意。”苏元修轻叹一声,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苏颜复又走回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苍老了数十岁的老头子,勾唇一笑,“伤了他还想全身而退,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那又怎么样呢?欧阳岚已死,纵使你用情再深也是于事无补。”苏元修突然笑起来,那笑容里透着太多得逞和报复,“我得不到倩儿,你得不到欧阳岚,果真冥冥中自有天意啊。”说完长笑几声,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苏颜,好似在无端的挑衅一般。
苏颜慢慢低□去,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尔后便听苏元修一声闷哼,胸口处赫然多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来。
血,倾刻而出。
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那握着匕首首柄的纤细手掌,一瞬间似出现了幻觉,喃喃的唤:“倩儿,倩儿,你为何从未入梦来?”
苏颜安静的看着他悲痛的脸,眼中无悲亦无喜。
第65章
良久,屋子里一丝声响也无。
苏颜慢慢抽回手来,连带着那入肉甚深的匕首也被一并拔出,殷红的血便如泉涌般喷洒出来,染脏了他的衣袍,他随手拍了拍衣裳,最后瞧了一眼床上已失了气息的苏元修,面目沉静的转身,一步一步走出门去。
京城的夏天总是格外炙热的。
他刚走出门,夏日的暑气便与他撞个满怀。
那灼热的阳光打在身上,却如同寒冰一般,令人发颤。
未走出几步,他便支撑不住,一手用力的抓着身旁的廊柱,指甲深深的嵌入木头里竟毫无所觉,胸腔里一阵血气翻腾,浓烈的血腥似从最深处涌了上来,稍不留神,便猛然咳出一口血来,洒在身前的地面上,刺目得很。
模糊的视线中,似看见一道人影朝他奔来,那影子那样熟悉,他混沌的大脑却一时之间想不起任何东西,只觉那人站在光前的挺拔身影,那样优雅,那样令人心疼。
还未看得及瞧清楚,便两眼一黑,身子直直的栽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屋里已掌了灯,昏黄的灯光照着一切都是淡淡的,如同雾里看花一般,模糊得很。
苏颜睁开眼睛,看了看头顶的床帐,然后才缓慢的转过头来,便看见欧阳渊和李瑾琛不知何时坐在桌边,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安静得很,于是苏颜突然加快的呼吸声立刻引来了两人的侧目。
见他醒了,欧阳渊飞快的站起身跑到床边,“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苏颜撑着手肘从床上坐起,欧阳渊便立刻拿了枕头垫在他背后,好让他舒服些,这动作做得如此自然,毫无扭捏之色,苏颜看看他,又看看抱手站在床边的李瑾琛,“你们何时来的?”
欧阳渊抬手抚了抚他的黑发,“我跟瑾琛一听说这事,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恰逢你被西冥发现晕在丞相府里。”
闻言,苏颜眼中闪过一抹失落,虚弱一笑,他脸色仍旧苍白,这么一笑,欧阳渊便不禁红了眼眶,迅速的站起来背过身去,苏颜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未曾出现的悲凉便又一层一层的覆盖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在此时花麟正好推门而入,才使得压抑的空气稍稍活络了一些。
“终于醒过来了。”花麟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声,对上苏颜疑惑的眸子,便解释道:“你已经昏眯一天了,大夫说你急怒攻心,好在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颜对此却未有任何表示,只是叫来东湖,吩咐道:“准备一辆马车,明日破晓时分到丞相府后门等着,务必将三夫人和星星安全送到江南我四哥住处。”
东湖听了,忙点点头,“苏公子请放心,属下定会找一个最可靠的人。”
“辛苦了。”苏颜看着他,笑了笑。
东湖便立刻低下头,“苏公子言重了。”
欧阳渊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只觉眼前这少年比几日前见到的更加深不可测。
大概是小六的死太过突然了,才使得苏颜似乎在一夜间像变了一个人。
“可查到真凶了?”欧阳渊问道,语气可谓相当平静。
闻言,苏颜抬眼,看着他,“大哥不是一早便知了吗?”
欧阳渊微微挑眉,在意的却是他那声大哥,不由得露出笑容来,“若小六知道你这般叫我,定是很开心的。”他的话音刚落,便见苏颜神色恍惚起来,眼睛分明还是看着他的,那目光却像是将他看穿,直看到很远的地方去一般。
欧阳渊心中微叹一声,扯了扯李瑾琛的袖子,一直沉默不言的李瑾琛便说道:“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随时开口。”
“多谢。”苏颜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苏丞相及他的三个儿子都已死,京城应该可以暂时安定一段时间,只是皇上近日身体欠安,太子之位到底花落谁家,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两位若有事可先行离去,不必挂怀。”这话说得甚是婉转,欧阳渊和李瑾琛是何人,听完立刻便明白了苏颜的意思,言下之意便是不希望他们插手。
欧阳渊也不勉强,起身掸了掸平滑的衣袍,看着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苏颜,“我与瑾琛会在京城逗留几日,若有事可随时派人去金店找我们。”
苏颜点点头,轻声道:“慢走。”
“对了,萧绝和卫子秋二人去了西域,所以暂时还不知道这消息。”
“那就不要告诉他,”苏颜坐在床上,透过层层叠叠的烛光看着他,“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的好。”
欧阳渊微微沉吟,接着跨出门去。
直到欧阳渊二人的身影瞧不见了,苏颜才抽回视线,慢慢翻过手掌来,看那白皙的掌心,没有鲜血的浸染,这双手看上去依旧干净如常,苏颜却突然皱了皱眉,抽过被角猛的擦拭起来,直到那掌心已泛起浓重的血气才停止。
夜色渐浓,凉风便直直的从大厅外面灌了进来。
六皇子府的前厅里,欧阳渊与李瑾琛坐在主位上,南锦及花麟左麒几人坐在下首,一段长长的静默后,响起欧阳渊凝重的声音:“真是苏颜动的手?”
话毕,西冥立刻点头:“那日苏公子吩咐属下在苏元修的饭菜里下了毒,使得他半身瘫痪,而苏霖三兄弟则是在睡梦中被北灵一剑斩杀。”
“苏元修虽已半瘫,苏颜却仍是结果了他。”欧阳渊微微沉吟,看向身旁的李瑾琛,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相同的神色,苏颜为了小六,是真的疯了。
纵使苏元修非他亲身父亲,这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也该是有情分的,如今,苏颜毫不犹豫的便将苏元修杀了,足以见得小六的死对他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落松崖的刺客该不会这么简单才对。”半晌,花麟突然道。
见众人都看着他,便继续说道:“苏元修虽贵为丞相,暗中的确拉拢了不少朝臣,但是他向来甚少涉足江湖,如何能一时间调动如此多的人马,那些刺客又个个身经百战,武功高强,一看便知大有来头。”
花麟说完,欧阳渊认同的点点头,连李瑾琛也不禁微微颔首,“的确,依东湖所言,守在最后一道关卡的那五名刺客身手不凡,武功套数及其内功修为不在你们几人之下,与前面那众多的刺客乃属于同一组织,由此可见,这个组织非常庞大,绝对不亚于风门。”他分析得这样清楚,一时间竟无人说话。
唯有穿堂风呼啸的从耳边跑过,如同温柔的风暴,看似轻漫,实则残忍而凶猛。
“当日苏公子让我等去查四皇子和五皇子,一查之下,这两人竟也在暗中广结党羽,只是目前尚未成气候,而其他几位皇子均一副无心帝位的样子,落松崖的刺客是否非苏元修一人所为,或其还结有同党,一时半会儿,难下定论。”西冥撑着下巴,眉头紧锁。
欧阳渊望了望李瑾琛,随即起身,“好好照顾苏颜,这几日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他的意思众人都明白,就怕苏颜觉得已替欧阳岚手刃仇人,便要自寻短见下去寻人了。
丞相府发生惨事,宫里的态度却十分淡然,皇上甚至没有派人彻查,只是命人将苏丞相及其三子厚葬,并妥善安排了丞相夫人及众奴仆往后的生活,仅此而已。
一时间,往日门庭若市的丞相府一夜间变成了废墟,无人踏足。
京城百姓心中虽疑云丛丛,倒也没人不怕死的说出来。
欧阳均一早便知苏元修意欲谋反,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他又何必多事的去查那幕后真凶,只叫来了御前侍卫,吩咐皇宫加强戒备。
苏颜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身子才算真正有了些起色。
花麟几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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