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雷尔冷笑道,对眼前明明蒙受了师父的救命和教导之恩,却与西法联合──这是阿德里安刚才感知到的;他之所以没有在启动结界后马上下来,就是为了与塞姆尔那边联系──更将洛瑞安牵连进争斗中的红发剑士。
「说到底,身为洛瑞安的校长,如果你认为我对学生有威胁,在发现我的第一时间就该将我逐出洛瑞安然后才开启结界,而不是直接张开结界将我困在里面……你现在这种做法,分明是将学校当成了困住我的牢笼;但困兽犹斗,你就这么有自信我会乖乖被你困着直到西法?恩塞德或者其他人赶来,而不会大肆诛杀学生逼你解开结界?」
「你敢?洛瑞安邦立大学可是那位阁下当年最──」
「如果我真的是个无耻的弑师之人、真的像那些可笑传言里说的那样憎恨老师……这么做,不是反倒理所当然么?」
说着,盈满冷意的墨眸扫过周遭围观的学生和老师,让这些人都不由下意识地连退了好几步,但某些脑袋较为灵光、逻辑较为清楚的却已隐隐露出了几分怀疑的神色……察觉这点,知道自己跟他辩口舌只会越弄越糟,卡特一句「学生我当然会保护」脱口,周身斗气展开、掣开大剑就往裴督之主的方向攻了过去。
瑟雷尔身后仍站着像是「傻」住的阿德里安,就算知道对方轻易就能制住卡特这个实力在传奇中处于下游的剑士,但他还想正大光明的掳走「法瑞恩的金丝雀」,自然不可能让师父的身分就此曝光。结界只是限制了他的出入,却无法限制他在结界内部使用的空间魔法。所以用一个近距离的空间裂缝和空间封锁阻挡住卡特的第一轮攻击后,裴督之主随即瞬移到了半空中,同时收缩领域引动规则,在自己身上施加了这些天来已经越来越能把握的「加速」。
不论武者还是法师,入圣后都可以掌握一定程度的滞空能力,到了传奇,在半空中打来打去更已是常态;尤其武者和法师对决,距离往往就是胜负的关键,所以卡特也没多想便自凝起斗气升空,维持着周遭突然少了几分压抑感的领域再度朝裴督之主展开了攻势。
法系的领域讲求的是元素的争夺和绝对控制,武系领域强调的却是对轨迹的把握。卡特就算实力只是下游也是实实在在的传奇剑士,速度和力量都有绝对的优势,以至于一时间、在场众人都只看到两个身影在半空中忽近忽远,黑色的那个时隐时现,金色的那个却是不断移动着曳出金色的轨迹,尽管不时传来几分气浪碰撞的响声,却也只能得到个「好像好激烈」的感想,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除了给孤伶伶地留在那圈空地里的金发少年,和不知何时来到的人文学院院长莫列斯?米拉莫维奇。
而阿德里安就算无须抬头仰视,也能清楚把握住瑟雷尔和卡特的每一分动静。
瑟雷尔对规则的控制还十分单一,所以他没有在领域大张的情况下直接引入会同时影响到领域内所有人的「加速」,而是将领域收缩、把「加速」的范围限定在自己身上,由此试验新领悟的技巧该如何运用在实战当中。
领域缩小,意味着他在卡特攻过来的过程中感知对方动静并随时瞬发魔法阻拦的难度提高,但加速所带来的各方面提升──包含计算能力、施法速度、回复速度和身体的反应速度──却不仅充分抵销了这项劣势,更让他在面对攻击时的反应变得越加灵活、对精神力的消耗也减低了许多──当卡特每一次重整攻势用一般人肉眼难及的速度持剑攻来,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建构起形同「盾」的空间封锁加以阻拦,而在撤销的同时马上瞬移开来;这种快到了极致的反应让红发剑士每次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剑在落到对方身上前被一道无形的障碍架挡住,却在抵销或变招前失去了对方的踪影,然后又不得不在重新捕捉到对方的踪迹后变向重新组织起攻势……这种前所未有的应敌方式让完全不习惯的卡特一时疲于奔命,就算拼命发动领域试图在瑟雷尔瞬移的那一刻就捕捉到对方的踪迹,却总是受到了某种干涉而无法如愿。回想起方才对方领域大张时自身领域受到压制的情况,即便卡特十分清楚这个年轻传奇的实力在整个大陆上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却也不由因那种稳压自己一头的强大而隐隐胆寒,下意识地放缓了原先不断威逼着对方的攻势。
但瑟雷尔方才只守不攻不过是在试验自己的防御能力,如今见卡特有意无意的消极殆战、似乎只想将时间拖到西法赶来,哪还有跟对方继续客气的道理?当下意念跟随对方的位置移动不断召唤出空间裂缝,肉眼难见的黑线随之于红发剑士周遭闪现,即便他已快速移动躲闪,身上却仍给那如罗网般越形密布的空间裂缝割出了道道血痕……意识到再这么下去自己真的有些危险,卡特闪躲般有意无意地下降了高度,同时张口道:
「莫列斯!你难道不想为那位阁下报仇吗?」
「想。但我更重要的使命,是保护这个学校的学生。」
莫列斯是风系法师,一到场就张开领域在离地面十步的高度布下了风系的防御结界,不为防备裴督之主,而是避免上空两人的打斗无意中波及到地面上的老师和学生……所以当他这句话脱口的时候,在场的师生都不禁升起了一种「这才对」的感觉,心底也因而对校长的决定更添了几分质疑。
而这样的效果,也正是风系传奇那番话的目的。
他当年会放走瑟雷尔,自然是相信了对方「西法才是真凶」那番言论的缘故。只是他的身分和力量都不足以直接对付那个老牌传奇,更有洛瑞安的学生需要守护,才会选择了将一切交给那个黑发男人完成……他立场如此,就算不会明目张胆地帮助对方,也绝对不可能反过来攻击裴督之主。所以到场后,他直接尽了自己的责任守护学生,也因此避开了「为什么放过那个弑师者」的难题,却不想卡特会无耻到也想将他拖进去,忍不住便隐含讽刺地这么回了句。
只是看着那个不论施法、反应速度都快到异常的黑发男人,莫列斯总觉得对方身周的风速和流向存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就好像理应存在着规律的速度规则在流经过那极小的空间时被打破,而在离开后恢复了正常……那种反常让身为风系法师的他总有种浑身不对劲的感觉,却又在意识到这可能意味着什么后微微睁大了眼。
──他也曾经历过德拉夏尔围城战、甚至亲眼目睹过恩师晋升半神后瞬间抹杀那五名兽人传奇的一幕,自然很清楚裴督之主目前仍未达到那个已再度成为传说的境界;但此时、此刻,那个让空间半神的爱徒各种反应都快到异常的,却正是某种与「速度」有关的规则……而这意味着什么,任何一位经历过那个时代的高手都十分清楚。
这意味着……裴督之主瑟雷尔?克兰西已经触碰到了那扇近万年来只有那位阁下推开过的门扉,获得了通往更高层次的机会。
以此人不到百岁就成为传奇的「丰功伟业」,又掌握着空间半神的传承,有这样的突破,本也不算太过出人意料……可若是将他此刻身处洛瑞安,此前还装成十五岁的样子化名「克拉克?肯特」在人文学院上课的事实放在一起,就怎么看怎么奇怪了。
更别提他之前应对卡特的方式,根本就像在尝试新学到的招数。
虽然「新学到的招数」有可能是在假期的过程中领悟的,但一想到那个裴督之主居然装成十五岁认认真真地在人文学院上了小半学期的课,还被人称作是人文学院院花之一,莫列斯就觉得怎么想怎么诡异──风系传奇并不认为恩师会特意把什么能够晋升半神的秘笈藏在洛瑞安;就算真是如此,裴督之主也没有必要「牺牲」到这种程度……看着半空中身形动作愈发游刃有馀的某人魔法袍下还露出两截小腿的蠢样,莫列斯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如果瑟雷尔?克兰西真的是怀着某些特殊目的而不得不亲身来到洛瑞安潜伏的……那么他在过去的小半学期里的种种行动,都应该会与之有关才对;但就莫列斯的认知,「克拉克?肯特」唯一和其他学生不同的地方,就只有整天跟在那个天生有心疾、但魔法控制力不错的阿德里安?法瑞恩身边而已……难道说他此来的目的,就和这个与恩师有着相同名字的少年有关?
想到这里,莫列斯蓦然福至心灵地望向了那个在一片空旷中显得异常突出的金发少年。
在四周所有人不论能看见不能看见都拼命仰头往上方交战处张望着的此刻,金发少年虽也同样将目光对向了半空中的战场,身上却没有半点紧张、激动或急躁的情绪,而是为一股无比沉静温和的气质所环绕,像是那引起所有人注意的传奇对战其实再寻常不过,又像是所有的一切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还不至于为此牵动心绪……明明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却在单纯干净之外隐带着某种超脱似的气质和异样的成熟。如果说裴督之主隐瞒身分进入洛瑞安的原因真是「他」,甚至连此刻能触及规则的原因也是「他」,那他……是否可以期待某种可能?
某种……他想了四百多年,却一直都只能告诉自己那只是空想的──
便在此际,彷佛感应到了他的想法一般,原先只是静静仰头看着上方的金发少年蓦地回过了头;流光熠彩的金眸对上风系传奇褐色的眼眸,一抹后者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温和赞许于其间浮现,让瞧着的莫列斯一瞬间好像看见了那个银发长者微笑说他「做得好」的表情,不由双拳一紧、眼眶微湿,但却仍是在一瞬间的激动后强迫自己隐去了那层泪光。
因为他不敢冒险。
虽不晓得恩师是怎么由死里复生的,可对方选择隐瞒身分自然有其道理;连瑟雷尔?克兰西都没敢妄动而是选择了假扮成学生陪伴在「他」身边,连状况都还没搞清楚的他当然也不适合胡乱出手──但就算什么也不做,单单体认着对方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实,就已足令他心神激荡、雀跃不已了。想着对方既然要隐瞒身分,自己就该用对待一般学生的方式去应对,阿德里安?法瑞恩跟「克拉克?肯特」感情好在人文学院是众所周知的事,又以病弱闻名,当即强忍着相认的冲动提步走向了那个气质纯净的少年:
「法瑞恩?我知道真相对你的冲击很大,但你身体不好,还是先到旁边休息吧,不要这样硬撑。」
将对方定性为「也被欺骗了的无辜学生」,尽管带了点私心却绝对是出于好意的莫列斯就想将他带到一旁人群聚集的树荫下休息,怎料手才刚伸向对方肩头,一阵异动却于此时由他先前布下的结界传来;下一刻,那个理应正忙着应付卡特──至少表面上应该是这样──的黑发男人已骤然于身前闪现,一把捏住少年下巴、用极富占有欲且引人遐思的姿势将那副纤细的身躯由后箍锁入了怀。
「好了,虽然对手只有卡特让人有些不尽兴,但玩到现在……也是时候离开了。」
伴随着这句完全不将在场两位传奇放在心上的话语,裴督之主有如对待宠物一般地挠了挠少年尖润小巧的下巴,而在感觉到怀中人的轻颤后蓦地低首咬了下对方耳朵尖,在风系传奇错愕的目光中示威般毫不掩饰讽刺地冷冷一笑。
「米拉莫维奇,你不会以为这个空间结界真的困得住我吧……?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出手。这笔帐我会记着,那些背叛他、伤害他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这只小金丝雀给我在洛瑞安的日子带来了很多『乐趣』,我就一并带走了。」
言罢,无视于周遭人因他这一句而起的浮想联翩,裴督之主身后一道空间裂缝展开,竟就这么强搂着似乎被他吓傻的金发少年离开了此地──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足过了好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望向了上方。
──红发剑士的身影依旧高悬于半空中,周身的金黄色斗气却已彻底消失;身上那种传奇动用武力时特有的威压感,亦已再不像先前那样让人感到压抑……一些年轻的学生看着,只以为他是受了被裴督之主轻易走脱的打击才一动也不动;但同样看着的风系传奇和学校那些圣级的老师,却已在感觉到那种异常后瞬间为之色变。
因为卡特之所以能不用斗气也能悬浮在空中,是因为他不是自行滞空,而是被一记空间封锁困住的;他的威压感之所以再不让人感到压抑,是因为那份气势已经随着生命的逝去逐渐消散。
现任──或者应该改为前任──洛瑞安邦立大学校长齐格飞?卡特死了,死在了和裴督之主的交手当中……他本以为自己就算无法赢过对方,也能在援手赶到前将人拖住、阻止对方破解空间结界就此逃脱,却没想到裴督之主的实力远超预期,以至于人没能拖住,反倒还因为向西法?恩塞德报信而被对方视作对「那位阁下」的背叛,就此死在了黑发男人手中。
因为刚才被恩师转移了注意的关系,莫列斯虽然清楚裴督之主绝对有着完胜卡特的能力,却错过了结局的瞬间……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那个仍残留着能量的空间封锁,红发剑士在他感知中早已被无数空间裂隙切割成一段一段的身体和曾经流淌于其中的鲜血,早就如雨或冰雹般化作了满天的腥风血雨。
思及此,莫列斯不知该为对方的考虑周详感到庆幸,还是对他的残忍感到愤怒;但不论是哪一种,因为卡特的殒落,身为校内唯一一位传奇高手的他已然自动补位成洛瑞安的校长,便也只能暂时压下了心头的震撼,认命地组织着教职员收拾起了善后──
对曾经有好一段时间一直风声鹤唳、四面楚歌的瑟雷尔而言,临阵突破并不算太过稀奇的事;但今天的临阵突破,却仍多少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那个时候,他正琢磨着该如何进一步运用「加速」整死卡特,不意却望见了地面上的师父和莫列斯相视而笑,后者还泪光闪闪地想去抱住师父的样子……那一瞬间,处在加速状态中的裴督之主脑中无数思绪飞闪而过,而终在强烈的「摆脱」情绪中蓦然张开了蕴含着「加速」规则的领域,将原先被他排除在外、正狼狈地闪躲着他的空间裂缝的卡特一起纳入了其中。
即使没有融入「规则」,实力上的差距也足以让他的领域完全克制住对方的,更何况他如今已经触碰到了更高的境界?而对讲求精确锤链、掌握肉身的武者而言,这种无预警的速度变化无疑是十分致命的。那种状况,就像一个正拼命闪躲小刀的人突然脚踩上一块滑板,虽然速度变快,却也同时短暂失去了对身体的精确掌控……卡特本就闪躲得十分勉强,这下动作失控,被「加速」了的却还不只他一个,以至于最后甚至都还没能从中反应过来,就已迎来了被无数空间裂缝割裂身躯的下场。
当然,考虑到师父还在下面,把对方深爱的学校搞得场面血腥总是不太好,所以他还善体人意地补了个空间封锁禁锢住卡特快要支离破碎的身躯,才瞬移到师父身后直接从「狼爪」下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人,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那番霸气又邪佞的话语。
小金丝雀什么的、带给他很多乐趣什么的……瑟雷尔不是不知道以他的身分和师父这副身躯的模样,这样的用词会让人联想到什么。但且不说那些本来就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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