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看见阿彬的爬山装束,我不由傻眼。
他头戴鸭舌帽,脖子挂条毛巾,腰间挂个水壶,手里拿把开山刀,好像要去打猎。
「你什么都没带?」阿彬的两颗眼珠子,媲美骨溜溜的鸡懒弗,显然比我更意外。
「有啊!」我从裤袋掏出两支绿豆冰,塞给他一支。
「哈哈哈……」爆笑中,阿彬亲热来攀肩搭背,于是我们边吃冰边出发。
行经梯田、穿过遍野芒草比人高的荒地,山径横过矿区下方,隐入远处。
矿山是灰土和石块,以及煤渣,长年堆栈形成的小山丘。仰之弥高,表层受雨水侵蚀,形成许多大小不等的沟渠,险峻陡峭耸立在天地间,裸露着黑色的丑陋身躯,像个狰狞的巨人。我曾趁矿场休息时,从沟渠往上攀爬,惊险刺激,非常有成就感。
山径迂回,虽然不宽敞,倒也平坦。
阿彬却舍弃不走,宁愿带头穿梭在凹凸不平的荒地,双臂左拨右挥,冲开丛丛杂草,很野蛮的往山下的树林闯去。多半贪图近利,相准直线距离比弯来绕去短了许多。
只不过,这般费力,真的有比较节省时间吗?
我很怀疑,却无意自曝其短。因为我经常带领山庄的小朋友玩探险游戏,就是不敢擅闯陌生的蛮荒地。完全没想到,阿彬个头虽不高大,胆量丝毫不输王有志,直追林美丽的憨胆。而我就是担心蛇类出没,颤颤兢兢踩着前人开疆拓土的足迹而行。既佩服又爱慕,打从心底愿意跟着眼前的小巨人,走遍天涯寻幽、浪迹海角探秘。没多久,阿彬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挡道的山头,高举右手宣布:「我们从这里开始爬。」
「上面没路吧?」我仰望的视野,树木浓密,苍苍郁郁,高耸见不到顶。
阿彬道:「路是人走出来的。藏在那里面,干什么人家也不知道,对不对?」
他偏脸看过来,眼里荡抹狎狎笑意,彷佛在暗示什么。暧昧了我的想象,莫名有种期待,却又说不出具体的什么。不由兴奋起来,窃喜道:「阿彬!你以前干过?」
「最好是,走啦!」阿彬爬山与众不同,挥刀披荆斩棘,步步执着要征服山林。
青山静立在蓝天下,保持一贯的沉默。风不吹叶不动,树不语倾听鸟鸣在呢喃。很快地,阿彬满头大汗,充满认真的热诚,裸露的手脚随着勇闯的成果,割痕时而迸出丝丝血红。简直是武侠世界的场景,他奋不顾身的精神,分明是忠肝义胆的萧峰,为救结拜兄弟段誉,拼命杀出一条血路。我向来最崇拜,有血有肉充满义气的侠客。
血性汉子是世间奇葩,赤裸裸的磊落,连挖鼻孔都迷人。
我与侠客同行,时间被汗水蒸发,化为轻烟飞逝,遁入历史洪流。
这么有意义的午后,阳光把树梢筛成碎片,鬼鬼祟祟闪动不明的妄念。蝉鸣热闹在幽深之外,喞喞复喞喞,彷佛在催促我暗伏的蠢动。天地良心,能够亲近阿彬,是我梦寐以求的奢望,携手闯荡是兴奋剂。让我抛开畏怯,鼓足勇气,逮住机会就托住他的屁股往上顶、抽空就把摘入手的野果塞入他嘴里。累积无数的喜悦,完全不知累,忽然觉得,爬山真好,心想:「如果阿彬突然累到昏倒,我不就可以……嘿嘿嘿……」
「你看!」阿彬指着山下,「眼界开阔,风景优美,让人心旷神怡,爬山不错齁?」
确实,矿山缩小成土堆,远处梯田宛若棋盘排列。美则美矣,可惜摸不着。
可惜很遗憾,我心中最美的风景,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却不敢去摘梦。
阿彬胸口的汗衫湿到变成肉色,两粒乳头愈看愈像红桑椹,不知吃起来是甜或酸。
他倚着树干休息,摘片树叶递至我鼻间。「你闻闻看。」
有股很熟悉的怪味冲鼻而入,我说:「樟脑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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