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抬起眼来,看见她脸上的期许之意,心底漾开一丝苦意。“没有。微臣已经很多年没……”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隔了那么漫长的光阴,再面对时,无论说什么,一出口,都是错。这些年来,他只弹琴,泠泠的七弦之上,漫手奏出悲欢。笛子……那是沉沦在过往中的、少年时代曾经的挚爱,一声声清越渺入云烟,直抒胸臆的洒脱里是按捺不住的欢乐。
洒脱和欢乐,那些东西,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我总记得那一曲《醉花阴》。”嫣然一笑,锦澜脸上飞起红晕来。那是她心底最美的一段回忆,这些年,无论苦涩还是艰难,每当回想起那一幕时,总会舒心展颜。
十五岁那年的春天,花园里芍药与牡丹竞相争艳,开得格外纷繁。皇祖母高兴,破例在海棠花会之外另开春宴,邀请了皇亲贵戚们来宫里赏花。她虽是公主,可自幼却像男孩儿一般随意,从来都无拘无束。那日却破例安静的坐在祖母身后,隔着随风轻摆的帷幔,倚着阑干看楼下来来往往的人……
宸浩在身后笑她:姐姐选驸马,简直比朕选妃都隆重。选秀,家世出身之外无非是看个德言容功,一张画像就将朕打发了,姐姐这儿,可是要亲自相中了才成……哎,老祖宗偏心呢,多疼你了。
借春宴为名,召各家的青年才俊入宫……祖母确是有意为她选婿。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偏他多嘴说了出来。毕竟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一时间恼了,转过头去打他。十三岁的帝君虽还是少年,却已经足足比姐姐高出一头,孩子气的跳着脚躲,一边跑一边笑:阿姐看上哪个,只管跟我明说,身家不那么煊赫也没关系,只要阿姐喜欢,朕加封他就是了……怎么样都会让阿姐如愿的!哎,人家可是为了你好。别、别打啊……
会心一笑。她搬回宫中之后,宸浩总还像以前那样对她,说孩子气的玩笑话,什么事情都由着她,二十几岁的人了,在臣子面前是那样威严,私下里却总拽着她撒娇……这让她常常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嫁过,觉得自己从没离开过皇宫,宸浩好像一直都没长大,他们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
一切都没变。
可是一切又都变了。
十五岁时心无挂碍的单纯已经不复存在,她不再是当初那个笑靥如花的白锦澜,宸浩也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姐姐胡闹的孩子。时光在彼此身上磨砺出太多的城府和机心,那些沉重已经变成了烙印,枷锁,困得他们疲累不堪,却又无力挣开。每次宸浩像个孩子一样跟她说笑、逗她开心的时候,锦澜心里都会有一种淡淡的悲哀。聪慧如她,怎会看不出那种故意,包藏在肆无忌惮背后的小心翼翼,他很努力的制造着一种氛围,让她和他都以为,光阴从未改变过什么。
很多事,彼此,心照不宣。
好在,这一次,没有人会说破。
唯一没有被时光改变过的,是姐弟俩相濡以沫的依存。他心里最亲、最在意的人永远都是她,而能让她舍得豁出命去维护的,是他。跌宕的命运之中,唯有信任和亲情,历久弥坚。
这就够了。
目光掉回到沐风行身上,锦澜惊觉,不知不觉中,自己竟跟他走到了花径尽头的凉亭中。亭边花草萎黄,叶子都已开始凋落,只有几树枫红仍在秋风中伸展着。
……是,命吗?
怎么竟走到这里来了。
冥冥中似有无形的指引,她本是要回明霞殿午睡的,半途却起了兴致要来园子里逛逛。无意中走到这个方向,不期然的遇见他……然后竟又走回这个凉亭。
沐风行也很意外。锦澜沉默不语,他只好跟在她身后,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在这里。
御花园最边缘的角落,亭子背后便是莽莽苍苍的密林。嶙峋的山石堆在一侧,他记得,那年他就是坐在那里……
春天的时候,这里其实是很美的。
那天他有些不乐。父亲让他入宫,当众一展才学。叮嘱说一定要谨言慎行,此去赴宴,无论是仕途还是别的,都会大有好处……他明白爹话里的意思,可他不喜欢。相比跟一群高门子弟斗诗比酒,他更乐于将自己放逐到没人的地方当一只闲云野鹤。
所以,酒酣耳热之际,他躲了。
悄悄遁到御花园里寻了个没人的地方——爹在殿上陪着帝君和太皇太后,一时顾不到他。万一回头问起了,也只说醉了就好。
随意坐在山石上,四周满眼尽是牡丹,魏紫姚黄粉艳,零星又有微风拂过初凋的海棠,整个人仿佛置身花海之上。一时兴起,他拿起笛子,吹了一曲《醉花阴》。
“记得么?就是在这儿……”锦澜往上走了两步,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你。”
她被宸浩窘得满脸通红,无心再去看那些才子们的诗文佳作,撇下随从独自跑了出来。清越的笛声从山坳里传来,遥遥迢迢,宛转悠扬,引得人想要一探究竟。揣着好奇循声而去,绕过锦簇的花枝,赫然看见青衫的少年……似乎比她大上几岁。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避开宴会来躲清静,独自坐在山石上吹着一支玉笛。
曲子很应景,是《醉花阴》。他吹得也很专注,专注到完全没有察觉她渐渐走近的脚步。锦澜被他的笛声吸引住,一时也忘了什么身份和矜持,走近前去搭讪——
一曲终了,少年抬起头来,恰正对上她盈盈的笑脸。四目相碰,万丈红尘之中,绽开一朵永不凋谢的白莲。
许是天意早已注定。
彼此的命运,要在那一眼里改变。
“那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曲子。”也是遇到过的,最动心的人……后半句,锦澜不曾说出来,但眼角灼灼的情绪已经将心事表露无疑。她将手伸到袖子里去,沉吟半晌,才将一件东西递到他面前。
玉色软缎做成的瘦长布袋,袋子上绣着三两朵半开的桃花。沐风行才刚看见,眸光已然一痛。未曾接过,便已是心乱如麻。
醉花阴。
那天,他确是醉了。醉在此生最醇美的一场梦里。他记不起自己都说了多少话,只记得那酣畅而快意的交谈。暮春的天气,南来的薰风吹得人脸红心热。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可以有这样一个人,虽是女儿身,却有男子的豁达开朗;身在富贵之中,却一心向往着采菊东篱的生活。不掩饰,不造作,她与帝都所有的闺秀都不同,学问,见识,才华,性格……
他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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