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已经降下来了。蔡恬回家挑来两个箩筐,箩筐里面铺着几张大叶植物的叶片,这样可以防止草木灰从箩筐缝隙漏出去。
蔡恬将草木灰挑到田间,叶栩负责铺洒,数量多少全由叶栩掌握,叶栩目测了一下麦田的长宽算出体积再估算出草木灰的重量,根据换算得出的结果平均铺洒,这样施下的草木灰和土壤的比例就不会出现大的差距。
蔡恬看着认真干活的叶栩,心中喜滋滋的,肩上的重担仿佛轻了不少,以前下田是为了生计,特别是一个人下田的时候难免会觉得苦累,现在有叶栩的陪伴,下田成为一种乐趣,蔡恬觉得两人一起劳作是件幸福的事。
叶栩铺完草木灰,蔡恬问:“要不要浇水。”叶栩说:“不能浇水,草木灰遇水就会融进土里,达不到原有的功效,这片麦田的土壤水分饱满,不用再浇灌了,而且春分雨水足,完全不用担心田地缺水。”
“嗯,好的。”蔡恬将叶栩拉到土埂上坐下,掏出包里的汗巾替叶栩揩汗,叶栩拉住蔡恬的手,从他手上拿走汗巾,小声道:“田间有人,不要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叶栩!”蔡恬拉长脸,眉头一皱:“是谁说不怕闲言碎语?”明明早上已经承认了两人的关系,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变了。
“是我说的,但前提是玉珠娘将事情抖漏出来,若是玉珠不告诉他娘,事情就不会被揭发,我们不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叶栩刚才就注意到几个农夫凑在一起好像在聊什么,时不时还朝这边望上几眼。若是蔡恬帮自己擦汗的动作被他们看见了,那真是有口莫辩了。
“你看他们一直在看我们。”叶栩朝前方抬了抬下巴。
农夫们看到蔡家父子朝这边望过来,便向他们挥挥手,随即散开劳作。
蔡恬白了他们一眼,但距离太远,农夫们都没看见。“你确定要帮他们治理农田?”
叶栩拉过一片麦苗,将它缠绕在手指上,麦苗因背部的损伤而失去了韧性,才卷了两圈就断裂了。叶栩看着手中有锈色斑点的麦苗,点点头:“虫害是一定要清除的,除虫只除我们这亩麦田的并不能解决问题,草木灰腐化后虫害可能会从旁边的田地里再次侵入,要彻底防治虫害就必须将整片田地的害虫全部清除。我帮他们也是帮自己。”
“原来如此。”蔡恬想了想问:“今日我们将草木灰洒好了,什么时候能起效?难道要等小麦收获的时节?”
叶栩将麦苗放在掌心,看着说:“当然不会,若是收获季节才能看出成效还怎么帮他们?书中说用这种办法除虫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便可起效。”
“这么快?”蔡恬有些惊讶,他以为洒下草木灰至少要一两月才起效,但两月后就是麦子成熟的时节。
叶栩想告诉蔡恬,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蔬菜瓜果乃至粮食全都不受季节限制了,农田治理全靠农药和催长剂,害虫一喷就死,瓜果一月就成熟。但叶栩没有说,那种对人体有害的化学制剂不值得宣传。
“是的,很快。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去吧,明日再来察看。”叶栩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蔡恬挑起箩筐对叶栩说:“我先送你回去,一会儿我要进山打点野味,原本想让你和我一同去,但想想今日你够劳累了,现在天色还早,回去了你还可以睡一会儿。”
叶栩心想我又不是女人还要你送来送去的,上次那件事怪自己不小心没提防小人,吃一堑长一智了,若不是掉入水中失去反抗的能力,也不会那样狼狈。
“蔡恬,你要进山现在就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成,我会多加注意的。”
“不行!”蔡恬放下箩筐,看着叶栩一脸的不高兴。“叶栩,我发现你记性不大好,早上才说过的话现在就忘了,我说以后无论到哪里我们都要同行,你不能再受伤害,我也承受不来,你回答说好,怎么现在又要反悔了?”
“好吧好吧,我们一起回去。我是怕你累着了,你从寅时到现在也一直在忙活。”叶栩关心的话语让蔡恬激动起来,差点就当众搂抱了叶栩。
“站住,别动!”叶栩低喝一声,随后命令蔡恬:“挑起箩筐跟在我后面。”
蔡恬乖乖地跟在负手前行的叶栩背后,叶栩现在的气势真像学堂里的夫子,若是换上一身长衫,肯定更加有气质。
蔡恬家的篱笆小院门口,站了一个人,这人等了他们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请求
“蔡恬,那个是不是玉珠?”叶栩远远地看到篱笆院边站了个人,衣服的颜色有点像早上碰到的玉珠,距离有点远样貌看不太清楚。
蔡恬停下脚步用手挡住额头朝前张望,看了一会儿才道:“是她,她在我们家门口做什么。今早的事被她撞见,她现在上门定没好事。要不我们等她走了再回去?”
叶栩也纳闷玉珠在此等候所为何事,她若是将事情告诉她娘了,现在应该不只她一人在此傻等,她一个大姑娘站在一个鳏夫的门前,就不怕落人口实吗,古老封闭的小山村对女德这方面很看重。叶栩思来想去也不知玉珠意欲何为,但蔡恬的话叶栩并不赞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等候多时了,我们始终得回家,她若是等到晚上都不走,我们岂不是要露宿野地?”
蔡恬嘟哝了一句“女人真麻烦”还是乖乖地跟在叶栩身后,朝家门口走。
玉珠腿都站麻了,终于看到蔡恬父子出现在小道另一头,玉珠朝前走了几步,觉得不妥又退了回来,低头站在原地默念了几遍要说的话。
“一会儿说话稍微注意一点,她毕竟是个姑娘。”叶栩边走边叮嘱蔡恬。
蔡恬嗯了一声,“我早上那番话并非针对她,是她娘太过分了,哪有妇人不顾脸面逼迫别人娶自己女儿的,村里头这么多男人,非要来缠你。”蔡恬早就看玉珠娘不顺眼了,三番两次登门,软硬兼施的逼婚,那嘴脸看着就让人来气,往日话语还很含蓄,虽有那意思但并未道破,今天倒好开门见山地要把女儿嫁过来,还摆着一副我女儿嫁给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的样子。真是太讨厌了。
叶栩哪能不知蔡恬心事,可人在世上走一遭,会遇到许多好或不好的事,若事事都与人计较,逞一时口舌之快,将小洞捅成大窟窿,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蔡恬涉世未深,个性有些鲁莽,叶栩怕他快人快语得罪人,所以时刻都在教育提点他。
“她娘只是个普通村妇,或许沾过一点墨水,丈夫又跟府衙的人沾亲带故,说话大套也是在所难免。你是个男人怎可与她一般见识,她说娶,我们就一定要听她的吗?你跟她吵了几句到头来还是不了了之,反而窝了一肚子气还伤害了玉珠。你记住以后说话做事要以理服人,不是比谁吵架声音大,耍泼能耐高。”
蔡恬听着叶栩的话,细细咀嚼后觉得颇有道理。
叶栩在身边的日子虽不长蔡恬却觉得自己跟他学到了不少东西,从待人接物到农田治理,许多小事上就能看出叶栩学识渊博,性格温和谦逊,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跟他在一起生活都充实了许多。越是这样想蔡恬越怕失去叶栩,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在胸间挥之不去。
“蔡公子。”
蔡叶二人刚走到门口,玉珠就朝叶栩喊了一声,清脆如莺的声音和早上的尖利叫声形成了强烈对比,此刻的玉珠给人一种温婉可人的感觉。
“蔡小公子。”
玉珠面带微笑,又冲蔡恬喊了一声。蔡恬面无表情看了玉珠一眼:“我是山野农夫,叫我蔡恬就可以了,别公子公子的,听着牙酸。”
玉珠笑容一滞,虽已做好被奚落的准备,可蔡恬一来就不留情面,让玉珠的颜面有些挂不住。
叶栩见势不对,即刻插话解围:“玉珠姑娘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玉珠看了一眼蔡恬,面露难色。
“蔡恬,你先把箩筐拿进去,免得草木灰乱飞。”为了避免尴尬,叶栩只好支开蔡恬。
蔡恬也看到了玉珠脸色的变化,心道:“什么事我不能听?你想我走,我偏不走。”
叶栩见蔡恬没动,又喊了他一次,这次声音里带着严厉。“蔡恬,没听到我的话吗?你进去把衣服也换一换,我稍后回来。”
“叶……爹……”
“快进去,我的话你不听了吗?”叶栩瞪了蔡恬一眼,亏自己刚才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他却一点都没听进去,脾气犟得像头牛。
叶栩动气了,蔡恬不再执拗,黑了一张脸挑起箩筐进了小院。
叶栩本打算让玉珠进院子里坐一下,可想到蔡恬黑脸的表情,叶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叶栩从院里抬了一根板凳出来让玉珠坐,玉珠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没请姑娘进门有失礼数,姑娘有何事不妨长话短说,你独自一人在我家门前走动容易招人非议。”叶栩并未和玉珠坐在一起,而是站在她身侧。
“蔡公子……”玉珠望了叶栩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玉珠此次前来是想拜托蔡公子一件事。”
“何事?”
“我、我厚颜请求蔡公子做一次小女子的夫君。”玉珠声若蚊吟,脸上绯红一片。
果然来者不善,叶栩朝篱笆小院望了一眼,蔡恬正贴在院墙上偷听,看到叶栩发现了自己,蔡恬一猫腰蹲了下去。
叶栩收回目光,正色道:“玉珠姑娘,之前我就讲得很清楚,我现在的身体不宜娶妻,世上好男子众多,你为何对我如此执着?”
“不……蔡公子,你听我说完。”玉珠从腰间摸出一张折好的宣纸,“今早我爹从集镇回来,带回了一个消息。”玉珠将手中的宣纸递给叶栩。
叶栩接过宣纸打开来看,玉珠在一旁小声解释:“我家本是清远县人,十年前闹饥荒,家父与亲人走散才来到了清流县,饥荒过后家父回清远县寻亲未果,就将家安在了清流县东憔村,我爹以为亲人都流亡外地或在饥荒中饿死了,没想到在府衙分地的时候遇到了幺爹,也就是我爹的弟弟,他在府衙当捕快,认亲以后我爹就与他时常往来。我幺爹膝下无子看着别人家欢腾热闹便觉得孤独,他一直盼望着我能早日成亲,让他感受一下喜庆的氛围,所以我娘她才会……”说到此处玉珠顿住,微微抬头看了叶栩一眼,见叶栩的目光还停留在宣纸上并未注意她的表情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厚颜说亲,对玉珠来说是极大的考验,若不是事态猝发,玉珠也抛不开女子的矜持亲口提出。
叶栩其实早就看完宣纸上的内容了,这封家书实则是张遗书,玉珠的幺爹前不久被诊断出肺痨,捕快生涯太过劳累身体支撑不住,倒下就起不来了。他在府衙任职多年有些积蓄,买了居所还有间铺面,怕身死后无人看管,便想过赠给玉珠家。但他有个愿望,希望在弥留之际亲眼看到玉珠成亲,让他孤独的一生在热闹喜庆中落幕。
这封家书对玉珠一家来说无疑是悲喜双至,亲人即将离开是悲痛的但留下的钱物却是意外之财,叶栩非常同情这位捕快,他的愿望让人感到心酸,一个人孤独终老,家的温暖早已淡忘,膝下无子临老只能靠兄嫂掩埋遗骨,真是悲哀。但叶栩不能因为同情他就答应和玉珠成亲,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玉珠姑娘,我对你幺爹的事深表同情,也希望帮他一把,若是其他方面有可以效劳的地方,我必定不二话不说就答应,可婚姻大事不可乱允,这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你也不要为了满足幺爹的遗愿草率决定,你可以与他说喜庆气氛不一定非要红喜才有,快到花朝节了,你们替他办一桌热闹的欢宴,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顿热闹饭一样很温馨美满。”叶栩说此话完全发自肺腑,古代婚姻制度太过拘束,没有感情甚至没见过面男女也能凑成一对,结果导致了多出悲剧发生,叶栩是在告诉玉珠,姻缘要两厢情愿才会美好,也再一次婉拒了玉珠的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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