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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澜淡淡一点头:“这位是秋先生吧?”

左家公认的账房先生左秋,不过这个地方的主管人却不是他,而是站在他后面的两个。

左秋伸手扶住他,引他走进魂晶行。“澜少真是好眼力。”

“只是提前做了些功课而已。”

左澜没准备多说,他看向左秋后面的两个人,问道:“亦老板,闻老板,久仰。”

左亦和左闻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心惊,这位以后就是自己的少东家了,可是他们总觉得像是幻觉一样,因为左澜的年纪实在是太小,而且还在本家夸下海口,他们实在是不相信这小孩子能够解决目前的困境,所以才支使左秋先去试探,可是想不到左澜竟然直接点了他们两人的名。

这一下是怎么也避不开了,两个人只好硬着头皮上。

左澜面上淡淡的,内心之中却是一声冷笑,左家的嫡系也不全都是好东西,嫡系之中也有血脉的亲疏之分,虽然左澜自己并不是太在意血脉,可是在这个世界,别人因为血脉的亲疏而分出了关系的亲疏,他自然也就处于了这样的亲疏关系之中,不遵循也不可能。这左亦和左闻就属于和左澜比较远的,至于左秋,那就更远了。不过都是嫡系,大家还是算齐心。

“澜少能够知道我们,真是让小人受宠若惊了,澜少远道而来,还是先进来歇息吧。”

看着左亦左闻这突然之间唯唯诺诺的样子,左澜心下轻蔑,却没有表现出来,他的目光反而落在了这整个左家公认的账房先生身上,左秋,年纪轻轻,也算是嫡系上一辈之中的天才了,在左澜之前,他是新一辈中的第一人,不过因为血脉在嫡系之中也不算太近,所以一直被边缘化,在左澜出现之后,更加没有了存在感。

左澜跟着进去了,不过才喝了一会儿茶,就叫他们拿出账目来对,账面上的两千万魂晶已经经过本家长老会提到了左澜的戒指里,他现在只是想知道这边的一笔账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看到左亦和左闻对望了一眼,才让左秋去拿账本。

账本由左秋递上来了,左澜心思一转,眼神在左秋的平静的脸上晃了一圈,又改了主意,他做出一副惫懒的样子,随手拍着账簿,“这账簿我放着有时间再看吧,我听说今天九城会有一场下面的拍卖会,不知道地方是在――”

左亦和左闻眼神一闪,顿时有些松一口气的感觉,连忙说道:“是河市,这次的地点就在魂术公会西北分会旁边的洗月楼,这一会儿就要开始了,澜少您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不过――我们的请柬……”

左澜一摆手,很直截了当地说道:“请柬我有,不过我不知道地方,找个人带我去。”

那两人又是一阵暗中的眼神交流,纷纷推荐了左秋。

左秋站在一边没说话,似乎完全没有发言权。

于是最后拍板,由左秋带左澜去拍卖会。

河市,流动的黑市,每隔一段时间出现一次,每次的地点都不一样,出现在黑市和拍卖场上的东西都是在别处无法看到的精品,魂器一般都是在地品这个等级,从一到九不等,魂术也一样,这个流动的黑市和拍卖会被人称作“河市”,取其流淌不息的意思。

左澜的脑海里这段资料,从上次参加第九魂院的黑市拍卖会之后就已经伴随他很久了,在来这里的时候他就接到了左丘晏给的情报,所以记忆被触发,见识过了第九魂院的黑市拍卖会,他对位列魂大陆三大黑市之一的“河市”自然也是充满了好奇,想要去见识见识。

至于请柬,左澜有着临沧留下来的黑戒。

他不会丢弃他给的东西,就算是留着他的东西,他不代表他对这人还抱有什么过多的感情。

魂术公会西北分会的建筑物是一座大的牌楼,不过后面就是普通的商铺模样,只是规模大了一些,进进出出的魂修很多。

左澜抬头看了“魂术公会西北”几个字的牌楼刻字一眼,背着手,转身向着东边的典雅高楼走去,“秋先生这一路都没有说过话,不觉得无趣吗?”

左秋整个人都显出一分内敛的安静来,不过在左澜此问之后竟然笑了出来。“澜少恐怕不是想问我这个吧?”

“我喜欢聪明人,而你很聪明。”左澜卖关子地说了一句,然后进楼,这里应该还是那种和第九魂院拍卖会一样的会场设置,只是左澜刚刚准备伸出自己的手,将黑戒亮出来,却忽然看到那边一个粉色的身影站定了。

他所有的动作忽然之间被按下了暂停,僵硬了很久,转身,他急急地丢下一句话:“秋先生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看到了故人,去会会。”

不,不对,薛重释虽然是穿着粉红色的衣服,不过很矮,还是小孩子的身材,刚才他看到的那身影却是很颀长,有些瘦削病弱,虽然停了一下就已经离开,可是左澜还是看得出,那人不可能是薛重释。

可是粉红色的衣袍实在是不多见。

左澜觉得自己是疯了,转身跑下了洗月楼,忽然就失去了那人的踪影,他在众多房间的门前徘徊,随意地停下,便有些怅惘,然而回身正准备走的时候,却突然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拖进了一扇门之中。

很枯瘦的手指,没有温度,整个人都很冷,面无表情,左澜终于看清了这粉红衣服的男子的面容,那一刻他忘记了自己脖子上掐着的手掌,“薛重释……”

那男子嘲讽地一勾唇,却加重了自己手上的力道:“左澜,你还记得我啊……”

不对,薛重释不是小孩子的身体吗?眼前这人却像是成年版本的薛重释……

左澜皱眉:“你是……”

薛重释抓住他的脖子,脚下冰蓝色的魂阵浮现出来,不过左澜却一下感觉出来了,现在的薛重释竟然只是一个魂徒,修为是最末位的!

他冷淡地道:“拜你所赐。”

一切都是那枚魂晶的错。

☆、第四十五章一起当土豪

左澜沉默,当时他是鬼迷心窍,听信了自己耳边忽然出现的声音所说的,他拿走了薛重释的魂晶。

可是,薛重释如今说“拜你所赐”,那么他似乎干错了什么事情。

“你现在只是魂士,真以为这样能杀了我吗?”

薛重释闻言又是一声冷笑:“要试试吗?”

这种事情也能试试?左澜翻了个白眼,这命去了可就没了,他开不起这个玩笑,也试不起。“要杀我,总要给我一个理由。你的魂晶――”

“你完全可以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薛重释竟然放开了他,面上忽然之间闪过几分病态的红潮,他掩着唇咳嗽了一声,脸色却又忽然之间苍白起来,“我当时向你伸手,你为何不把魂晶给我?”

“……”

左澜无法回答。

于是薛重释嘲讽地笑了,“这天下间的人心世道,就是这么丑恶,如果你不知道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尚可原谅,如果不是――那么,你便太令我失望了。”

左澜抬眼:“魂晶对你意味着什么?”

“血契,修为。”失去了自己魂晶的薛重释,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类同。他看着左澜眼底压不住的那些惊讶,竟然又忍不住伸手去掐他的脖子,“天知道我刚才多想就这样拗断你的脖子。”

他的杀意,他又不是没感觉到。

左澜只好苦笑:“抱歉,是我鬼迷心窍。”

翻手从戒指里取出那一枚没有动过的冰蓝色的魂晶,左澜低眸,却知道其实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他递过去,而薛重释轻轻地接过,将那小小的半指长的东西放在掌心,眼眸之中却忽然有几分惶惑凄苦,他轻轻地将这枚魂晶握紧,笑道:“现在拿到它,还有什么用?”

“你若肯当时就将魂晶还我,我有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薛重释的手指指甲很长,轻轻地掐进左澜颈上的皮肤里,一阵尖锐地刺痛,他目光平静极了,“你不是御座家族的人,不知道十御座的手段,那枚魂晶与我原本是生死相关,却被你握在手中,我坠入地缝,修为一降到底,燃了血契才出来的。”

血契……

左澜也很平静,不过袖子笼着手,手中却已经握着重锋了,他并非是引颈受戮之人,薛重释如果真的要杀他了,他自然也不会客气,只是这个时候,还没必要跟他撕破脸。说到底,左澜还是觉得自己的确是愧于薛重释,毕竟当时……

薛重释坠入地缝时候的眼神,他至今都还记得,每每忆及,都带着几分钻心的感觉。

“那你现在……”

“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吧,也许我以后就没机会说了。”薛重释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慢慢地放开了左澜,这里是一个房间,洗月楼的客房,他随手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桌边,看着手心的魂晶,声音缓慢,“十御座家族,历史悠久,为了保证家族的强大,每一代必须出一些强者,可是并非每一代都有天才,谁知道哪一代是什么样子呢?所以,就有了一种特殊的人,特殊的契约。”

左澜听着他说,忽然之间想起了在秘境的天坑里的时候,崇遇对自己说的,薛家每一代都有一个叫做薛重释的人,那个时候他就在想,这个“薛重释”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

现在自己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似乎就要将这一切揭开。

十御座这十个家族已经很久没有变动过了,虽然说是每隔几十年举行御座会,可是十御座家族却具有惊人的稳定性,每一届御座会的结果其实都是那样,向来没有人能够将十御座之一拉下来,御座会的意义逐渐成为了十御座家族内部的排名,以及他们发布御座任务的平台和契机。

为什么御座家族具有这样惊人的稳定性?这一点,薛重释了解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曾经看到我的身体是小孩子,那不是因为天生侏儒,而是因为我身上有血契,以一种特殊的力量压制身体的成长,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薛家的血契力量,是以长不大为前提,其他家族的各有花样,血契是和神灵签订的契约。我们从神灵那里获得超常的力量,就要被神灵剥夺一些东西,将自己所有奉献。”

“签订血契之后,我的身体并非完全属于自己,魂力和身体之间的连接之物就是魂晶。魂力并非完全属于自己,身体和修为是割裂开的,而你――拿走了我的魂晶。”

薛重释的手指指了左澜一下,嘴唇边浮起几分笑,有些苦涩。他似乎是疲惫了,竟然就在左澜的面前,开始了那诡异的变化。

原本左澜看到的薛重释现在不是那十一二岁的孩子模样,而是十七八的少年,跟他年纪差不多,可是这个时候,他的面部轮廓忽然就变得柔和起来,身形渐渐地缩小一些,竟然又变成了左澜最初所见的那个薛重释。

其实面貌的变化并不大,只是细节的变化引起了整体的变化,也没觉得矮了多少,整个人立刻就变小了许多。

左澜看着他,然后薛重释说道:“我现在刚刚与血契强行分离不久,不能一直维持正常的状态。”

“……”左澜坐在他的对面,对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很骇人听闻。

他道:“也就是说,其实每个御座家族都存在血契,御座家族的人用惨重的代价从神灵那里获取超常的力量,这种血契的力量来得很稳定,所以每一代都会有人,而且为了家族,这些血契是固定的,而御座薛六,固定的血契承受者就是――每一代里面叫做薛重释的人吧?”

“一点也没错。”薛重释一变回左澜最熟悉的那个样子,整个人似乎就懈怠了下来,他趴在桌子上,脸颊有些发红,似乎很虚弱,“你肯定觉得这些事情难以想象吧?御座薛六如此,其余的家族也一样。”

每一代都有一个叫做薛重释的人,他不过是其中一个。

他是薛重释,可是薛重释却不完全是他一个。

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件事的悲哀所在了,可是一切都是无法抗拒的,在血契的束缚下,魂晶成为了他最看重的东西,他的所有情绪开始变得古怪,有时候明媚有时候阴沉,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刻是哭还是笑,或者是面无表情。

左澜曾经问薛重释要魂晶去看,其实在他考虑之后将魂晶递给左澜的时候,他已经准备下杀手,如果左澜不还或者是出现其他情况的话……

离开了魂晶的薛重释,不过就是个修为微末的普通魂修。

这也是御座薛六敢放他随意走动的原因,因为一旦离开魂晶,没有了血契的制约,他就会从强大变为弱小,那种落差不是普通人能够忍受的。

假若那个时候的左澜知道他身上带着的血契的秘密,他很可能会陷入危险之中,他至今还没有想通,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把魂晶给左澜看,因为那无异于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的眼中,以前的薛重释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的。

这些事情,是薛重释在回想的,也是左澜能够推测出来的。

遥想当时,自己听到了类似于临沧的声音,说拿住薛重释的魂晶,怕也是那人有预谋的。临沧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左澜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心机和谋略,够心狠手辣,能够利用一切。

当时的薛重释,也许握有什么能够制约临沧的东西吧?

很多谜题现在还没解开,不过迟早会解开的。

左澜道:“那你现在……”

“如你所见,血契解开,我整个人成为了最低级的魂徒。”薛重释又讽刺地笑起来,举着那一枚魂晶,注入了一些魂力,然后让它发光发亮,“能够活着从地缝出来,已经是奇迹了,我不想奢求太多。”

“解除了血契,只有修为跌落这个结果吗?”如果仅仅是这样,左澜相信薛重释不会沉寂这么多年,看得出薛重释是天才,可是天才被血契所束缚,展现出来的并非是他真实的天才,血契的力量始终不是他自己的力量,他相信每个修炼的人,只要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都不会愿意接受这种力量。

暂时,也许是权宜之计,然而长久,那就是贪婪者和弱者才会有的想法了。

薛重释对他的敏锐似乎报以了赞叹的一眼,然后顺着他的问就答道:“接触血契的人,自动被逐出家族,日后若是遇到族中之人,只有被追杀的命,你现在还能看到我在这里,就是因为我还没有那个实力和胆气再出现在中原第一魂院地区。”

中原第一魂院地区,是魂术公会总部所在,也是第一魂院所在之地,更是十御座所在之地,御座每个家族的总部几乎都在那里,除此之外,魂皇殿也在中原区。

御座薛六,自然也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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