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弟!”
“四哥你别拦我,二哥身为储君,却不以江山社稷为重,不以澄清天下为己任,只是一味的培植亲信,铲除异己,急于建立一个能与皇权抗衡的新势力中心,让人好生心寒!这些,皇阿玛难道都看不见吗?”
……
我也觉得好生心寒,十三啊十三,枉我将你当挚友亲朋!你讲这番话,竟不让我避嫌,虽压低声音却又刚好能让我听见,恐怕是故意要说给我听的吧,如今你和老四虽然明着帮衬着太子,可心底里恐怕早已生出了别的想法。如今,索额图的爪牙耳目遍布京城,权势熏天,你们回京后定然不愿明着和明珠一党的人接触通气,也不愿直接将这些话禀告给你们的皇阿玛,免得给他老人家落下个暗地里算计皇兄的坏印象,便想通过我,这个明珠的外孙女之口传达给明珠党,然后再借明珠党上达天听,告知康熙,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纳兰家族派来监视你老四和老十三的细作吗?……觉得心里憋屈的慌,原以为你们和八阿哥是不同的。
“董鄂,怎么不吃东西,累得没胃口了?来,喝碗绿豆汤解解乏。”十三盛了一碗递给我,我视而不见,转身走到了一边。
“怎么了?不舒服吗?”老四过来伸手探向我的额头,我皱着眉啪的一声将其手拍开,他怔住了,随即微笑着摇了摇头,又伸手探向我的额头,被又一次猛的拍开。胤禛,虽然我很欣赏你和十三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安邦济民之举,但你们不该以政客之心度我之腹,也罢,猪往前拱,j向后扒,大家各有各的道,何必假惺惺的牵扯不清。
胤禛递了个眼色,文觉和高福儿便自动退了出去,连翘和十三也被支开,“说吧,究竟是哪里不对了?刚才还好好的。”
我起身欲走,明知故问,懒得和这群弯弯绕的臭政客哆嗦,却被一把按住。
四阿哥的脸色也倏的冷峻下来:“刚才十三弟那番话确实不应该,但你又何必如此愤懑!咱们索性挑开了说个明白,你的外祖父明珠,他常用的手段之一,便是用姻联来扩充纳兰家族的势力,你的二舅舅揆叙娶和硕柔嘉公主之女耿氏为妻,以结交岳乐和玛尔浑一派势力;你的三舅舅揆方,娶康亲王杰书之女;你的两个姑姑分别用来拉拢一等伯李天保和多罗贝勒延寿;前途不可限量的翰林院侍讲高其倬,被挑做了你的大表姐夫,再说说你也认识的年羹尧,康熙三十九年刚中的进士,第二年便被认为其奇货可居的明珠招为了二孙女婿,极力笼络,还要我说说你的表哥福尔敦、傅腊塔他们吗?……”
“你究竟要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我下意识的想往后退,腰却被胤禛欺近一步拢进了长臂中。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在奁中待时飞,你家族的哪一个人不是用来壮大家族的一颗棋子,你不是就被觉罗老太君特地留在了扬州,用来引诱皇四子或皇十三子吗?刚好在选秀前不久偷跑到了扬州,你的外祖父外祖母就这么放心的把自家姑娘放到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身边……”
“龌龊!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我们只是刚好碰上的,真的!”我又气又恼,的确很凑巧,可这是事实啊。
“不管是与不是,都得恭喜咱们的董鄂格格,你赢了。虽然皇四子他很不喜欢你的家族,但他对你动了心,两年前就动了。回京后便是选秀,我自会去求皇阿玛将你指婚给我。你的家族陷入了党争,已经积重难返,骑虎难下……但不管今后怎么样,我会一直护着你。两年前送你的獒牙,可有戴在身上?”
指婚,家族,动心,党争……好一出古代版的‘y谋与爱情’,我的头都快裂开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人也太y晴不定,喜怒无常了吧,就算獒牙的事有点暧昧,可已过了两年,这次一起赈灾了这么久,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啊,怎么突然就……我挣脱开来退后一步,从怀中取出了獒牙,行,那就索性挑开了说个明白:“四阿哥,这物件我一直带在身上,但只是因为獒感动了我,和您没有关系。你说我家族的哪一个人不是用来壮大家族的一颗棋子,那么你呢?是否也是用来巩固你们皇族势力的一颗棋子?为何要把别人想的如此不堪!不错,国家本应依据法理治天下,但盘根错节、党同伐异、愈演愈烈的党争则颠覆了这个根本,是导致吏治腐败的一个重要因素;不错,纳兰家族已经泥足深陷,覆水难收,但那又怎么样呢?纳兰家族是纳兰家族,我是我,我有自己独立的灵魂和选择,不是什么待价而沽的商品,也不愿依附于什么势力以求得什么荣华和苟安。人生天地,寿非金石,贵深而不贵长,所以,董鄂只希望能拥有栩栩自得的心境,能纯粹、自然、充实的生活。倘若哪天纳兰家族倒了大霉,倾巢之下,无有完卵,那也是她自个儿的命。您曾经要求我要至真至诚,我也愿意对您肝胆相照,董鄂欣赏皇四子,也尊重皇四子,但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很好,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了,虽然很害怕,但总比憋在心里,让自己后悔来的强。可是,我还是后悔了,他那么自恋和孤傲,一定挺讨厌我了吧。
突然手臂一紧眼前一黑,结结实实的撞进了胤禛硬邦邦的怀里:“你没有让我失望,我的好姑娘,我会给你一点时间适应的,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哭笑不得!什么叫‘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未来的雍正皇帝还真不是一般的自恋!“四爷,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之下对一名尚未出阁的格格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请注意您皇子的体面!”
他低笑着松开了手:“成,等你进了四爷府再不成体统好了。”
刚才那一大段话真是对牛弹琴了,顿生出一股无力感,麻烦既然已经登门,唯有找出解决之道才好……
外面依然暴雨如注,高福儿侍立于侧,文觉盘腿入定,胤禛闭目养神,我低头不语,胤祥和连翘则对月老签和那本解签册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胤祥象征性的向月老作了一揖,便大咧咧的抽出一签,第四十五签……连翘翻开那本解签册子,念道:“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君之好事已不远已……恭喜十三爷,是上吉呢!”
接着连翘虔诚的对着月老神像磕头祷告,郑重的摇起了签筒,良久一签落地,被十三拾了去:“第二十签……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终得其所哉!……是下吉。”
“董鄂,回京后便是选秀了,何不请月老指点你的姻缘?”十三招呼我。
我还在气头中,只抿着嘴不理他,十三讨了个没趣,想了想挪过来轻道:“咱们打小便交好,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其实在心里,你跟嘉彤锦云一样,都是我的妹子。可在旋涡里待的久了,不知怎的也变的胡乱猜忌起来,我给你赔个不是,你也别再生气了,可好?”
我微微点头,良久方道:“那些纷争是非,我避之犹恐不及,更不会违背本性去帮着家族算计什么,今后你再做出这等作践人的事儿,我可真不理你了。”
“得令,不可越雷池一步,只可坦诚相待。”
“嗯,敢将肝胆映冰雪,铁打的双肩两昆仑,不管时局怎么变,我希望拼命十三郎能永远坚持自己的本色不要变,好不好?”
十三挠了挠脑袋:“恐怕有点难,但我愿尽力做到。”
不禁相视一笑,我接过签筒放在旁边,对着月老默默的祈求:月老啊月老,理智告诫弟子不该回京,但情感偏偏又唆使弟子快些回来,弟子还是决定回来给自己和他一次机会,却不知是对还是错,请您指点迷津。我的红绳会被您系在他的脚上吗,我们会得到幸福吗?
拿起签筒摇动起来,一签落地,一看,是第十九签,十三和连翘都争着去翻那本解签册子,却又都不做声,过了会儿,十三道:“董鄂,再摇一次吧,这次的不作数。”连翘也帮腔道:“对对对,再摇一次看看。”
心里微微一黯,定然不是什么好签了,也不愿拂了他们的好意,便重新摇了一次,还是第十九签,这……十三笑道:“这签筒呀,不是摇的,而是抽的,我刚才就抽了一个上吉不是?来,咱们抽一次。”
我依言而行,深呼吸,闭上眼睛,猛然抽出一签……竟然还是第十九签,难道这真是天意,我从连翘手中抽出那本解签册子……找到了,果然是下下签!“葬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等闲平地波澜起,断肠声中忆相逢。情到不堪回首处,终……”页面缺了一部分,所以终后面的内容已经找不到了……愣了一会儿,觉得堵的慌,便喝了一碗已经凉了的绿豆汤,那冷冷的y体在腹中翻滚了几圈,最终还是化成了温热的水珠,从眼眶里滑出……
“你别哭呀,”十三劝道:“这些东西一点都不准的。我三年前求的签,就说好事快到了,可到了今天,不还是没影吗?咱们董鄂这么好,定是前青龙后白虎,左朱雀右玄武,青年才俊排成行的让你挑,还愁找不到个如意的?”
我破涕而笑,是啊,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患得患失起来。
一直闭目养神的胤禛突然有了动静,过来拿走了签筒,他双手合十对着月老默默祷告着什么,神情肃穆而虔诚……我突然想起,历史上的雍正还是一个钻研佛理和易经,有些迷信征兆和八字的帝王。史料记载,雍正亲批过八字的大臣就有年羹尧、岳钟琪、李卫、鄂尔泰,隆科多等人。有一次,年羹尧的长子年熙患了重病,毫无起色,热心的雍正便亲自对照了年氏父子的八字,认为他们父子相克,便自己做主将年的儿子过继给隆科多,并改名为“得柱”。他煞有介事地对隆科多说,你命中该有三子,可现在才只有两个,这下是真正的三子了。又得意洋洋地对年羹尧说,你儿子因此可以交上至少十年的好运了。可惜身子骨单薄的年熙,不久便好运到撒手上了西天,着实把这位“皇家八字大师”嘲弄了一把……
正胡思乱想着呢,却见胤禛已经开始摇起了签筒,啪——有一签落地,是第十三签,胤祥赶紧当仁不让的为他四哥寻找起了解签词,却被胤禛夺了过去自己翻看起来,好一会儿,他失笑道:“你抽了个下下签,我也得了个下下签,可见这玩意儿真的不准,算了,求佛求神终不如求己。”说罢将解签册子往旁边一扔,返回去闭目养神起来。
我和十三对视一眼,过去拾起来一看:鱼在深泉鸟在云,从来只得影相亲;黄鹤飞去终飞去,白云可留不可留?纵然冥冥天注定,徒叹此缘非姻缘。
……
“董鄂,到外面去,我有话对你说。”十三难得这么严肃,我跟着他到了外面。他踌躇了一下,嗫嚅道:“你走这两年,只要是益和板兴和乌兰布通来的消息,四哥都会特别关心;你生日时嘉彤寄给你的那几套你回信说喜欢的不得了的旗装是他设计好让秀衣局定制的,因为不知道你究竟长高了多少,他还特地让嘉彤写信去问二皇姐……我和四哥打小就亲,我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这么好过,真的。”
我有些慌了神,“可……可能是四爷他习惯对人好吧,我听说四爷养的那几条小京巴,也是他亲自设计狗衣的……十三阿哥,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可……可有句话叫‘宁做天上孤鸟,不做地上妾小’……总之董鄂不愿意。”
“这算哪门子理由?”十三似乎也急了:“就说大的几位阿哥,大哥已经有了妻妾六人,二哥则几乎可赶上皇阿玛的后宫了,三哥有妻妾五人,就是五哥也娶了三房妾室……可四哥呢,到现在都只有一妻一妾,还是奉皇阿玛和太后之命成的婚,他除了一个接一个的办差,就是喜欢和和尚道士谈论佛法道术,其他弟兄都私底下管他叫四和尚……四嫂人也很好,你嫁过去断不会受一点委屈……你别不说话呀……你如果嫁给九哥那样的,倒是可以做嫡福晋,可他宅子里养着的‘七仙女’,喝花酒时勾搭上的莺莺燕燕,还有最近迷上的那个男戏子……那才是遭不完的罪呢。”
“你说什么?”心猛然漏跳了半拍:“‘七仙女’?男戏子?”
“七仙女也被戏噱为北斗七星,除了两位是从小就分到九哥房里的通房丫鬟,其他五个都是这两年来九哥接连讨回府的小妾……连皇阿玛都说,不敢给他这个浑人赐婚,怕作践了人家好姑娘!”
我欲将心照明月,无赖明月照沟渠……我气极反笑,本来愁肠百结,心乱如麻,这会子却像被打了针麻醉剂,不仅不痛反倒麻酥酥的叫人想笑……笑的泪花哗啦啦的绽放,怎么会这么好笑呢?那个放浪形骸、男女通吃的塞思黑,真恨不得活剐了他!
……
抵达京城,回到明珠府,免不了要挨个儿去和七大姑八大姨等一系列的长辈平辈和晚辈虚以委蛇、敷衍客套一番,好容易挨到自个儿的安乐窝,板凳都还没坐热呢,十二阿哥胤祹来访。他的笑颜依旧明净儒雅,又挺拔了不少,凭添了一份勃勃英气……这人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不免心生疑窦。
十二看出来了:“在下是来向董鄂格格赔罪的。”
“此话怎讲?”
正在奉茶的连翘突然跪下了:“奴婢欺瞒了格格,请格格责罚。”
我愣了愣,赶紧让她起来,难道……凑巧饿昏在‘葶葶药坊’门口的逃荒孤女,偏偏识文断字,能干伶俐……莫非……
胤祹见我兀自发呆,便道:“当年你负气去了塞外,后来我听十哥说,他特地遣了两名婢女去乌兰布通照顾你,没曾想都被你遣返了回来,还回信说什么不想变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闲散傻子。于是,我只好派丹玉……就是连翘,过去设法留在你身边帮衬一二……如今你回来了,而明珠府又是外松内紧的规矩,定会派人去核查连翘的身份,与其到时被戳破了,你也多心我也尴尬,倒不如先来负荆请罪以表诚意。”
原来如此,我拱手道:“十二阿哥言重了,您待董鄂如此亲厚,董鄂既感也愧。连翘,哦不,那个……丹玉是你门下的包衣吗?”
十二阿哥微微点头,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欲言又止,我便道:“十二阿哥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胤祹笑道:“其实还有一事相求,却又极难启齿……你也知道,我额娘一族出身卑微,原为安亲王家奴,后转为内务府包衣,直到额娘入宫生下了我多年,一家子才抬了籍……我的舅舅托合齐在做包衣时,一次外出办事险遭不测,幸被一贱籍女子所救并彼此倾心,后来y错阳差下失去了联系,就在前不久,舅舅出任步军统领,被同僚请去喝花酒,不曾想竟与此女重逢,只是她已沦落风尘,还是噙春院里四大花魁之一的白海棠……舅舅欲为其赎身再续前缘,可是此女性烈,只说残花败柳不欲高攀,最后被舅舅得急了,竟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一块圆形白斑道:我臂上腹上生此痼疾已有两年。倘若它能痊愈,我便跟你走!……因为白海棠根本不配合医治,此病也不好张扬……”
我打断道:“可能是一种叫‘白癜风’的皮肤病,也可能不是,反正不能主观臆断了,而且患者的体质不同,引起白癜风的病因各异,因此需辨证论治……十二阿哥,你何不带我去见见她?”
“可是……白海棠还在烟花柳巷,而且不愿意出来。”
“没关系,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也一样。”
“可是,你是格格的身份……”
我不耐烦了:“格格怎么了,不事生产对社会也没有贡献,不过一群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寄生虫罢了……不是有句话叫:忠义每多屠狗辈,由来侠女出风尘吗?我也想去见识这位不慕富贵的桀骜女子。”
……
寻了个借口,我跟十二阿哥出得府邸,找地儿换上男装,一同来到麒麟胡同外不远的那家据说?/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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