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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张起麟狐疑年富此举是何居心之际,年富将漆盒打开,一股清冽之香扑鼻而来,“这是拙荆采摘江南凤尾竹之嫩芽炒制烘焙而成,配以井水泡涤,饮之甘甜清冽,唇齿留香。下官见张大人也是爱茶之雅人,些许茶末,还望张大人莫要嫌弃。”张起麟欣然,“小年大人客气。”连收礼都收得这么有面子,张起麟还是头一次,想到可以拿此茶讨好雍正,话语之间不免热络了几分。

一壶新茶品过三盏,唐庸携瞿巨夫妇来到近前。

张起麟当街宣读圣旨,一时间民众轰然。瞿巨夫妇竟是呆傻了一般表情木然,唐庸催促道,“还不快起身接旨!”瞿巨爬起身,竟双腿打颤,接过圣旨,面对汹涌而来贺喜人潮,瞿巨才恍若从梦境之中醒来,“年先生,小的也当官了?”年富笑道,“皇上嘉许你拾金不昧之美德,特赐你七品顶戴,如今你也是官了。”瞿巨抱着瘫软在地的瞿徐氏当街喜极而泣。唐庸朝张起麟抱拳作揖,“皇上恩赐瞿徐氏‘士女淳良’牌坊,还望张大人不吝惜墨宝。”

张起麟一愣,随即连连摆手,“来时皇上口谕,坊间传闻小年大人之书法造诣颇深,故而这四个字还是由小年大人来写。”自是皇上口谕,年富不敢推诿,就这当街泼墨挥毫,写下“士女淳良”四字,迎来在场文士学子们一片敬佩赞叹之声。不知是哪位好事之人,将身穿七品补服的瞿巨推上高头大马夸耀街巷邻里。

三月后,年富启程返京,百姓夹道泣别,就连知州唐庸亦是含泪相送,只是这泪是喜是悲就无人知晓了。马车行出去老远,金陵城郭堙没于烟波浩渺之中,年富由自遥望,久久出神,张使君关切道,“夫君若是喜欢金陵城,以后每逢老祖宗忌日,便可回乡多住几日。”年富目光幽幽落于手中书册之上,竟生出几分失落与惆怅,“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遇。”

张使君一愣,随即问道,“夫君说的可是刚刚那位小乞儿?”年富将手中书籍递于张使君,张使君乍见书册,神情一窒,“三字经?”一位小乞儿送予年富一本幼儿蒙学书籍“三字经”,这当真古怪已极。掀开第一页,张使君这才知晓这本书的主人,恐非寻常之人,只见书册背面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书写着一行小字,“埋骨何必桑梓树,此地自有桃源村。”落款之处,“晚村老人”张使君见油墨未干,好奇的问道,“这位晚村老人是何许人?”

年富苦笑摇头,“晚村老人的别号,今番也是第一次听闻。”张使君美目圆睁,“夫君难道不认识这位晚村老人?”年富道,“早在京城便已认识,算是为夫的一位良师益友。”张使君点头,突然毫无征兆,张使君抱住微微隆起的腹部发出一声娇吟,“啊――”年富慌忙相扶,见张使君面颊桃红,关切问道,“夫人哪里不舒服?”张使君羞颜摇头,“妾身没事,只是这小家伙又在闹腾了。”年富无限怜爱的抚摸上张使君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掌心之下强有力的震动,年富平静如水的内心深处泛起一丝丝涟漪。

第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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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季掀开车帘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温馨的场景,女子清丽脱俗,有着孕期女人独特的温柔与丰腴,男子俊美飘逸,此刻正俯身贴耳于女子腹部,似乎正予那尚未出世的孩儿念着童谣。见年富抬头,年季打着呵欠,“你们继续,我去后面马车补觉,有事也别叫我。”说完扬长而去,张使君面红耳赤,低头寻来针线,一针一线,在给尚未出世的孩儿第一件衣裳的胸口处绣下几株隽秀挺拔的凤尾竹,从满月到周岁,再到他长大成人,张使君祈望他这一生都是平顺幸福的,这就是母爱最伟大无私之处。在颠簸摇晃之中,年富渐渐沉入梦乡,他又梦到那个被他沉入幽冷湖底的婴孩。。。。。。

因顾及张使君的身体,这一路行来格外谨慎,直至四月芒种,天气渐热才回到阔别三年零五个月的京畿地界。那掩映在晨雾之中的北门城郭之上,是否还像去时,一抹身影白如雪般久久矗立,年富唤来年禄吩咐道,“你带着夫人先回府中。”说完扬鞭赶马,疾驰而去。望着年富绝尘而驰的身影,竟似带着莫名的兴奋与思念,倚靠在马车窗旁的张使君愣愣的有些出神。年季骑着漠北骏马,腰间挎着一口酒葫芦,带着七分的酒意,纳罕道,“这小子难道是去幽会情人,这般猴急。”一旁年禄见张使君蹙眉,急忙大声反驳,“我家少爷才不是那样的人,他这是要去宫中谢恩!”年季晃晃悠悠,拍马前行,也不知他听没听见年禄的解释。

北门城郭巍峨险峻,城门之上旌旗招展,却并没有找到那一抹白衣胜雪,这让一路疾驰而来的年富突然有些失望。年富苦笑摇头,“我这是怎么了?”随即扬鞭赶马,走入城中,无暇旁顾,一路朝着紫禁城飞驰而去。进入内城,将马匹器械交由武备院暂管,却在此时一位身穿甲胄的御前侍卫来到年富跟前抱拳行礼,“小年大人。”

年富慌忙还礼,抬眼发现眼前身高七尺的壮汉脸生的紧,于是问道,“不知将军――”御前侍卫淡笑,“‘将军’不敢当,直呼在下格僧就好。”年富也不矫情,“格僧兄可是接引使者?”格僧摇头,“原本以为小年大人会在明后天进宫谢恩,不想今日便到,在下正着人上禀。”年富感激,“多谢格僧兄思虑周全。”格僧摇头,“小年大人或许不记得在下,那一日小年大人第一次进宫,在年府门口小年大人拒绝踩踏在下上马。”年富恍然,“原来是故识,一晃三年未见,格僧兄已然高升一等侍卫督领,可喜可贺。”格森朗笑,“小年大人客气了。”

正相聊投契之际,一位面色祥静,发髻灰白的年长太监疾步走来,望见年富素衣长衫,风神俊秀,不免和颜悦色起来,“小年大人这边请。”年富抱拳垂首,“有劳公公头前引路。”年富错后一步紧紧尾随,亦不多言。来到养心殿前,只见殿外守卫森严,殿内灯火通明。透过雕花窗棂之上的人影,可知养心殿内此刻正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人坐如洪钟,巍然不屈;而另一人身影修长峻拔,姿势随性洒脱;第三人以手枕案,时不时低头轻咳。

年长太监微笑道,“小年大人稍候片刻,此刻皇上正与两位王爷有要事相商。”年富躬身退于一旁,“下官明白。”年长太监见年富举止优雅,进退得宜,不免赞许。感受到来自年老太监非恶意的眼神打量,年富从容道,“下官也曾随家父谒见圣颜,却从未见过公公,不知公公如何称呼?”年长太监笑道,“杂家陈福,先帝驾崩后,一直随伺坤宁宫,最近才擢拔为领侍卫太监副总管一职。”年富恍然,躬身再拜,“原来是侍奉过先帝爷的陈公公,下官有眼不识金镶玉。”陈福连忙避让,“小年大人客气了。”两人不温不火的说了几句便再无交流,内宦与外臣常遭言官诟病弹劾,所以二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暮色渐沉,月上树梢,张起麟从养心殿走出,于陈福跟前交代几声,随即陈福领命而去。张起麟抬眼看了一下垂首伺立一旁的年富,转身走入殿内。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御膳房值司鱼贯而入。年富站得虽远,可前后一点数,这御膳食不过七八样菜式,多用小碗小碟盛放。这几年雍正广谕圣训,教化臣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能克制已身之的人,不愧为开启雍乾盛世之一代英伟之主。年富正想着,忽觉腋下一震,抬头时见陈福正予自己使眼色,原来是张起麟从养心殿内走出,年富急忙走近跟前,跪地听宣。张起麟站于汉白玉蟠龙阶之上傲然道,“皇上口谕,年富翊坤宫谒见。”年富跪拜叩谢之际,眼角的余光见张起麟拂尘而去。年富起身,陈福公公和善道,“小年大人这边请!”年富颔首抱拳,“多谢陈公公引路。”随后一路无话。

许是知道年富要来,年妃特地让御膳房多备了些精致点心,年富走进翊坤宫内廷,远远的就见年妃端坐于软榻之上,较之三年前的风华绝代,妩媚妖娆,此一刻的年贵妃更有了母仪天下的威仪与从容。年富走近跟前纳头便拜,“下臣年富拜见娘娘千岁――”年妃目眶湿润,走下榻来将年富从地上扶起,仔细端详,声音一度哽咽,“苦了你了,结庐三年,竟是一封家书也不往西北去,害得你爹爹几次来信询问于我。”年富神情黯然,“是孩儿不孝,累他老人家沙场分心。”年妃摇头,“兄长当高兴才是,有子如此,人生幸事。只是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万事谨慎为要。”说着年妃幽暗的目光望向窗棂之外,只见月华如水,宫灯璀璨,却照不见前方掩映在假山林荫之间的崎岖小路。

年妃幽幽道,“选择离开三年是对的,年家早已位极人臣,富贵以极。古人云,谦受益,满招损。从三年前你被诬杀人一事,便可管中窥豹,年家乏有前朝盟友,一旦兄长西北战事失利,便是树倒猢狲散的下场,甚至我与福润亦难保全。”年富垂首蹙眉,此中局势之微妙凶险,恐怕只有时时刻刻处于风尖浪口之下的年妃才更能体会。年家此时的荣耀无非来自皇上的雷霆雨露,浩浩皇恩。一旦昔日荣宠不再,单单凭借着二十万西北军又如何与这偌大的大清朝百万雄兵相抗衡。当年的首辅之臣鳌拜不能,称雄一时的云南王吴三桂亦不能,今日的年羹尧又如何能重复当年的那一段段血雨腥风!

年富的目光落在年妃手中一串明黄色的玛瑙佛珠之上,沉沉叹息道,“这大约就是盛极必衰的道理吧。”年富话音刚落,年妃手中佛珠嗖然抽紧,暗绿色鎏金护甲插入掌心,泛起斑斑血迹,却在此时听得窗外佩环声清脆,由远及近,年妃阴冷的神情骤然放松,瞬息之间恢复她从容端淑之凤仪。从外间兴匆匆闯进来的是一个年不过三四岁的稚龄孩童,长得珠圆玉润,粉妆玉蝶,宛若仙家童子般讨人喜爱。

见了年妃就想往身上扑,乍见年富在侧,先是一愣,随即如黑曜石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闪过一丝狡黠,似模似样的跪地行礼,“福润给额娘请安。”年妃掩嘴失笑,“在你兄长面前,无须这般作怪!”福润仰着头,毫无顾忌的将年富上下打量一番道,“福润何时有这么一位大哥,福润怎么不知道?”

年妃俯身,拭去福润额角汗渍,笑意盈盈道,“他是额娘娘家兄长之子,自然也是福润的兄长。”福润小大人似的点头,望向年富的目光少了些许的警惕,“那你认识年熙兄长吗?”年富点头,“自然是认识的。”一听年富认识年熙,福润欣喜道,“那你能找到他吗?”年富依旧点头,“自然能找到他。”福润兴奋的跳将起来,“那太好了,你能把年熙兄长找来吗?”年富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要找他。”福润黑曜石一般璀璨明亮的眼眸突然黯淡了下来,嘟着肉呼呼的小嘴道,“年熙兄长答应福润,带福润出去玩儿的。”听着三岁稚童话音之中的失落,年妃不禁红了眼眶,年富柔声道,“那年熙兄长有没有说要带福润去哪里玩耍?”

小孩子心性的福润立即兴奋的涨红了脸蛋,“当然是去天桥看杂耍,吃糖葫芦,还有撒尿小丸子!”年妃掩嘴失笑,只是那眼眶之中泛起泪光点点,竟是说不出的心痛。年富很想伸手捏一捏福润粉嘟嘟的脸腮,但是他克制住自己的这个“犯上”举动,带着几分信誓旦旦道,“年熙兄长不带你去,那我带你去!”福润希冀的仰起头,直视年富双目,“真的吗?你没骗我?”年富昂然道,“下官年富一向言而有信,从不食言。”

福润目光灼热,神情之间难掩兴奋,“原来你就是年熙兄长的兄长,年富兄长?!那咱们今日定下誓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福润摊开小小掌心,居然要与年富击掌为誓。年妃板起脸来,刚想训斥,却见年富欣然执手,“啪”的一声脆响,福润黑曜石般清亮的眼睛变成了月芽儿。

第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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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闹腾完的福润带着满脸的倦意与满足被嬷嬷抱了下去,年妃望向年富,“富儿不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却一定会是一个好的父亲。”年富一愣,对上年妃笑意盈盈的双目,无奈摇头。在这个女人面前,年富已经越来越难掩藏自己了。

年妃优雅缓慢拨动手中明黄之色的玛瑙佛珠,幽幽叹息,“皇上子息单薄,福润序齿虽排行老十七,实则是第九位皇子。齐妃的弘时最为年长,裕妃的弘昼性子软弱,谦妃所出弘瞻只比福润大了三岁,熹妃的弘历今年该有十五了。。。。。。”宫中四妃俱有子嗣,年妃生育三子二女,只保全福润一支独苗,皇上龙宠不衰,前年福润周岁之礼时加封皇贵妃。如今皇后乌拉那拉氏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年贵妃俨然是这后宫之中最为显赫尊贵的女子。

年妃继续说道,“虽母凭子贵,然子却以母族之尊为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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