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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愣,下意识地揉了揉炎鼬的脚爪,发现它没有一丝反应。

策严看着容安,问:“你是哪个部落的?”

容安沉默了一下,避开话题,回答道:“――我是容安。”

策严眯起眼睛看着容安,冲他点了点头,随后深深看了看炎鼬,眼神复杂难懂,最后以人型跳到水里。容安一直认为王蛇性格冷漠,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情感显露,可刚刚策严的眼神让容安一愣。他几乎以为回到了容家村,因为那眼神,容安曾经在母亲的眼中看过。

那年大哥考上高中,他是村子里第一位考出去的高材生,母亲又欣喜又难过,那时就是这样看着他――欣喜儿子的才能,难过他日后一个人远离家乡。这眼神中的涵义,是容安日后才想到的,那时的他愣愣地旁观,是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儿。

策严的眼神和母亲一样复杂,容安也和那时一样,读不懂他眼底的情绪。直到日后发生的那些事情,才让容安真正明白,这位高大的硬汉,为何会在看炎鼬时饱含深情。

相比于策严的重视,炎鼬显然不把这位‘最强的王蛇’当一回事。它懒散地上下磨蹭容安,狡黠地睁开一只眼睛,等策严的气息完全消失,洞穴里只剩下那些伤到无力回天、失去意识的伤者,炎鼬才‘蹭’的一下站起来,雀跃着把容安往别处顶。

炎鼬的脑袋抵着容安的后背,强迫他向前走。身后的生物体型巨大,力量惊人,随便一用力就可以把容安给撞飞出去,事实上它也曾经撞飞容安好几次。可随着事件的推移,炎鼬已经越来越会掌控自己的力道,用额头依赖的抵在容安背后,温顺地闭上眼睛。

容安被它推得连连向前,一直走了半个多小时。炎鼬的洞穴与上方蛇窟一般巨大,原本应该是漆黑无比的水底幽洞,却不知为何亮如白昼。容安走得心惊,几次回头对炎鼬说:“停下吧,离得太远了。”

那家伙都不听,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满眼的期待与信任,盯久了还会突然伸出舌头舔容安一脸。

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前行。其实容安内心柔软善良,早年那样的经历都没让他性格扭曲、心理变态,可见他心志坚定,性格坚韧。

越走光线越暗,最后转过一个转角,容安发现这里的光有些变化。光线变得不那么稳定,反而一暗一亮,光影斑驳,如同村长家门口坏了的电灯。

容安一犹豫,又回头看了看炎鼬。这次炎鼬直接走到容安身边,跟他一起前行。那光线越发幽暗,到某一处竟然变得完全黑暗。与之相对应的是,地下越来越亮,深厚的土层被某个东西照得通亮泛红,亮暗之间,仿若人的心脏,缓缓跳动。

容安深深地被土层下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眼睛一直盯着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声呼唤着他。这次容安再没有让炎鼬带着,自己就往跳动最明显的土层走去,然后缓缓蹲下。他发现土层下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好像是活动的岩浆,如同血液一般齐齐往一个地方流去,而中心的地方,就是让光影明灭的‘心脏’。

炎鼬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然后也蹲坐在容安身边,尾巴不停地晃来晃去。一副期待不已的模样。

容安转过头看着炎鼬,见它眼里都是欢呼雀跃,迟疑着问:

“我要把它挖出来?”

炎鼬没有反应,只是又重重喷了一口气,然后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容安的脸。容安一侧身躲过去,没弄得满脸口水,顿了顿,果真开始用手挖土。

在他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土层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容安突然觉得心里很焦躁,恨不得把整只手深深插到地底,把那如同跳动着的心脏的东西直接拽出来。他凝视着那边,一种来自远古的呼唤与贪婪让容安心跳加速,声若擂鼓。

他像是饥渴难耐的旅人一样拼命用手挖地,祈求得到水源一般。手指前端的指甲裂开流血,然后马上复原,指腹长出一层薄薄的鳞片,炎鼬睁大眼睛看着容安,并不阻止也不帮忙,只有当容安挖得坑太深、几乎要自己掉到地下时,才会用尾巴将他拽上来。

很长一段时间容安没有任何想法,他只能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当他的手指真正触碰到地下的‘心脏’时,他又开始发愣,手上柔软的触觉让容安疑惑不解,并且出于一些莫名的原因,他的手指有些痉挛,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容安转过头看炎鼬,只见它欢快地几乎飞起来,在容安回头的同时用力舔了舔他的脸,容安右半边的脸颊上全是炎鼬的口水。

“……!”容安狼狈的偏过头,有心想说两句,最后还是沉默地闭上嘴。虽然不想承认,但实际上,他确实被炎鼬这个幼稚但亲昵的动作安抚了。

容安深吸一口气,两手探到‘心脏’下方,缓缓挪动,想把它捧上来。随着他的动作,那东西果然开始上升。不过只抬高了几厘米,就被一个东西阻挡住,像是西瓜上的瓜蔓,紧紧拽着果子不让人采下。

容安顿了顿,然后用力拽,‘心脏’的光芒骤然增强,时暗时明,一股莫名的力量用力牵扯着,让容安觉得愤怒。他奇怪地渴望着手上的东西,皱着眉用全身的力量,猛地向后一拉。

那东西却还是没被拉上来,因为瓜蔓像是橡皮糖一般被拉得变形。容安喘了口气,发现手上的东西果然如同心脏一般,有规律的缓缓跳动。炎鼬对着容安手上的东西用力吹气,两腮鼓起如同松鼠。它可以一口气喝掉大半池子中的水,肺活量惊人,容安手上的土渐渐退去,一颗颜色诡异的果实就裸露出来。

容安根本没时间去看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指,他愣愣地盯着手里的东西,那温润湿滑的感觉,像是捧住了一条幼小的生命。

手中的果实颜色奇怪。外层是透明的胶状物体,里面是一团拳头大小、颜色鲜红的物质。不停跳动的就是里面的东西。那东西形状如同三朵跳跃的火焰,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透明的液体。

“这不会是……”容安喉咙做出吞咽的动作,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烈果炎阳?

☆、24我想要你

炎鼬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像是学着容安吞了吞口水,尾巴悠闲地甩来甩去,完全不做声。

容安愣了愣,随即自嘲地笑笑,烈果炎阳?自己做的这是那家子的美梦。刚刚才听重有叶说过,那东西威慑力极大,非悍蟒不得食用,普通人看一眼就没命了,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徒手接住。这么想着,手上的东西果然有些发热的感觉。容安皱眉,心想难不成自己是融合了悍蟒的绝世强者?容安几乎笑出来,但是心里又有点苍凉,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说不定是炎鼬觉得好玩,找了点果子想让他尝一尝。这不是妄自菲薄,任谁十七年来生活充满荆棘、挫折,都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会交到好运。容安用力拽了拽那被瓜蔓扯住的、不停跳动的火焰,有一条韧性很强的丝线被他拉得透明,最后‘啵’的一声,沉甸甸的东西才被他拽到手里。

那东西开始隔得比较远,现在容安直接拿到胸前,几乎贴着它看。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容安手上的东西很像是家乡水里的一种水母,被村里人称为‘桃花扇’,颜色透明,内层却是粉红的,有时候撑船能在水里看到成堆的水母,一伸一缩地游水,很好看。

手上的东西也很好看。外层是黏稠的透明色,里面是鲜红如血的模样。远远看去以为那是火焰,可实际上没有火焰能有这么好看的颜色。

容安打量了两下,双手收拢,将它轻轻捧在手里,然后靠近炎鼬身边,边挪边问:“这是什么东西?”

炎鼬张着嘴巴,弧度看起来像是在笑,一副非常不靠谱的模样。容安无声地叹了口气,却无法拒绝炎鼬的好意。以前在容家村,他是大家避之不及的灾星,敢跟他交往的没有几个,朋友是绝对不敢奢望的。但容安很想对别人好,尤其是来到兽人大陆,救过他很多次的重有叶、炎鼬、梅吟,容安总觉得他们对自己好是一种恩赐,根本无能为报。幸而炎鼬喜欢亲近他,似乎待在他身边都觉得快乐,看着如此天真可爱的炎鼬,容安想倾尽一切对它好,照顾它。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容安突然回过神,然后突然觉得手上有点热。他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那团鲜红的东西已经把外面的透明黏液吸得差不多了,仿佛心脏抽血一样,有一点火焰已经触碰到容安的手心,乍眼一看好像张开嘴的婴儿,贪婪地要吞噬容安的手指。

这一看可不得了,容安倒吸一口冷气要把那东西扔出去,与此同时,三朵艳红的火焰已经将周围的粘液吸得干干净净,顿了顿,猛然贴到容安的手上。

只见三团鲜红无比的艳色火焰牢牢黏在容安手上,任凭这个高瘦少年左躲右躲、上蹦下跳,都完全不松开,而且一点一点往容安的手臂里融合。

容安喉咙一梗,凑到炎鼬身侧尖叫:“大黑,帮帮我。”

看着容安这幅狼狈的模样,炎鼬不仅不帮忙,反而更加欢快,‘吼吼!’两声,震耳欲聋。

容安神情亢奋地跑了两圈,觉得手上轻了很多,就发现那三朵艳色火焰已经完全融入到他的身体。两只手掌呈现出通红的颜色,火焰如同岩浆、血液一般在他血管里奔腾,缓缓逼近心脏。容安的皮肤被照得透明,脸颊呈现惊人的苍白,一阵时明时灭的光影在他身体里颤抖。他的皮肤表层迅速长满坚不可摧的紫色鳞片,牢牢护住他心脉和重要器官。容安整个人像是一盏巨大的灯笼,光彩逼人,与天地同辉。

周围骤然卷起巨大狂风,少年纤细的发丝被凌乱吹起,风声猎猎,衣袂翩跹,几条早已被撕破的线条不堪重负,齐齐裂开,呈现出上身半裸的姿态。身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强大美丽,介于成年与未成年之间的男性,结实与高大、强壮与骨感、挺拔与温和,诡异而协调的融合在一起。

那红色的东西顺着容安的手上下攀爬,一直到眉心、心脏、丹田,才安稳下来。明灭的光影慢慢消退。在震惊过后,容安的眼神开始涣散,有什么东西把他的意识一丝一丝挑出脑海,当周围狂风骤停,恢复平静时,容安身上鳞片全数褪去,身子一软,整个人要跌到地上。

一条黑色的尾巴缠住他的手臂,顿了顿,将他放到自己背上。

传说兽人出生时就会点燃三朵火焰,分别存于眉间、心脏、丹田之中,而王蛇部落兽人无法保持体温,就与缺少这三朵火焰有关。灵兽炎鼬万年可蕴养一株名叫炎阳的果实,可弥补悍蟒先天缺少的三朵火焰,因为悍蟒本身逆天霸道,这炎阳药性自然也不会温和到哪里去,普通兽人看一眼,就要把命交代在这里。

但悍蟒实在太过强悍,繁育很是困难,如此逆天的凶兽,经过万万年的演变,只留下一只独活,而后如果没有能融合兽魂――即强大古兽的精神意识,悍蟒就会完全从这片大陆消失殆尽。可悍蟒虽绝,余威犹存,渐渐演变出依靠悍蟒威名形成的部落,也就是后来的王蛇部落。他们依炎鼬而生,傍炎鼬而死,看守着远古时期就与悍蟒交好的灵兽,也得到炎鼬的庇佑,后来渐渐败落,则暂且不提。

容安吸收那奇怪的果子之后,身体就有一种莫名的燥热,真的好似有岩浆在体内奔腾。融合的过程非常痛苦,那种感觉不能用语言描述,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有人往你内脏里塞了东西,硬生生劈开胸腔,强硬霸道地闯进,然后反客为主,驻扎在你身体里。昏睡中的容安不停发抖,与刚才苍白的脸色不同,此刻他两颊泛红,额头都是汗,无数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流到胸腹,在腹部分明的肌肉凹陷处聚集,打湿了炎鼬后背的毛。炎鼬驮着他往回走,到了入口的地方才把容安放下,用爪子把他拽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然后睁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疼痛之余,容安却隐隐保持着最后一丝意识。他整个人被带入奇怪的场景,周边是缠绕着的雾气,却与海枯石烂崖不同。因为那里的雾气之弄仿佛都能凝结成液体,而这里的却是半遮半掩,隐隐露出容安所没见过的场景。

容安愣了。他在白雾中走了几步,就因为那种强烈的灼热感而坐在地上,身上汗如雨下。容安热得不停喘息,最后仰躺在地上,借助冰冷的石块给身体降温。

容安很快发现,自己现在并不是处于现实生活中。他被困在自己的梦境中,醒不过来,身体的炙热是现实的炙热,光凭想象中的石块是无法解决他的燥热的。

梦境是他熟悉的地方。天高地远,白雾弥漫,怪石嶙峋。所有的都是他熟悉的。所以,接下来他还会梦到那个受人欺负、弱小无能的小孩?明明应该是最疲劳模糊、神志不清的梦里,容安却还能思考,清晰地辨别每一个场景与画面。

就好像他是在透过某个人的视线,洞察那人所经历事情。

不过这次容安并没有梦到那个小孩。他仰躺在石块上,突然觉得身上一沉,有什么东西猛地扑到他身上,压得容安呼吸一滞,抬脚就要踹上去。

可身上的人反应更快,向后一退躲开了容安的攻击,气势凶猛地还要扑上来。不知何时开始,容安的条件反射变得超乎常人,在不知道那人是谁的情况下,已经将他归类为敌人,所以那人一向后退容安就撑手支起身子,在他扑过来的同时一个用力,用腿夹住那人的膝盖,翻身一扭,生生倒了一个方向,变成自己在上的姿势。

“谁?”容安大声责问,牢牢攥住身下那人的手腕,力量大得仿佛能握断他的手腕。可身下的人一声没吭,该死的雾挡住了那人的脸,容安只能看到那人与他一样裸着上身,皮肤白皙,胸膛精瘦,自己压着他修长的双腿,两个人的姿势颇有些暧昧。

容安疑惑了,尤其是当他发现身下那人穿着白色的衣服时,眯了眯眼睛,然后骤然想起来了。

薄雾慢慢散去。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

容安看到,那人散落在肩头上乌黑的头发,与头发相比白皙的脸庞,和一双幽深的眼睛,他紧紧抿着唇,复杂而坚定的看着容安。

然后他缓缓开口,语气冷冽、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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