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打哑谜一般,说得其他人一头雾水。
胡途叹了一口气,“希望您不会后悔。此间命数,老朽不可多言,盼诸位万事小心。”
“胡老爷子,您是算出了什么吗?”这次说话的是莫镶,他的语气意外地有一丝敬意。
莫镶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胡途,但是对这位老爷子的事迹却听了不少。胡途也许不是商略的对手,但他却是人类里的传奇,因而莫镶对着他反而比对商略更加有礼。
胡途慢吞吞地摇了摇头,“莫少主不需多问,世间万般皆有因果,该来的躲不开。您是大福之人,气运罩身,自不必过多为外事所累。”
说着又是一声叹息,让钱素扶着走到了角落里的桌椅处坐下了。
商略三人吃完饭,打过招呼便各自回了房。
苏浅醍自进屋之后就分外安静,商略洗了个澡,换上莫镶派人送来的当地服装,闲来无事地翻了翻屋子,实在无趣后又转悠到了苏浅醍面前。
“你在担心吗?因为胡途的话?”
商略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不得不说,对苏浅醍的心思,猜得还是颇准。
苏浅醍也不隐瞒,“他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
“你不用多想,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以前只当他是个普通老人,今天才发现一直是自己愚昧了。他分明很有来头。”能让莫镶那样对待的,自然不会是一般凡人,苏浅醍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究竟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呢?
商略不屑地嗤笑,“没那么玄乎,他不过是在人类里面特别一些,说些怪力乱神的话,时准时不准的,用不着太放在心上。”
他见苏浅醍还未释然的样子,又补充道:“再说,凡事不还有我嘛!”
商略不是个擅长宽慰别人的妖怪,但是这句话却很准地击中了苏浅醍的某个点,苏浅醍深深地与他凝视了许久,正当商略觉得身上有些发热时,苏浅醍淡淡地撇开脑袋说道:“靠只没断奶的猫科动物吗?”
“……”商略磨牙。
苏浅醍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
他本不是杞人忧天的人,但是这一次,随着他们来到此处,不知从何而来的种种负面情绪突然一齐涌上了心头,令他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从小他的直觉就很准,那么这一次,究竟又会发生什么呢?
并没有察觉到动静,可是身侧一股温热贴了上来,商略同他并肩而立。窗口很狭窄,他们的胳膊只能紧紧贴在一起。
苏浅醍看向他,商略却专注地盯着窗外,好像在观察什么。
那些在苏浅醍的眼中,只是普通景色的事物,在商略这,却可能蕴含了许许多多,苏浅醍突然感到一丝泄气,他也许是人类中的翘楚,可是却帮不到商略什么,两个人虽然站在一处,他却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万丈天堑。
那一刻,苏浅醍的眼中,除了一贯的坚定和自信,还更多了些什么。对于在自己身世一事上商略一拖再拖,其中缘由他也不是完全不能体会,可是永远这样下去吗?他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他苏浅醍……不愿意当一个只能站在别人身后的人,他要他们有一天,可以真正的齐头并进。
“你发现什么了吗?”
“钱素说的不错,此地真是要不太平了。”
商略收回一直凝望在深山的视线,“妖气冲天,邪而不正,恐怕妖界多半招人烦的东西都要在此地聚会了。煮鬼影子本事不大,手笔不小。”
“动静大,有好有坏。”苏浅醍如是分析,商略赞同地点点头。
煮鬼影子的计划越大,越说明他们不会在正事来临之前动篱术,这只可怜的小狸猫大概是让人拿来当祭品一类的了。只是来了这么多妖邪,到时候对于他们的行动也多有不便,有舍便有得。
“莫镶怕是早就知道煮鬼影子的动作,不然不会不立刻前去营救篱术。他是怕打草惊蛇。”
苏浅醍倒吸一口凉气,隐约明白了。人类这是在拿篱术的性命冒险,想要借篱术一举将妖中邪道一网打尽。
“如果可以在双方都察觉之前救出篱术则再好不过。”苏浅醍倒没有一点自己还是人类的自觉,他只顾自家的人,才不管你们邪道正道的曲里拐弯。莫镶也许一开始是打定主意要救篱术的,但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应该是得到了莫家的消息,知道了人类驱邪界的一致决定,于是他将自己二人带到旅店安顿住下,却不说什么时候行动。
对于苏浅醍的话,商略只是微一点首,就陷入了沉吟,并没有接话。
苏浅醍立刻明白了,商略未必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苏浅醍不算,单靠他一人之力,想要两边都不惊动完好地救出篱术,可能性非常低。他虽然狂傲,却不敢拿篱术的命托大。
“先探清形势吧,未必没有机会。”
苏浅醍回身,拍上商略的肩膀,他可以感受到,对篱术的失误,以及无力,让这头一向高傲的野兽是个不小的打击。
“你去哪儿?”
“随便转转。”
话毕,苏浅醍出了房。他先到一楼的柜台找了趟老板,接着上楼来到一间房前。
里面传出回应,苏浅醍放下了敲门的手。
钱素巧笑倩兮地容颜随着房门的打开如一卷美人图,缓缓铺陈开来。
她就像是早就知道苏浅醍会有一访般。
“苏警官,请进吧。”
同他们的房间格局一样,胡途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像一把枯朽的树根,亘古安详,等待着一个个迷茫的灵魂,自动找到这里。
☆、煮鬼影子(4)
离了胡途和钱素的房间,苏浅醍对着门沉思,眼角疏忽有一抹黑影闪过,苏警官立刻警觉地抬起头来观察。
走廊上寂静无一人,苏浅醍警惕地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廊道的尽头是一条几近荒废的安全通道,陈旧的门半掩着,狭窄的楼梯不知在黑暗中坠向了何方,苏浅醍扶着门框,望着幽深沉默。
半响,曲线优美的嘴角挑起一个尖尖荷角,苏警官头也不回地离开通道,走向自己的房间。
开门迈出第一步的瞬间,心底就响起了警铃,只是已来不及,脚底触到的地板像是化成了沼泽,更有一股巨力束缚住苏浅醍的脚,将他使劲往下拖。
苏浅醍谨慎来谨慎去,却还是在家门口中了招,他奋力挣扎,只是终究斗不过身下的怪力,且几乎是几息的时间,便没到了下巴。自己钻进了地板里,来不及感受这种怪异的感觉,苏浅醍只来得及大呼一声“商略”,就被完全拖了下去。
正在房间里等待苏浅醍回来的商略突然回头看了眼,浓密的眉间刻出几道浅纹。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浅醍恢复意识,并没有那种为黑暗所知悉的感觉,他发现自己就躺在离开胡途房间时的那个走廊。
但是很显然,这已不是他曾去过的那个旅店,虽然不论摆设、装潢、构局抑或门牌号都和之前的一模一样,但是现在他看到的旅店整体都透出一股灰暗,不仅指墙面的色调,而是视野里的每样东西,好像这是个灰度空间,好像这里的空气本身就是灰色的。
事已至此,苏浅醍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虽然不明白是谁在针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越是这种情况,越需要冷静。
他站起身,试着开了一下标着胡途房间门牌号的房门,并没有推动,但是在他面对房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再一次捕捉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黑芒。
苏浅醍遥遥望着尽头处的安全通道,眉头终于显露出痕迹。这一次,他仍然没有选择进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上了宽敞的主楼梯,他和商略的房间在正对的楼上。
上到楼上,一开始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多走几步苏浅醍就站住了,本该是他的房间的位置,门上的数字却仍然显示着这是胡老爷子的房间。
他伸手握住把手,不出意外,这一次也没有打开门,而那道熟悉的黑影也如约而至。
看来不进通道,无论他再试多少次也只会回到这个地方,重复一样的事情的。
确定了这一事实,苏警官反而不再焦虑,他打开那扇经久失修的破门,随着刺耳的一声锈音,走进了浮满灰尘的废弃阶梯。
通道内极黑,前几步还能借着门外的光线勉强看清,可是当他下到一定深度,就已经两眼一抹黑,苏浅醍掏出手机想要用手机光照明,可是却发现手机自动关机了,怎么都打不开,对方这样隔绝他的一切后路,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啧~”苏浅醍无所谓地一耸肩,放回手机,扶着满是尘土的扶手摸索着向下。
楼梯异常的深,他原以为下个一二层就会冒出个鬼怪叫嚣着把自己吃掉,吞食他体内那商略所说的神秘力量。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的漆黑,与无止境的阶梯,他就这样一直一直往下摸索,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感应不到,亦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也许就只是这样了,一直走到他绝望,放弃,死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下到几百层的时候,苏浅醍叹了一个连自己都险以为是错觉的气,他想这个要害自己的人恐怕就是打算生生困死自己,这样像失去了自己的身体一样盲目地行走而再无能为力的情况,哪怕是再心志坚定的人,也迟早要崩溃的。
他也并不打算调头回到至少有亮光的旅店走廊上去,因为他猜想,那个困住他的家伙一定没打算给他回去的机会,所以下到这么深的自己,如果回头恐怕也只是经历无尽头的在黑暗中向上的过程。
苏浅醍站住了脚,左手轻轻摩挲着扶手,他一直是直线走的,没有转过弯,所以他想试一下,如果自己跨过这个扶手,会到哪里。
就算下面是深渊,那也好过这样没完没了地走路,苏警官破罐子破摔地想,这个整自己的人邪道也好正道也罢,老子可是人,体力再好也是会累的好吧。
这样想着,苏警官长腿一迈,就从扶手地另一边坠落了。
他猜对了一半,扶手的另一边果然不再是阶梯,他失重地向下坠去。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像苏浅醍以为的那样,自己就飞个不停抑或直接摔死,基本上苏警官连呼吸都没来得及整理过来,就屁股找地了,他甚至来不及调整一下落下的姿势,以至于耳畔传来的陌生脚步声还伴随着一声失控的“噗”笑声。
苏浅醍难堪地揉着自己摔疼的屁股,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四周还是很黑,可是站在那里的人自身便是个发光体,这是实话,绝不是苏浅醍想要夸对方,只是来人穿着的白色长袍就像夜光服一样散发着盈盈白光,在绝对的漆黑中,这柔和的光亮恰到好处地安抚着刚被黑暗折磨过的双眼。
站在两米开外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除了身上这神奇的白大褂外,每一个地方都很正常,让苏浅醍一时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什么种。
男子木着一张脸看他,苏浅醍觉得对方虽然面无表情,但是那目光中绝对流露出了鄙夷和不屑。
苏警官在心底伸了个小中指,然后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再纯良无害一些。
两厢一时俱是沉默,陌生男子不说话,苏浅醍也一时搞不清状况,不敢乱说话。
又过了许久,那男人率先沉不住气了,不耐烦道:“你还愣着干什么,不快点过来是想要在这安家吗?”
听到这句,苏浅醍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爬起来小跑到男子身边,男子似乎多看他一眼都难受一样风也似的转身大步走开了,苏浅醍只好老实地跟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走向男子的时候,他恍惚听到身后的黑暗里飘出幽幽一声叹息,一种被人凝视的感觉令苏浅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是等他转头审视的时候,这一切又都消失了。
男人边走边从两边手腕上解下两串铃铛,奇怪的是那些用红绳串起的铃铛挂在他腕上时不响,却在男子用手甩动时响了起来。
“叮铃~叮铃~叮铃~”
频率一致的三声铃响,整齐地犹如一个铃铛里发出来的,在死一般沉寂的黑中显得尤为明显。
远远地,似乎传回了三声同样的回应。
男子两手抬起凭空握住,苏浅醍这时才发现,原来他的胸前绑了一根透明的细线。
男人循着线的路径,一会儿直走,一会儿拐弯,明明面前什么都没有,可是那男子却好像在走一个路线明确的单行道一般。
约莫走了半个小时,苏浅醍才看到前方隐约传来的光明。他站住脚,感觉光线有些刺眼,可是在他还没来得及适应的时刻,那光源便已活了一般向他快速逼来。
苏浅醍被动地闭上眼,等到那种刺痛感消退以后,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旅店的大门前,而门前的空地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商略浑身青焱缭绕,蒸烧着周围的空气,表情却冷得能掉出冰渣来,在他对面的一边,几个陌生人也是面色凝重,手上执着各色奇怪物件,似乎下一秒就准备朝商略丢过去一样。
莫镶和一些其他没见过的人站在一旁,似乎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苏浅醍和那个拿铃铛的男人的凭空出现,立时令现场的氛围得到了一丝缓和。
商略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但是周身火焰丝毫不减,他紧盯着苏浅醍,苏浅醍也识相地马上来到了他身边。
商略上上下下连番打量,确定苏浅醍是否确实安然无恙。
与商略对立的那群人里站出一个年纪最大的老者,与胡途的脆弱完全不一样,这个老头虽然一看就是年纪很大了,但是还十分有精神,穿一身中山服,留着一把白胡子,光着脑门,面色红润,目光炯炯,腰板挺得笔直,步子也是迈得四平八稳。
“商先生,既然你要找的人平安无事,那么今日便早些歇下吧。”老者的声音也是声若洪钟。
商略却冷笑一声,“想得倒美,你们拦我的账还没给你算呢!”
老者冷哼,“商先生!我们虽然敬重你,却绝不是怕你,还望不要得寸进尺,值此同仇敌忾之际,你若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误了正事,不论是对人类还是你们妖族,都不好交代吧!”
“交代个屁!我商略做事,从来只对得起自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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