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毫升的醣水和一瓶500毫升的真正的平衡液。"朱夜!"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娇叱,我回头一看是莉莉。我讪笑着说:"嘿嘿,自己人嘛,何必这么认真。""要死啊你,护士长看到准骂死你。""所以不能让她看到。反正你们也不精确计数。""你拿去有什么用?你会打静脉针?"
这回问倒我了。我厚着脸皮求她教教我怎么连接输液皮条。她耍了半天小姐脾气,大概看我可怜,最终还是教了我。至于注射,只能靠我自己。我还带了更多的酒精棉球准备给泰雅擦浴降温。然而我还是没有把握是否能够靠这种物理方法真的给他降温。回去的路上,我在药房里买了一盒消炎痛肛栓,这是我知道的最强的退烧药。
泰雅的静脉全部塌陷,即使扎上止血带也看不到手背上可以注射的地方。我只能一节一节地往上找,最后总算在前臂找到一根,打了进去,看到补液顺畅地滴落,使我无比欣慰。然后我掀开被子,撩起他的衣服在他腹股沟、腋下和颈部用酒精棉球擦。他的体型原来一定很健美,肩宽宽的,只是现在未免太过消瘦。用完了最后一个棉球,他仍然在昏睡,体温40.0度!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剥开一个消炎痛肛栓,套上指套,把他向里翻,摆好位置。"会有点痛的啦,对不起啦,泰雅。"我默默地想。我在指套和肛栓上沾上一点冷霜,慢慢推入。泰雅浑身抽搐了一下。"好啦好啦,放松。"我拍拍他的臀部。"不要,不要。"他发出含混的呻吟,身体蠕动着。我用左边身体压住他,眼睛盯着输液管生怕滑出,右手继续推入。虽然我确定过位置,现在手感却很奇怪,感觉比较松弛,我生怕放错地方,低头查看。在普外科和泌尿外科实习的时候做过很多次肛指检查,没有一次发现过这样多的反复重叠的陈旧性裂伤,新旧不等的伤痕放射状交错,多得没法数清楚。我不由得想起了上天对普罗米修斯的惩罚,让他每个白天被秃鹰啄食肝脏,在夜间又长好,白天再供啄食,无休止地轮回,永远忍受痛苦。这时我听到泰雅昏迷中发出低低的抽泣。泰雅忍受过多少痛苦?他可曾在人前强颜欢笑或故作轻松,却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哭泣?泰雅,你是多么不幸啊。
我好不容易弄好,虽然天气很冷,汗水却沿额头流下。抬头一看,补液不滴了,我几乎要崩溃!刚才第一次打就很勉强,现在再要我打一次完全是"mission
impossible"。我沮丧地掰开他的手臂,试图再次寻找有可能注射的静脉。或许是上帝看我可怜,我把他的手臂这样一动,Murphy's滴管里又有液体一滴一滴地滴下来。我伸手按按针头附近的皮肤,还好,没有肿起来。也许针头还是好好地在静脉里,刚才只是贴住了血管壁。我心里默念"感谢上帝",一边小心地把被子盖回去。
大约半小时以后泰雅开始大量出汗,输入的液体似乎完全没有在他体内停留就从毛孔接踵而出。我量了一次体温,37度。
11.旧痛
我值班夜间巡视病房时,常常看到陪夜的家属静默地坐在熟睡的病人身边。他们的脸上带着各种各样的神情,从怨恨、淡漠、厌烦,到怜悯、惋惜、祈祷,似乎没有人脸上带着"爱"。也许多数人觉得一个人成了病人就不是完整的人,不再是爱的对象,至多是个接受别人照顾的肉体。现在轮到我自己,静静地坐在泰雅的床前,我脸上是什么表情呢?我自己看不见,但我知道,那一定是爱。不是怜爱,怜爱是自恃清高的人对卑微者的俯视;也不是一见钟情的爱,那是幼稚的心被狂热燃烧转瞬即逝的火焰;更不是情欲的爱,他受伤的心也许终生都不能接受一点点哪怕来自自然的情欲。那就是爱,纯净的爱,来自内心深处不知名的地方的爱,你寻找它时它躲着你,你希望它降临时它不知在哪里,你伤痛疲惫失去了生活的勇气时,它却在朦胧中悄悄地告诉你:"活下去吧,至少还有我在。"你含着泪的眼睛眺望它声音的方向,只能看到它遥远的影子,而且由于眼中的泪水而分外模糊不清。为了它虚无飘渺的诺言,你会一直前行,就象在沙漠中追逐海市蜃楼。也许你最终会衰竭而死在它怀中,在你奔向永恒的时刻它会给你无比安详无比宁静的感觉,就仿佛你真的已经得到它。在那刻,生和死还有什么分别呢?生,不就是感觉自己活着吗?
此刻我就在奔向无底的深渊,向着那五彩的宁静,庞大的温暖飞奔,我的速度是那样快,全身的血似乎都涌到头部,身体失去了重力的控制。即将得到的幸福和归属感是我的第一加速度。突然我中途受阻,狠狠地撞在岩石上,重力一下子全部回来牢牢控制住我而且比平时强大无数倍,使我感觉肢体无比沉重,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我勉强翻了个身,稍稍解放一下压在当作枕头的报纸上麻木的耳朵。我一直很佩服能用瓷枕头睡觉的老太太们,她们的耳朵是特殊材料制作不怕压痛的吗?泰雅家没有第二个可供睡觉的地方,仅有的3把凳子高低和样式都不一样,即使并排放,也很难找到一个稍微舒适一点的姿势。我实在很疲倦,竟然枕着报纸在山峦一样的地方蜷缩着睡着了,还做了梦。我昏头昏脑,一阵发冷,不由得裹紧了毯子。几秒钟后慢慢清醒过来时,我摸摸身上,发现盖着泰雅的毯子。泰雅只盖着被子向里睡着。我抬头看看,发现500ml的盐水瓶空着。"该死!"我一下子从山峦上跳起来,我竟然让空气进入静脉,也许他已经栓塞致死!椅子发出的声音惊醒了泰雅。我急急冲向前,伸手摸向被子里。泰雅说:"当心手!针别在床单上。""什么时候滴完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大概8点多吧。""啊?现在几点啦?"我砖头看老式闹钟,时针指着12点。我埋怨道:"你怎么自己拔?怎么不叫我一声?""你睡着了,叫你干什么?自己拔不就行了?"
我拔下别在床单上的针头,收起输液管和空瓶。尽管这不是一个输液针头而是缝被子的大针,别在床单上会让我联想起奶奶。我问:"你好点吗?""好多了。"他说,"你不回家?""打过电话说我有事不会去了。""你冷吗?"他又问。我装做若无其事:"这个,无所谓..."话音未落就打了个喷嚏。他说:"这儿就一条毯子,一条被子,我也冷,不如合理利用资源吧。""啊?"我愣了一下,开始没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他接着说:"怎么?我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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