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甚至有些生气:“像荒原里的圣约翰,吃的是蝗虫野蜜?”
“没有这么糟糕。”
“是吗?”
长得略显突兀的时间里,乔万尼没有说话。
“都过去了。”他说。
“美第奇家族的朋友不该经受这样的磨难。”洛伦佐说,“这不是你该过的生活。”
有一个瞬间,他似乎想向乔万尼走近一步。乔万尼看着他蜷起的手指,洛伦佐看上去仿佛就要伸手攥住他的衣领。他紧紧地逼视着面前的青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撞——即使这样,都不愿意接受我的馈赠?为什么不写信回来?然而这些都不必问,他自我放逐的理由,两人都一样清楚。
这不是一个适合旧事重提的时刻。直到正午的钟声猝然响起,他们像广场上的鸽子那样被惊动了,猛地各自别开视线。洛伦佐无声地摇了摇头。
“您呢?”
他回过头去。乔万尼专注地注视着他,目光仍是温和的:“您做了些什么?”
微不可察地,洛伦佐松了一口气。他笑了:“就在你的面前。”
他拨开前方的黄杨枝叶。
一座庞然的大理石拱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绿树掩映后,是数座仿照万神殿式样而建的圆顶建筑与礼堂。乔万尼微仰起头,看见石门上方镌刻着的希腊文:美德即知识。
这是苏格拉底的格言,他当然知道。随即,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古老的学园于此刻在他面前复生。
他们向前走了一步。几名怀抱书本的年轻学生出现在他们面前,齐声向洛伦佐问好。一名蓄着浓密白须的老者随后走来,洛伦佐微笑着叫出他的名字,“瓦伦斯”,乔万尼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拜占庭那位与皇帝同名的大学者。他们望着师生一同在绿地彼端坐下,将书卷摊平在膝。空气温和宜人,弥漫着苹果花的香味,乔万尼听见他们开始朗诵《斐多篇》。白嘴鸦和麻雀从树梢上飞落,昂首挺胸地阔步走在他们身旁。
零散的弦乐声从远处传来,他从中分辨出竖琴与里拉琴的音色,如同流水般清澈明快。洛伦佐示意他向前,随他一路穿过绿影参差的柱廊,来到乐曲传来的地方。学生们穿着白袍,盘坐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正随着导师的指点拨出和弦。从眉骨和颧骨的形状看,这位年长的老师显然是位希腊人。这是他授课的学堂,而他的技艺并不止于音乐——上方的屋宇绘着栩栩如生的星图,角落里则摆放着一架用以占星的仪器,一颗银色的圆球正在铜环中片刻不息地转动。
他们望见来人,向公爵露出微笑。洛伦佐举手示意他们不必行礼,转向乔万尼:“我们的第一批学生。”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年前。”
乔万尼点了点头。在他离去的那一年,佛罗伦萨的学园刚刚埋下地基,仅用三年时间便已将建筑造成了如今的规模,招揽到了各地的学者,这是了不起的成就。柏拉图曾想把狄奥尼索培养成“哲学王”,他是徒劳无功的,而洛伦佐至少已做到了一半——他的眼前浮现出洛伦佐在屋顶上遥指荒地时的模样,而昔年的梦想如今已成为现实,甚至比梦想中更好。
他看向洛伦佐,公爵也正回头看他,嘴角噙着微笑。
“跟我来,”他说,“有一个地方,我想让你看看。”
他们来到建筑的正立面。侍从推开沉重的青铜门,随着“吱呀”一声闷响,阳光瞬间全无保留地泄入正厅。乔万尼一眼认出了这里熟悉的建筑风格——毫无疑问属于贝托尔多,只有他才能将雄浑与雅致糅合得这样自然。满壁绘着巨大而瑰丽的壁画,描绘千年前学园繁盛时的景象,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站在画面中心,手捧书卷,远远望向来人;两列楼梯从大厅两侧斜伸而上,如同大天使平展双翼。在它们正中拱卫着一座青色大理石制成的梯形高台,它空无一物,仿佛正等待着被放上王冠。
几何线条长久映刻在他的眼睛里。乔万尼站在大厅中央,灵魂随着微风一同战栗。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座大理石台。
“……殿下。”他叹息着说。
他竭力压抑着声音里即将喷薄的热情,忽然转过身去,目不转睛地凝视洛伦佐。他的身后,阳光覆盖在洛伦佐站立的地面上,如同一地金箔。仿佛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公爵只是微笑。望向他的目光,和七年前别无二致。
“乔万尼·博纳罗蒂先生,”他柔声说,“我有一份订单想托付给您。”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片刻之前。他听见瓦伦斯以苏格拉底的口吻念诵着书卷的篇章:“如果试图描述我的心情的话,你会用什么词?”
“——快乐。”他的学生们一齐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个低级错误。最后一段引自柏拉图的《斐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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