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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的渔夫杰拉尔多发现大厅内突然陷入了缄默。这一刻,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看向了公爵,而美第奇殿下神情平静,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弗朗索瓦帕齐——他的远方亲戚首先鼓起了掌,于是他也立刻跟上。这让洛伦佐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他。半晌,公爵也轻轻拍了拍手。

“祝贺我们的新成员。”他笑着说。

如果杰拉尔多再聪明一些,他就能从一旁美第奇亲族的脸上看出这件事是如何使他们愤怒、震惊、措手不及。如果他多了解一些这座自己将要负责的城邦的历史,或者说,再好事一些——他就会明白,这位他素未蒙面的弗利先生,是多年前阿尔比齐家族的后人。这是一个从前声名显赫的大家族,与美第奇家族一样富有,弗利的外祖父曾与柯西莫美第奇殿下并称为“托斯卡纳的两头雄狮”。

直到柯西莫美第奇在二十年前以“叛国罪”签署了针对阿尔比齐的流放令,将整个家族逐出城外,惟有女眷被留了下来。这也让那时刚刚诞生的科罗纳·弗利,成为了一位名副其实、拥有被选举资格的“平民”。

第34章八(2)

当洛伦佐再度再度被政务淹没,乔万尼则回到他的阁楼之中。傍晚,当皮蒂终于溜回屋子,惊讶地发现老师已提早返城,他挂着讪笑坐回工作间,惴惴不安地观察乔万尼的反应,而他的导师只是点点头,如以往那样将一些零碎的工作交给他,没有苛责,甚至不曾询问他在这段不学无术的日子中做了什么。他的反应令少年打了个寒战:老师是否已将他当做了一块凿不开的木头,不愿再多费力气?于是他向乔万尼反复道歉,将手按在胸前,对主发誓他将改过自新,直到他的老师微笑起来,保证自己并不在意,只希望他保持安静。于是皮蒂顺从地闭上了嘴,殷勤地将乔万尼带回的凿子、钳子、钻头和研磨剂一一摆回他从前惯放的位置。乔万尼向他道谢,随即再度投入于手上的工作,整夜不再开口过一个字;好在皮蒂早已习惯。他彻夜不息、火炬一般的专注与精力向来令少年叹为观止。

这样不知疲倦的工作持续了半月,直到皮蒂为他带来了近日流传在酒徒间的消息。皮蒂是个不那么灵光的学徒,却是位机敏的探子,他以街头剧演员般的生动表演了不久前市政厅中的一幕,关于旧敌如何重新出现在公爵身旁,而他的背后显然还有更危险的人在操纵——美第奇与帕齐的不和已几乎摆在了台面上。皮蒂手舞足蹈地讲完,不出意料地看见乔万尼皱起了双眉;这是他新近发现的规律,好奇心这种被阿奎那谴责为凡人的第五种罪孽的性情在乔万尼身上极少出现,只有在他谈到公爵的近况时例外。只是如今他已将这当作博纳罗蒂先生与殿下情谊甚笃的证明。而乔万尼已不再看他。

上方的积雪消融时,底层的雪往往不知危机业已来临。无论是皮蒂,还是其他市民,都最多将这当作酒后闲暇的奇闻。这座城中的人们——尤其是是最年轻的那些——几乎从未想过公爵落败的可能。而他却隐隐感到了不安。

就像一条冬眠的蛇,即将从蛰伏中醒来。他默默地思索着。过去几日,他一直在为珀尔修斯全力以赴地工作着,即使洛伦佐不曾为这座雕塑定下交付日期,但作为一位口碑良好且经验丰富的艺术家,他心中自有定数。今年十月,是佛罗伦萨主保圣人施洗约翰纪念日,佛罗伦萨最重要的公共庆典之一,作为城内重要的公共建筑,如果他的雕塑能在这一日揭幕,无疑将形成当日庆典高潮。他还在思考是否抛光、如何打磨,他原以为,这是他最好的、力所能及的为洛伦佐排忧解虑的方式。

然而……

如同有所感召一般,他看向窗外。正对着他们的阁楼,洛伦佐的窗户仍然紧闭,但窗台上不知何时已摆着一盆怒放的紫罗兰。风缓缓扫过它的枝叶与花瓣,它轻轻颤动起来,如同情人的眼睫。

在他们都读过的一则神话中,它象征着“来我身边”。

床头摆着两个玻璃杯,盛着半夸脱葡萄酒。一盏瘦高的烛台立在床边,夜风卷过,烛火颤颤摇动,将熄未熄。一片花瓣从瓶中的玫瑰枝上悠悠地坠落。窗外,大雨急遽地降临,一敲一凿般打在石质的窗台上。雷声从远方追来,“轰”地一声打散在雨幕中。深红色床帷之后,静悄悄地藏着厄洛斯主宰的世界。

洛伦佐跪在床褥上,慢慢地俯下身,伸出舌头。乔万尼的手插在他柔细的金发里,忽然猛地攥紧了。他喃喃地念出洛伦佐的名字,洛伦佐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他的舔舐而小心,驯顺如基督脚边的羔羊。乔万尼绷紧身体,像一张弓,手臂和微曲的双腿都在微微颤动。洛伦佐的动作很不熟练,这无关紧要;正在发生的事实本身已是他从未奢想的抚慰。他捧起洛伦佐的脸,吻他的嘴唇,一个长吻之后,洛伦佐睁开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如同浸在水中的蓝宝石。

雨仍在下,风弹奏着树梢,一阵一阵地响。餍足之后,乔万尼拉过锦被罩住两人,洛伦佐靠在他的颈边,分明是雨夜之中,他却如同身处户外的阳光里,靠在橡树暖烘烘的树干上。他闭上眼,倾听着,感到胸腔中那颗急速颤动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温馨从中生发。

乔万尼凝视着他。三声钟响之前,他敲响洛伦佐的房门,公爵坐在装满黄昏的窗前,抬起脸来看他。疲倦显而易见地堆积在洛伦佐的脸上,但在看见乔万尼的那一刻,那双蓝眼睛便立刻亮了起来,如同转瞬间拂尽尘埃。乔万尼走过去,洛伦佐微笑着将抱住他的腰。这个动作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在那张读经桌边,他们分享了简单的晚餐,洛伦佐为两人倒了酒,乔万尼浅浅地抿了一口。记不清是谁先开始的,他们很快吻在一起,洛伦佐按住他的后颈,将他推倒在床上。那一刻他不记得来意,之后也再没有开口询问的机会。在他面前时,洛伦佐的微笑几乎从未消失,他知道那是真正的笑容。为什么要让琐事打扰他的好心情?

直到现在,乔万尼也并不知道是否该打破这份静谧。忽然,洛伦佐睁开眼,一眼望进了那双盛满思绪的灰眼睛。他年轻的爱人低头望着他,看上去忧虑、深沉而温柔。

他笑起来,摇了摇头,打破了横亘的犹疑。于是乔万尼只是握住了他的手。“你希望我留下来吗?”他问。

“我当然希望你随时随地都在我身边,”洛伦佐温柔地看着他,“但那和已经发生的、未来将发生的所有事都无关,只是因为我想要你。你也不用想太多。”

他们四目相对。乔万尼沉默片刻,最终只是亲吻洛伦佐泛青的眼周,不再思考公爵近日难眠的理由。他的不安、信任与承诺都化在这一吻里,他知道洛伦佐能感受到。此后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发生类似的对话。他们构建的世界里无需提及任何烦忧。惟有寻觅。找到。渴求。探索。永不满足。本该如此。

现状令人不安,但还远未到令人绝望的时刻。他们与他们的敌人都十分清楚,美第奇家族的地位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动摇。一年之中,美第奇家族所缴纳的税金占全城邦总额的六分之一,是其他家族的四倍以上,只要这一优势依然存在,没有人能将洛伦佐从无形的王座上拖拽下来。翌日是安息日,洛伦佐难得地没有维持早起的习惯,乔万尼起身时,他仍沉睡在被褥中,难得地神情舒展。清晨,管家与朱利亚诺已聚集在一楼厅间,他们对乔万尼的来临没有表示任何意外,一如寻常般露点头微笑。乔万尼向他们走近,他们中围着一幅大型油画,仆从们正用绒布将它仔细包好,马车夫则已等在门外。

七位样貌装扮各异的人并肩坐在画中,神色却和谐统一。乔万尼略扫一眼,认出了象征各人物身份的装饰——即使他们其实不是人。左边的三位女性分别象征着“信、望、爱”,正是使徒保罗在《哥林多前书》中归纳出的三美德;右边的三位男性则来自异教传统,近年的学者们为它们取名为“四枢德”,分别为勇、义、节与智。七人如老友般齐坐在类似市政厅布局的背景中,构成了一幅关于“团结政府”的寓言。

“为执政团准备的礼物。”朱利亚诺向他解释道。

画还很新,显然是新近定制,也许就在洛伦佐第一次萌发改革想法之时。只是当时仍怀抱希望的公爵未必能想到如今的局面——翌日,新产生的成员便将正式加入执政团。而关于美德的规训能否驯服毒蛇?

他与朱利亚诺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不管后来的记述者如何称呼它,即使它注定充满混乱、分裂与阴谋——一个新的时期要开始了。

第35章九(1)

人们预想中的直接斗争没有到来,至少在最初的几个月没有。敌对状态的两党甚至没有合适的舞台挑衅对方——佩鲁贾与乌尔比亚等区域仍不断燃起小型的战火,托斯卡纳地区一直处在宁静之中。数月来唯一的冲突,是科罗纳弗利主持查封了安杰罗托尔纳博尼的走私货品,而谁都知道违法者是美第奇公爵的舅舅。使他避免监牢的制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旁观了审判的人们都在心中暗自猜测公爵需要付出多少钱财才能换来如今免罪的判决;与此同时,即使公爵夫人已从卡雷吉赶来斡旋,洛伦佐与托尔纳博尼伯爵间仍无可避免地发生了争吵。许多人都目睹了公爵是如何在黄昏时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美第奇宫,并发誓再也不踏进宫门一步。与之相关的传闻故事很快成为了民众下酒的最新佐料。

洛伦佐则致力于另一些事业。圣历六十四年七月,他从拉文纳迎回了但丁的遗体,以埋葬圣人的规格将他葬在了圣母大教堂中。由此,时隔百年余,漂泊的诗人终于回到了曾将他放逐的故乡。洛伦佐在领主广场的地砖上镶嵌了一尊他的浮雕,每个路过的行人在注视诗人的面孔时都不得不低下头,如同致礼。八月,兰迪诺评释、桑德罗绘制插图的《神曲》出版,他用俗语写作的诗歌开始在佛罗伦萨广为流传,这在当年被自命高雅的人们排斥的作品如今却获得了更广泛的民众的欢迎: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通晓拉丁语。但丁热情的研究者与追随者们,费奇诺、兰迪诺与波利齐亚诺在学园中开设了有关但丁诗学的课程,与传统的经院课程显然格格不入,但一位“文化英雄”的形象却由此构建起来了。

同样在八月,佛罗伦萨成立了自己的第一座印刷工场。理所应当地,它的第一部印刷成品是拉丁文圣经,作为礼物被送给了大主教菲利波萨尔维阿蒂。大量著作相继出版,替代了过去缮写室里日复一日的手抄工作。古典学、法学、算学与艺术著作,彼得拉克与薄伽丘的手稿与书信,米兰多拉等人的诗歌与文集,兰迪诺评释、波提切利插图的新版《神曲》,这些书籍中的许多摆在了美第奇家族的图书室中,免费向所有公民开放。戏剧基金依然维持运转,新剧目上演时,许多法国贵族坐在了剧场的最前列,为此,他们中的许多人已进行了十数日马车旅行。艺术也从未被忽略:公爵在市政宫举行了小型的艺术品展,在展期结束后与其他望族一同捐赠了自己的部分收藏,将学园中的一座建筑当作了永久性的画廊。“他也许是全欧罗巴第一个这么做的人。”有博闻广见的学士这么说,“等着瞧吧,这会成为一种风尚的——不到明年,法兰西人就会学到这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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