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抖着手握住了苗宛彤的脉搏,内力紊乱,心跳过速。
她一把掩住了眼睛,竟是束手无策。
苗宛彤眼中的字全化作了灰。
苗宛彤这一生怎么都不平顺,她最天真烂漫的日子便是由苗景龙带着出去戏耍的时候,她小,坐在苗景龙的肩头,听苗景龙讲故事听。也正因为她小,不明白事与愿违这四个字,后来长大了,知道想与苗景龙在一起,想与乐清一起,“事与愿违”这四个字便如能破冰石的利刃,割断了她拉着苗景龙的手,割断了她拥着乐清的手,割得她心口疼。直到流离颠沛也受过之后,遇上姜云,一时间竟是想同姜云过平顺的日子,然而“事与愿违”依旧伴着自己。
她想过平顺日子,想拎着一个小徒弟,教他一身能自保的功夫,想带着一个小姑娘,同她一起上山采药。
眼中白光乍现,苗宛彤感觉到自己好似入了苍穹大地之间,四周空空荡荡,落叶无声。她化身展翅的飞鸟,一双犀利的眼中倒映着世间万物。从抽技的新芽到压枝的落雪,从绿叶阴郁到金灿耀眼。早春新枝抽条,雨无声落了一夜,露水于新叶上翻滚,细柳娇嫩受不住此重负,弯腰将一粒剔透珍珠滚落。初夏花开艳绝,阳光普照,花朵迎头绽放,舒展娇翘身姿,吸收着天地之间万物精华。深秋落叶无声,一片片落于地上覆盖,只剩枝头果实累累。深冬落雪,白茫茫一片。
白茫茫一片,她举目四望,白茫茫一片。
叫不出音节,听不见声音。
风吹得她的头发四散,拍打在脸上好似鞭子在抽,疼得紧。
她转眼就看完了四季,转眼就看过了一生,闭眼之时,能清楚地看到春花开,夏雨落,秋叶飞,冬雪飘。
苗景龙说。
站起来。
苗宛彤扯了扯眼皮,很重。
站起来。
四周寒光乍起,森寒扑面而来,苗宛彤一掌而出,倏然睁开了眼睛。
“师父!”裴松一把抓住了苗宛彤打过来的轻飘飘的一掌,眼泪簌簌就往下掉。
苗宛彤拧着眉头半撑着腰想坐起来,却被半途伸过来的手给拍了回去:“躺回去。”
她闻声侧头看向身侧,却见姜云红着眼睛坐在一旁按着自己的脉搏。她便也不动了,就静静地躺着。
可心里依旧想着刚刚出现在脑子里的画面,苗景龙到底说了什么,当真是“站起来”么?不对,她明明一直站在苗景龙的身前,那苗景龙的一句话到底是何意?
“你的三清诀呢?”姜云突然开口,吓得苗宛彤一抖。
她看着姜云那皱成一团的小脸突然笑了起来:“不是被元前辈封起来了吗?”
姜云摇头,也不说话,只是眉心拧得更紧了些。
半晌后她才又道:“不对,师父只是封起来了,可是现在明明就不在了。我刚刚为了你能制住楚清,用药物将你的所有内力都释放了……”
苗宛彤此时没了力气来确认自己体内还有些什么,她疲惫地反扣住了姜云的手,轻轻地捏了捏,没什么力道,却险些将姜云的眼泪给捏出来。姜云侧过头去不再看她,却听得苗宛彤哑着嗓子道:“没事。”
“闭嘴。”姜云霸道地打断了苗宛彤的话,反而让苗宛彤轻轻地笑了笑。
“咱们这是在哪儿?”
姜云原本还想让苗宛彤闭嘴,可苗宛彤那沙沙哑哑的声音一开口,她便软了心肠。
“寻了一个洞,怕你死在半途了。”
这姑娘的话里多少都带着些恼意,也不知她是在恼苗宛彤不听话呢,还是恼自己未能帮得上忙。这半死不活的状态,四肢都觉得跟断了似的,浑身都疼,苗宛彤却还能不要脸地扯了扯嘴角:“这是担心我了。”
姜云冷哼了一声没接话,裴松倒是从裴枢的手中接过了药:“师父你快吓死我们了。”
苗宛彤心不甘情不愿地就着小徒弟地手喝了一嘴苦啦吧唧的药,刚一入口就险些吐出来:“这是啥?”
“小师父随身带的些草药,没办法煎,只好让阿枢磨碎了冲水给你喝。”
苗宛彤咧了咧嘴,心道这真不是人能喝的下去的,一抬头却见姜云死死地瞪着自己,她忙闭着眼睛仰头将药都咽了下去。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刚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的掌心被一只小手给掰开了。
她低头来看,却见裴枢一句话也不说,却在自己的手中放了一颗糖。
那是她白日里从相府顺出来给两个孩子解馋的。
眼睛有些发酸,苗宛彤半撑着身子冲着裴枢笑了笑。
她将那枚糖放在了手心里,微微一握,不动声色地揣进了衣兜里。
等到两个孩子睡下后,苗宛彤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姜云听到声音回头瞪了她一眼,苗宛彤却竖起手来示意姜云莫要出声。
姜云没好气地将一截木枝投进了火堆中,而后走过去将苗宛彤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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