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疲惫干燥的双眼中,这副景象也像是一场梦。于是他又借势倒下,合上眼睛,打算去做一个梦中梦。
他梦见在家里休息了一周之后,他的身体好了一些。于是他又走了。他不相信老师走得这样干脆决绝,因为那一切都太过巧合,太过突如其来,于是他打算亲自去看看。
走过熟悉的路途,他到达了元町,可洋馆铁门紧锁,他进不去,只能绕到院后翻墙进去。
他一边翻墙还一边想,以前他好像是沿着这条路从老师家跑出去的。
当时他可真傻。
暗自嘲笑着自己,少年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元町洋馆的一楼便有落地窗,窗子没有锁——要是没有人的话,窗子怎么会不锁呢,万一有小偷进来的话怎么办?
……他们一定都是联合起来捉弄他,只要他跑到二楼的房间里,就能抓住老师啦。他年长的情人没有去西伯利亚,也没有回英属印度,就在那里等他。
紧锁的正门,衰败的庭院,一片空荡的厅堂,都是假象。
二楼房间的门没锁,一定是有人在等他。但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他头脑发热地冲进门中——
没有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只是撞进了充满灰尘的空气之中。
还存留着一点淡淡的香味,是雪松木的香气。
这个房间里曾经有黎巴嫩雪松制作的柜子和书架。他想起那是一种针叶乔木,叶片几乎泛出蓝色,他情人的眼睛,正是那种雪松叶片般的蔚蓝。
纱帘不见了,正午的阳光穿透灰尘直照进来,一群辉煌而冰冷的幽灵盘旋在他的身周,嘶叫的鸟鸣有如嘲笑的声音,它们正嘲笑着一个幼稚的灵魂,一个只会妄想的愚人。
这就是藤丸立香一生中最后一次踏入元町时,所见到的景象。
一个充满阳光而冰冷刺骨的梦中梦,是梦也是记忆——梦幻一般的初恋离他而去之后,所有梦都是记忆。
而他再度睁开眼睛,终于从无穷无尽的梦里醒来了。
藤丸姐弟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姐姐发现立香的心思日渐难以捉摸。他总是不说话,醒着的时候也总是发呆,她总觉得即使有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对上,立香也并没有在看着她,而是越过她,去看什么并不存在的事物。
她开始担心起来。他们的生母就是因精神疾病而死,她死的时候也是半疯半醒,而她受不了这种折磨,在一个夜晚用羊毛剪生生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假如立香也因此发病的话……
她想,那自己除了一死赎罪,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不过藤丸立香并没有发疯,他只是逃避,他什么都不想做。
后来,他和姐姐又坐在玻璃盒子里。姐姐那天带了许多花样点心,说唐泰斯宅新请了一位专做甜点的厨师,她把他带来了藤丸宅,专门变着花样做甜点给他吃。姐姐喂他,他就吃了。可最甜蜜的食物,坠入他饱含痛苦的五脏之中,也不会泛起一点涟漪了。
他忘了那天他们之间又说了什么,不过说着说着,姐姐就哭了。
她一哭,他就又慌乱起来。他听明白了,姐姐问他是不是生了「更严重的病」——也就是疯病。
他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姐姐更是止不住眼泪。惊愕地看着他的长姐伏在他膝盖上泪水涟涟,他伸出手去胡乱擦她的眼泪。他其实已经不太清楚,这泪水是她的掩饰还是真心。不过他总是见不得别人哭。
「……其实我没事的,姐姐。」
她泣不成声,只能由他再说下去。
「……你要知道,姐姐,生了一种精神病的人,往往是不会得其他种类的病的。这毒血发作在我身上,大概就是诅咒我不会爱上女人……」
他想起之前在书库里读的那本精神病学专著,上面好像是这样说的吗?啊……其实他也记不得了,他就是随便说些话,让她不要那么伤心。
不过挺有效的,他的姐姐渐渐止住了哭泣。她站起身来,一边抽噎着一边点燃了一支烟,直到烟燃尽了,她也随之沉默地恢复了常态。
那天之后,她一周都没有再回藤丸宅。后来她回来了,但从那以后,他们互相再也没有提起有关不列颠尼亚的一切事情。
在少年时代的所有繁星都熄灭之后,日子就有如地下河流般,一边散发着腐朽的气味,一边昏暗地向前流去。
他照常上学,照常学得不大好,照常被男同学们排挤,照常被强行丢到女孩子堆里去,照常被扣上「行为不端」的帽子。
但是,即使小姑娘们向他频送秋波,华族的少爷却并没有对她们有过任何心思。她们意识到了这一点,却只以为藤丸立香的眼界很高——因为并没有听说过,他有哪个心仪的女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一个神秘消失的异国情人保持着一种过激的,无用的忠贞。
他试图寻找高文的下落,但是失败了。后来也借宴会的机会,询问过使馆里的官员,但是认识高文的也只是很模糊地知道他回了殖民地,也有说他并没有在殖民地,而是回了不列颠本土的说法,也有说他跑到了花旗国去,因为他的家族在那边也有产业。
而且,他没有得到任何一封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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