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皮嫩肉的,还能不怕疼?”阿清微微皱了眉,将床头的灯按亮,然后凝神细看他的脊背。
方伊池生得白,后背像片雪,只不过如今雪上横着几条红枝。他自己不晓得,阿清却气笑了,觉得方伊池非要在身上折腾凤凰是多此一举:“你和六爷感情还真不错。”
“嗯,好呢。”方伊池抱着枕头,莫名地回头望了一眼,“不画吗?”
阿清对着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画。”
“但我得瞧瞧如何画。”
方伊池连忙趴回去。他信任阿清,也在意凤凰画出来好不好看,所以现在就算是天塌了,他也要忍到画画完。
可惜紧接着,方伊池就在阿清真的下笔以后后悔了。他原以为疼便是疼,不承想,狼毫在后背上蜻蜓点水般落下,竟是痒中带麻。
方伊池笑了两声,麻劲儿上来了,他难受得想翻身,可盯着床头的颜料,又想到自个儿的病情。
不能动,他心说。
为了先生,打死也不能动。
头一天因为阿清要在方伊池后背上打轮廓,所以耗时长了些,还换了几个方案,最后把他的后背擦得微微泛红。
“活受罪,”阿清画完,第一句话就是教训他,“何必呢?”
方伊池冻麻木了,团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穿衣服,时不时哀哀地望阿清两眼:“没蹭掉吧?”
阿清抬手把被子罩在方伊池身上:“穿你的!我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干得快还不容易掉。你与其在这儿担心我画的凤凰框子会掉,还不如担心在画完之前怎么瞒着六爷吧!”
在阿清看来,他俩既然住在一个屋,亲密的事情肯定少不了。如今方伊池在饭店遮遮掩掩地画凤凰,眼瞅着没什么人知道,可晚上回到家,衣服一脱,不是什么都白搭?
就算方伊池先前说贺六爷不碰自个儿,阿清打心眼里也没完全信。
身上的痕迹还没消掉呢,说不碰骗谁呢?
方伊池自是不清楚阿清心里想的事情,他把衣服飞速穿好,瞧窗外的天色,意识到今天在平安饭店待久了,急匆匆地往外走,走了两步“啊”了一声。
“叫什么呢?”阿清以为方伊池落了东西,“等着,要什么我给你送到门口去。”
“不是。”方伊池又跑回来,“你爹……”
他是想起昨天的事儿了。
阿清收拾东西的手微顿,叹了口气:“还当你要说什么!”
“……放心,我不管他死活。”
阿清的选择果然如方伊池所料,并没有把滥赌的爹接回家。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传达:“贺四爷让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阿清猜出爹是被谁打的了,登时笑弯了眼睛,没心没肺道:“他怎么不自个儿来?”
“贺四爷腿脚有些不方便。”方伊池噎了一噎,斟酌着回答,“你应该听说过,之前上过战场,落了残疾。”
阿清的笑瞬间消散了,觉得嘲笑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英雄不是那么回事儿,挽救性地加了句:“你也替我谢谢他。我那败家的亲爹你是知道的,我这个儿子不能下手,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旁人代劳了。”
“你娘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阿清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我娘身体不好,年纪又大,一听我提和离两个字就掉眼泪。”
“……熬吧,说不准哪天日子就好了。”阿清沉默片刻,重新笑起来,“行了,别和我在这儿扯闲篇了,快回家吧。”
方伊池不放心地看了阿清几眼,忧心忡忡地回到车上,起先还能静下心来思索阿清的家事,可即将到贺宅时,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风声像擂鼓,一声一声打进耳朵。
后来车停了,方伊池倚在车窗边上,迷迷糊糊瞧贺宅牌匾下挂着的暗红色的灯笼。
他喃喃了声:“先生……”
那团火烧起来了,而贺作舟从火光中走来,眼底映着摇曳的红芒。
方伊池迟钝的大脑缓缓转动,揣着手撇嘴:“好一个大妖精!”
急匆匆赶来的贺作舟脚底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气死,好不容易稳住,立刻绷着脸直奔方伊池而来。
方伊池头重脚轻,只顾着傻乐,隐约听见句“坏了,又烧傻了”,继而眼前一黑,栽进了贺作舟的怀抱。
方伊池的伤风去而复返,最遭罪的是严仁渐。
他自车上栽下来,吓坏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贺作舟,也惊着了等着他俩用晚膳的贺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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