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爷子察觉出了贺作舟的意图,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反了你了!”
“他不过是个平安饭店的服务生!”贺老爷子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方伊池,“下九流的玩意儿,你……”
“爹,”贺作舟闻言,猛地提高了嗓音打断贺老爷子的话,错开一步,挡在小凤凰面前,面不改色地从怀里掏出张薄薄的纸,清了清嗓子,“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瞧见没?我这儿有张地契,您年纪大,看不清字儿,我给您念念。”
贺六爷当然不可能真的念,他只说了几句话:“方伊池,我太太,现如今可不是个简简单单的服务生了。”
“您甭瞧不起他,我把话放这儿,从几天前起,平安饭店……不,不只是平安饭店,就街口那块地,整个儿都是他的。”贺六爷拿着的,可不就是张地契吗?
“以后你们都得给我改口,别直接叫人名字,都给我叫方老板!”
这下可好,不仅贺老爷子,连方伊池自个儿都蒙了。
万禄趁机托着贺老爷子的胳膊假装犯愁:“您怎么又咳嗽上了?快别在这儿了,我扶您去见严医生。”边说,边脚下生风,拼命往前挪。
万福抿着唇为他们开门,等万禄和贺老爷子走出去,扭头对瘫在地上的绿莺说:“你自己收拾收拾,明天一早,辞工吧。”
“不……不要!”绿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她在贺家干了好些年,外头的人尊她敬她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沾了个“贺”字儿。
如今就这么辞工出去,哪儿还有人给她脸?
“万福,甭把话说这么绝。”站在一旁的贺六爷忽然没头没脑地横插了一嘴。
绿莺以为贺作舟心软,眼底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
可惜贺作舟瞧都没多瞧她一眼,直接拽着方伊池的手绕到了屏风后。
须臾之后,后面飘来句:“好歹在咱们家干了这么些年,工钱多算半年吧,寒冬腊月的,不容易。”
万福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好”,然后捂着绿莺的嘴,毫不怜惜地将人拖了出去。
人人都道贺家好,只要沾上一星半点,那以后的日子就再也不用愁。
可甚少有人知道得罪贺家人的下场。
不凑巧,绿莺就是知道其中利害的人之一。
她被万福带出房间,蜷缩在满是积雪的院子里瑟瑟发抖。万福从怀里掏出些银元,冷漠地丢在地上:“多半年的工钱。”
“万福……万福哥!”绿莺没管陷进雪里的银元,而是扑到万福腿边,拼命地磕头,“您替我去和六爷求求情,求求他,把我留下,哪怕是干个粗活,我也乐意!”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万福冷冷一笑,“绿莺,您可是在贺老爷子身边干过的人,见识的手段不比我少。”
“凭良心讲,六爷没要你的命,已经比贺老爷子仁慈多了。”
“你以为我放了你,贺老爷子就真的能容你继续待在贺家?”
万福怜悯地瞧着她:“你太天真了。”
知道了贺家太多的秘密,就算在贺老爷子身边待过再久也没用。
绿莺显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她呆呆地拾起地上的银元,塞到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像是在确认什么,也像是在最后挣扎着什么,不过最终,她万念俱灰,伏在地上号啕大哭。
寒风很快将她的哭声吹散,万福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北厢房门前,轻轻叩门。
里头很快走出一人,是裹得严严实实、哈欠连天的阿清。
“今儿天不好,六爷的意思是让您继续住在跨院。”万福引着阿清往院外走,“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
阿清状似无意地看了眼院角的绿莺,眉宇间浮现起淡淡的嘲讽:“成,劳烦您了。”
“不过万福啊,这院子里似乎有些脏,你回来记得打扫打扫。”
“您说得是。”万福明白阿清话里的意思,弯腰时,拾起差点被雪遮掩的扫帚,“咱北厢房干净着呢。”
阿清与万福的身影逐渐远去,屋内两人却还在僵持。
方伊池早已被壁炉的火烘出一身的汗,他脱了外套,穿件薄薄的褂子,细长的脖颈绷得直直的,踮起脚尖对贺作舟喊:“先生,您拿地契给我做什么?”
贺作舟抱着胳膊冷眼瞧他发火,先前在贺老爷子面前的冷静全没了,语气也开始冲:“怎么,还不乐意了?”
方伊池眼前一黑,摇摇晃晃跌进沙发,此刻也顾不上隐瞒不隐瞒了,在他看来,那块地甭说贵,就是给他十年,单凭他自个儿,也买不来。
更何况他是要死的人,死了以后,贺六爷如果拿不回这块地,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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