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间屋的正当中原该是灶,炕靠灶烧,既然这边的土炕是冷的,那大灶通常都已是掏空的了。
听说这边结匪的人家,把灶掏空,往往转做窖子或者地道的入口。另一边的小间里记得放了两张八仙桌,便是我醒来时躺的位置。
出了这房子,外面就是院子、围寨的结构。这处土匪建的围子,可能已不在小孤村内,但他们绑了我的时间不久,大约也没离开孤山山脚这一周。
我寻思着,能不能我们悄悄溜走,不惊动外面的土匪呀?就三粒花生米,方才围着我看的都不止三个人,我就算大开杀戒,也是送咱们这两颗大好头颅去给别人杀呀。
所以我寻思着,还是得跟张文笙合计合计旁的办法。
这边厢我才开口,张文笙就接去了这个话茬。他直接打断我道:曹士越,你没杀过人,现下也不想杀人,我晓得的。我也不想……我不想你变成报章书本上写的那个样子。
他说:所以从现在开始,一切你要听我的。
我说好,笙哥,我听你的。说吧,接下来我要怎么办?
张文笙道:枪里还有三粒子弹,你朝着那边土墙,不,你朝着这个屋门,随便开三枪。
我真个是活生生地一愣。
我以为我听错啦!于是瞪着他的脸,先拿一根指头指指我自己,又拿这根指头指指手中枪,最后,我给他拿手比划了一个“三”字。
我问他:三枪?都打完?笙哥,一共就三颗子弹!
张文笙点头道:我知道子弹太少了,这么办气势上还是差一点儿。没有关系,枪弹不足之处,我来补上。你就只管开枪。
他系斩钉截铁,面目表情都非常的坚毅。可是我自己,心里还是有些犹疑,虽然举起手枪,也不知瞄哪里好,一想到这三颗子弹打完,我就没有任何可用之物了,最好情况,只是拿这铁铸的小手枪砸出去,砸中什么人的头,也算是到死血赚一个。
缘着心中忐忑之故,我的手也抖得厉害。此时听见张文笙又在我耳边言道:你瞄定那个屋门开枪就好。子弹都打完后,不要停,立刻把手枪也朝那门砸过去,砸得越用力越好,不须担心会不会砸中什么人的头。你信我,你这么办就是了。
不信他我也没别的人可信了。我嗯了一声,算是咬牙应了他。
他不等我继续生疑,听我应了,即猛一指那屋门,声音虽轻,口气却硬,不容质疑地吩咐道:
就是现在,开枪!
我一咬牙一闭眼,对着一扇死气沉沉的木头门,砰砰砰连开三枪。
这才开到第三枪,就见张文笙从炕上跳下地,一拍我后心,提醒道:枪也扔出去!
我到这时也顾不上细想了,就把手枪用力砸向刚被我崩了又崩的木门。咚的一声,厚实的门被砸落一片木屑,上面赫然一个凹坑。
动静如此之剧,门外立刻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听上去人就很多,可能不下十个。我才想要退缩,找个角落匿藏起来,就已看见张文笙竟然把那把救命的刀直接扔在冷炕旁边的地上了。
他双手捋了把头发,又理了理自己的军装,连揉皱的衣襟都仔细拉平,而后昂首挺胸、横眉怒目,大步流星直冲向那扇随时可能被人一脚踹开的门。
眼看到了门前,他飞起一脚,就抢先把那扇门给踹碎了。
清清楚楚,我听见他对着门外有枪有弹的一众土匪,运足中气咆哮道:谁他娘的干下这好事,惹得我家少帅发脾气了!
第39章他爸爸是曹大帅
十五、
张文笙这一脚加上这一嗓子,气势之大,足够骇到满屋子子弹上膛的土匪全部僵立噤声,没一个能立刻做出反应开枪。
事发突然,大家全懵了。
这位张副官,一声吼完,马上又官威十足,摆出拿下巴颏看人的态度,追问道:你们这个绺子谁掌柜啊?我们少帅就搁屋里坐着,连个上前见礼烧香的都没有。怕咱啃光了你家的富贵呢还是咋的?会不会看相?能不能做人?啊?
又是一阵沉默,叮哐一声,好像是哪个人的枪没拿住,直接摔地上了。
张文笙也不低头,也不去夺枪,就大模大样站着。我们方才这个屋里发生的所有事,一整个儿的险死还生,他差点被人剁了手指——这全都似没发生过。
沉默过后,分分明明我就听到,有个操本地口音的汉子,小心翼翼开腔道:兄弟熟脉子啊?靠哪个绺子,烧几炷香?
我一下明了,姓张的说的恐怕是他们土匪专用的江湖黑话,这下两头对上啦。
张文笙背对着我,也不晓得此时端的是哪副脸孔。我只见他抬手弹了两下自个儿肩头:想啥呢?兄弟现在开大船呢,瞅见没?这个色儿的见过几次?给你们指个明理儿,里头那位,被你们烫了的,乃是曹钰曹大帅的公子,当今天下,无人不晓——报纸你们总看过几张吧?佟家的事,没人放笼?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谁是真佛!该烧香烧香,该怎么做,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说完,我以为他会做点什么,结果,他是什么都没做。这人一转身空着手踱着方步,居然径向着我走回来了。
我小声问他:你你你,你回来干嘛?
张文笙压着嗓子飞快地答我道:我能干的我干完啦。少帅,现在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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