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清楚。
她的目光的焦点就落在嘉禾大楼上,定定地看着,片刻都不曾挪开。
程柯,我回来了。
心中默念出这一句之后,她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手机很旧了,当初摔碎了屏幕之后,也没换新的,花了些钱换了一块屏幕的玻璃之后,也就继续用着了。
她点开手机屏幕的短信页面,短信箱里头是空空的,唯独只有一条短信,静静地躺在那里。
恭喜你,走出我的世界我的圈子。我们,不要再见了。
她的目光静静落在发件人的名字上,原本的大腿两个字,已经工工整整地改成了英li,是程柯的英名。
她看着这号码有些出神,不由得想到自家奶包子玩她手机的时候看到了这条短信,还很认真地问了她,“小西!li是谁?为什么要对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更何况奶包子就像他爸爸一样聪明,学习东西非常快,小小年纪就会中英法三语,并且她也渐渐发现儿子似乎完全继承了他爸爸过目不忘的能力,从小童话书就没有看过第二遍的,一遍过了就得买新的了,简直聪明到不行,智商高到让她惭愧。
于是她也不曾瞒他,实话实说地告诉了奶包子,“li他啊……是你爸爸。”
“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们?”
孩子的童稚话语一句一句刺得她的心都很痛,却还是要笑着告诉他,“因为爸爸妈妈没在一起了。”
“爸爸是因为不喜欢我,不想要我所以才不和妈妈在一起吗?”
一般说到这个时候,奶包子的声音就会有哭腔。
她都只能温声劝道,“怎么会,你这么可爱聪明又听话,谁会不喜欢你?爸爸是因为不喜欢妈妈,所以才没和我们在一起的,是妈妈的错,你不会怪妈妈?”
一般这个时候小奶包子才会破涕为笑,然后搂着她说道,“小西你别难过,爸爸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好啦,他要是不喜欢你,我就不和他玩……”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外头的天空忽然绽放出烟花来,响声让她一下子回过了神来,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竟是陷入了沉思这么久。
没过一会儿门铃就响了起来,客房服务员在门口恭谨问道,“您好,温晓西小姐么?这是您叫的客房餐点服务,可以进来吗?”
在国外带了太久,听惯了英名字,所以服务员叫道她户籍上已经更改后的中名,让她有片刻的不习惯,迟钝了一会儿就点了点头,“请进。”
当年程昱宽给她做得还是足够全面的,出国之后连她的身份件都做好了,名字和各种资料都全部改过了,不再是温言初,而是现在的温晓西。
温言初就像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一样,五年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所以哪怕她现在住的就是嘉禾旗下的酒店,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和他们的顶头老板,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婚姻。
……
嘉禾总部的办公室里头,宽敞的红木大办公桌后头的老板椅里头,坐着个清瘦颀长的人影,他背对着办公桌,面朝着办公桌后头那扇完全落地的玻璃,看着外头天色将暗,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修长的十指交叉在一起,眼神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邵翎溪走了进来,表情严谨地叫了他一句,“程董。”
程柯没有回过身来,目光依旧看着外头的万家灯火,淡淡说道,“嗯,你下班回家。”
“您呢?”邵翎溪问了一句,目光朝着办公室的里间瞟了一眼,“又……不回去么?”
办公室的里间是一件带浴室的休息室,只是长久以来,几乎已经被程柯当成卧室了,一般情况下,他能住这里,就百分之一百地住在这里不想去其他地方。
程柯嗯了一声,淡然地给出了回应。
邵翎溪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可是夫人那边,已经来过电话催了好几趟了,您若是还不回去一趟,想必她就要直接亲自过来了。”
邵翎溪也不想搬出夫人来的,可是若是再不搬出陆曼来,他这个月恐怕又会把所有时间耗在公司,哪里都不去了。
“知道了,你先下班。我明天会回去。”说完这句,他已经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依旧是椅子背对着邵翎溪的。
看着那袅袅而起的烟雾,邵翎溪眉头皱了一下,临走之前说了句,“少抽点烟。你还年轻,你还有未来。”
听着办公室门关上的一声,程柯的目光又开始有些走神。
还年轻么?已经三十二岁了。这五年来每一个日夜的折磨他都能清楚地记得。
至于未来?他想都没有想过。
叮。
身后的电脑发出一声响声,是邮件到达时会有的提示音,电脑屏幕上的邮箱界面显示着发件人是度假乐园的人力资源部,而收到的新邮件标题——庄周梦蝶度假乐园婚庆部经理职位应征者简历。
第两百五十五章撮合
?只是程柯并没有看这一封邮件,其实如果他看了的话,就会看到里头那个叫做温晓西的女人的简历,然后就会看到邮件里头,其中一封简历的照片位置,贴着的那张两寸证件照,蓝色的背景底色,照片上的女人有着他无数次午夜梦回让他魂牵梦绕的一张脸。
但是命运是很奇特的东西,程柯听到了这声提示音之后,只是转动了皮椅朝向电脑,看着屏幕上头的新邮件的标题,还没来得及点开,电话就已经响起来了。
看着屏幕上的号码保存的名字,是他想拒绝都没法拒绝的一个字——爸。
接起来就听到那头一如既往沉稳淡定的声音,“回家。马上。”
程柯眉头皱了一下,“我在公司,还有事情要忙。”
“你要忙什么?给我汇报一下,还是让我亲自过来接你?”程嘉泱声音依旧淡然如昔,停顿了片刻后又说道,“现在马上回来,家里来客人了,才刚到,你得回来见个面。”
“谁?”程柯问了一句,就听到那头传来齐钧航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呀,钧航,还不赶紧地回来?”
程柯有些无奈,但是程嘉泱都已经发话,他也知道父亲有多一言九鼎的,于是只能够关掉了电脑,驱车赶了回去。
刚进家门就闻到了阵阵茶香也听到了客厅里头传出来一阵笑语,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在玄关换了鞋之后就走进去。
走到客厅门口,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陆曼和程嘉泱,岁月并没有在程嘉泱和陆曼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大抵是因为家庭和睦爱情甜蜜,心情一直很宽悦的缘故。心态好了自然人也不显老,相反程柯倒是显得有些憔悴,眉眼间都是成熟。
陆曼已经是个精致的中年小女人了,看到儿子站在客厅门口,脸上马上就露出了笑容,站起身来对他展开了手臂,“儿子!”
“妈。”程柯叫了她一句,脸上有了些真切的笑意,走上去拥抱了她。
齐钧航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站起身来锤了锤程柯的肩膀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程柯的目光就落到了茶几前跪坐着,手指动作灵巧地斟着茶水摆弄着茶具的女人身上,“你怎么来了?”
他眉头微皱问了一句,语气不冷不热,听不出什么悲喜。
女人抬眸望向他,只是温和柔软地笑,没有作答,手中的动作也片刻不停,给他斟上了一杯馨香扑鼻的热茶,做了个请尝的姿势。
陆曼轻轻哼了一声,就伸手掐了掐儿子的脸,“以岑来不得么?你这个坏家伙,都快要把家把妈妈都忘了,还是以岑天天来陪着我说话啊逛街啊,算是把你这个做儿子的没做到的事儿全做到了,今儿也是我请她过来的,你还不高兴了么?”
徐以岑跪坐在茶几边,听了这话也只是温和笑笑,没有做声,抬起眸子看他的时候,目光依旧柔软淡然,清淡得就像是杯中得茶水一般,却是滚烫而炙热的。
徐以岑也已经三十岁了,没有嫁人没有恋爱地过了五年,谁都知道她是为了谁才这么做的。甚至到后来,就连先前对这种宝宝贝贝养大的千金小姐有着些成见的陆曼,也渐渐接受了徐以岑这个姑娘的性格和形象,温柔清和,安静久远的。
一直默默地不动声色地等着等着,就算知道或许没有结果,似乎也从来没有过怨言。
久而久之,陆曼和她的距离就走得近了。连带着,就想要撮合程柯和她。
毕竟,距离那件事情,也已经过去五年了。陆曼是那样心如刀割地看着自己儿子怎么样从那样一段炼狱的岁月中走过的。
那段时间他的颓败,几乎像是自我毁灭一般地用酒精、香烟和工作麻痹自己。
也该到头了,那样的日子,她一天都不想要儿子再走一遍了。
毕竟目前看来,徐以岑是个好姑娘,不求名利的,清浅淡然没有多复杂,而且一颗心默默拴在程柯的身上,五年不改。
不在意他心里为谁而苦痛,不在乎他曾经结过一次婚,只想能够守在他的身旁。这份坚持,是让陆曼动容的。
程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端过了茶杯喝了一口,转眸看向了齐钧航,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有兴致‘到家里’来找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程柯着重了到家里三个字,然后再看向齐钧航时的目光,就有些不言而喻了,很显然,他很清楚,齐钧航素来要是找他,要么就是去公司,要么就是电话约出来。
来家里,那还真是第一次。
齐钧航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无奈,的确,是陆曼打电话叫他过来的,无非是想打着齐钧航过来的名头让程柯回来,然后给程柯和徐以岑创造机会罢了。
陪陆曼坐在客厅里说了一会儿话,沉默应对了她诸多撮合之词和对徐以岑的夸奖之词,这才算是找了个空档到院子里头去抽烟,有些如释重负地长长呼了一口气,将肺里的烟雾都吐了出来。
齐钧航站在旁边,轻轻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陆姨其实也就是想借我过来的名头把你劝回来。”
“我知道。”程柯点头应了一声,抬眸看着夜空的繁星点点,目光有些幽远。
齐钧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有些语重心长的叹息在里头,“唉,阿柯,你放了自己,时间都过了五年了,当初你那么难熬的日子也熬过来了,你是时候该放了自己了,你都不知道陆姨和程叔有多担心你。”
程柯修长的指间夹着香烟,凑到唇边吸了一口,没有转头看齐钧航,只是给出了回答,“放了我自己么……钥匙,不在我手里啊。钧航,你没有经历过,所以恐怕就算我说,你也没办法理解?在我看来,五年也好十年也好,每一天每**,都依旧是如同五年前事情刚发生的那一天那一晚一模一样的。所有的痛也好,难过也好,都是一样的,无论一年两年还是五年从来没有变过。”
第两百五十六章面试
?“您好,我是第五号面试者,温晓西。网,一路有你!请……多多指教。”
一如既往绵绵软软的声音,话语间有着些许踌躇之意,不难听出紧张和忐忑的情绪。
五年的距离,一个大洋的距离,此刻的距离,就是这么面对面,不到五米。
这个熟悉的声音,无数次在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让他想要醉死在有她在的梦境里头,看着梦中她的脸,听着梦中她的声音,手指轻轻触上梦中她的笑颜时。
程柯不愿醒来,一次一次,都不愿意醒来,像是能够死在那样的梦境里头,也是好的。
他所有的动作都那么凝滞了,就连手指细微的动作似乎都变得有些困难,像是忽然被丢进了凝固的水泥中一般,每一个动作,仿佛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他慢慢地,非常非常缓慢地抬起了头来,将她印在了眸子里。
她一身正式的女士小西装,脚上蹬着一双细跟的高跟鞋,纤细娇小的身材,因为高跟鞋的缘故显得高挑几分,自然也更显几分细瘦。
她双手在身前交叠,手指相互紧紧地绞在一起,一只手还在忍不住地不停抠另一只手的指甲。就连这紧张时候会有的动作,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头发也已经长长了不少,柔顺的头发是长及腰际的温柔大卷。
一张小脸上,是淡淡的精致妆容,大大的眼睛,微微有些塌的鼻梁,白白的皮肤……她就是温言初,这张脸,不会是别人。
就是那个决绝地走出了他的世界,又这样肆无忌惮闯进来的女人。
场面一下子变得很沉默,近乎僵硬的沉默就这么在这个会议室里头蔓延着。
他一直都是安静的,话不多的,温言初知道,脑中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五年前和他初遇时的模样,也是在类似于这样的一个会客厅里头,他也是坐在那里垂头不语,看到她进来听到她的自我介绍之后,才向她自报了家门。
如果说,之前的五年,她总是能好好地将和他在一起的回忆,妥帖地放在自己心里头最安全的角落,那么,看到了他之后,那些回忆,所有的所有的,就那么翻江倒海不受控制地从心中打翻,然后蔓延开来。
他的每一个细节,都印在眸中清清楚楚。
他瘦了好多,比起在电视上看起来,要更消瘦几分,脸颊上都没有什么肉,更显得轮廓瘦削锋利,更显出了几分憔悴,伴随着的就是眉目之间,五官之间的成熟气息。
而现在,她和五年前初见时一样,自报了家门。
只是一直都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只看着他冷冷的脸色,温言初觉得心中一阵寒凉。
他不说话,她也没法坐下,只能够静静站在那里等着,就连站在门口的人事部工作人员都有些紧张起来,老板这是怎么了?先前还好好的,忽然就没个动静了?
“程董。”工作人员叫了他一句,似是提醒。
话音刚落,他的手就微微抬了起来,摆了摆,“你先出去。”
低沉的声线,比五年前更多了几分沙哑,工作人员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得令之后也是马上点头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会客厅里就只剩他和她两人,气氛更是沉默凝固。
“温小姐。”
他终于这么说出了一个称呼,语带寒凉,像是春寒料峭的偏北风。
“程董。”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轻轻动了动嘴唇,吐出了这么一个称呼来。
“请坐。”他的手朝着自己对面的椅子指了指,眸子里没有什么温度。
温言初坐了下来,这才感觉,自己的手指尖似乎都是冰凉的,这样的遇见,其实是她已经预料到了的,可是哪怕在脑中设想了千万遍,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亲身经历的时候,依旧忍不住被他毫无温度的眼神和话语给弄得……浑身发冷。
坐下之后,他就没再说话,也没再看她,目光只是扫着手中那份她的简历。
匆匆看了一遍之后,就过目不忘地将里头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楚。
“从简历上看来,温小姐的资历很是不错,曾在美国知名酒店中担任过婚礼策划很长一段时间,更是一度晋升成为了策划部门的高层管理人员。”
他淡淡说出了这一句,温言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对于这话的肯定。
下一秒,他的眉梢已经挑了起来,眼睛中有着比面无表情的冷漠还要冷漠的笑意,语气中也带了些许讽刺,“我有些疑惑,温小姐,你在国外有着这么好的工作,想必待遇也不差,究竟是什么吸引你回国来,甚至愿意来我们度假乐园这么个小庙里头应征婚庆部经理?”
他微讽的语气,让温言初只觉得心里头那刺刺拉拉的痛感更加尖锐,面对他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沉默着。
他恨我。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音节都在恨我。
温言初没说话,垂着眸子,手指不自觉地又开始互相折磨,抠得一个手指头上的指甲毛毛躁躁的,甲沟处都已经开始朝外渗血,也仿佛丝毫察觉不到疼痛。
程柯看着她这个坏习惯,就知道她现在心里头是怎样的情绪,看着那指尖的殷红,他眉头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
手指微微动了动,差一点就要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
她却是忽然开口说道,“那个……应该是我的私事,如果……程董您是对我的专业或者资历上有什么疑惑,我不会有任何隐瞒,我与我在美国所工作的那家酒店,没有任何纠纷,也不是因为任何我工作上的疏忽或者纰漏,只是合同期限到了之后我正当离职而已。”
她的冷静让他措手不及,她忽然说出来的这些话天衣无缝。
的确,自己能以什么身份问她什么?前夫?
在这样的场景下,她是应征者,而他,只是面试官罢了。
那又怎样?程柯想,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
于是没再说话,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垂眸看向面前的简历,和后头的附页,扭开了钢笔的盖子,面试意见那一栏里头,苍劲的字迹已经跃然纸上。
务必录用此人。——程柯
第两百五十七章再遇
?
“您好,我是第五号面试者,温晓西。请……多多指教。”
一如既往绵绵软软的声音,话语间有着些许踌躇之意,不难听出紧张和忐忑的情绪。
五年的距离,一个大洋的距离,此刻的距离,就是这么面对面,不到五米。
这个熟悉的声音,无数次在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让他想要醉死在有她在的梦境里头,看着梦中她的脸,听着梦中她的声音,手指轻轻触上梦中她的笑颜时。
程柯不愿醒来,一次一次,都不愿意醒来,像是能够死在那样的梦境里头,也是好的。
他所有的动作都那么凝滞了,就连手指细微的动作似乎都变得有些困难,像是忽然被丢进了凝固的水泥中一般,每一个动作,仿佛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他慢慢地,非常非常缓慢地抬起了头来,将她印在了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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