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母亲一辈子都是『妈妈』,父亲到死都是『爸爸』。
然而……
哪里出错了呢?
哪个地方–无法楔合呢?
某日,父亲突然褪去『父亲』的假面,变身成『普通的男人』,冷酷干脆地舍弃自己–
舍弃了家人。
就好象……昨日之前的生活全是假的。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完全没有一丝『依恋』或『不舍』。
为什么?
怎会如此?
难以置信。一切的一切。
这些,真的不是恶劣的玩笑?尚人好几次这么想。谁都好–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真希望有人对自己这么说。
哪怕是构不成安慰、拙劣的谎言。
「没事的。」
却连这么一句也吝于给予。
父亲持续缺席的家,宛若失去锚具的小船。摇晃失衡的船板上,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每个人都失去方向。每天都是如此。
缺了『父亲』这一块拼图后的坏心情,甚至会让自己在无意间,涌起彷佛连容身之处都即将丧失的失落感。
谁也没说什么。
不管吃什么都味如嚼蜡。
睡眠很浅。
呼吸……却像灌铅那般沉重。
踏出家门一步,外面是燠热闷滞的盛夏世界,可是内心却像在刮暴风雪。
一种类似肿瘤般、硬质的寒冷就摊在眼前。逼得尚人不得不直视那既非谎言也非玩笑、无法掩灭的血淋淋现实。
取代被撕裂的伤口的,是名为「父亲」的存在永远消失。
失去之后才首次发现。
日常生活其实是由许多小小的幸福所组成的。
然后,是恨。痛恨将『背叛』家人这种最卑劣的行为,不堪地摊在眼前的–父亲。
即便如此。母亲还是说了:
「原谅他,等待他回头。」
……以那微微发抖的声音。
总有一天,父亲会知道自己错了,回到自己……回到家人的身边。虽然没有任何根据,母亲仍如此坚持。
「所以,你们也要忍耐。」
憔悴的面容勉强挤出僵硬的微笑。
「别担心。爸爸一定会回家。」
所以,我绝对不会离婚。
尚人并不知道,雅纪或沙也加是怎样看待的。
但,至少尚人从来不觉得母亲很蠢或滑稽。有的只是悲哀。「父亲会认错返家」,为了编织那种小孩的谎言,母亲唯有先催眠自己相信。
或者,面对远比自己年轻的情妇,母亲其实也有母亲不想让步的尊严吧。
不管母亲的心情为何,首先要面对的实际问题便是,必须带着四个正处于成长期的孩子,一切从头开始。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也难为母亲居然没有选择离婚。现在–尚人已经能够理解,母亲何以要如此坚持,哪怕只有一点点。
父亲和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尚人一无所知。
他也不想知道。……至少现在是这样。
就算挖出父亲和母亲的过去,时间也不可能倒退。失去的家庭牵绊亦然。
不过。
在当时。
为什么,父亲宁愿选择那个名为情妇的『局外人』,而不是『家人』呢……。唯有这件事,尚人一直耿耿于怀。
不。他认为自己有权利知道。因为不这样的话,一颗心会永远悬在半空中,不论做什么都无法集中。
哪怕那么做会让伤口发炎流脓,也总比被蒙在鼓里强。
但–在日益憔悴的母亲面前,尚人当然不可能提出那种好比在伤口上撒盐的疑问。结果,他只能沉默。
好歹,以雅纪为首,沙也加和尚人三人都能将内心的纠葛摆到一旁,以仅存的理性和自制体贴母亲。
可是,最喜欢黏着父亲的裕太,却不是如此。
「为什么爸爸都不回家?」
「为什么,爸爸的东西都不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嘛?」
大人敷衍的大道理并不能让裕太闭嘴。
而暧昧的籍口也无法让裕太心服。
「妈,告诉我为什么嘛!」
被逼问到无路可退只能低头不语的母亲,终于开始呜咽。
为什么,你能那么说?
裕太不容妥协的纯真,就某种意义来说,远比父亲的背叛还要辛辣。
为什么,你要如此苛责妈妈?
一字一句都像尖锐的利牙,不容分说撕裂母亲的心。
你有那种权利吗?
甚至到了在尚人他们面前痛哭失声的地步。
真的不想看到,那种模样的母亲。除了裕太之外,谁都不想……。
也是因为如此,大人们才能忍住什么也不说。然而幺弟裕太却打着『正义』的名号,不留情面地抨击母亲。
尚人觉得很没天理。
他真想–痛揍害母亲哭泣的裕太。
因此,当雅纪将以泪洗面的母亲抱到寝室之后–
「裕太,别再因自己的任性而害妈妈哭了。因为最难过的人不是你,而是妈妈。」
立刻代替母亲,果决地开导弟弟。
「爸爸在外面有了比妈妈……比我们还要喜欢的女人。他已经不要我们了。他和那女人一起住在别的地方。所以,他不会再回到这个家了。明白了没?」
连母亲在口头上仍坚守不放的『谎言』,雅纪也一针见血地戳穿了。
如果只会一昧地掩饰流血化脓的伤口,那么自已也会无法前进。雅纪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除了母亲以外,父亲有了比她–比自己还要喜欢的女人,比起这桩事实,雅纪口中『不要……我们了?』的说法,似乎带给裕太更大的打击。
「不要……我们了?」
这比发问语气苍白的神情,诚实道出裕太的心声。
「没错。所以,爸爸才会一个人离家。」
不过,对于从不避讳将『我最喜欢爸爸了』公然挂在嘴边的裕太而言,说不定会认为这只是雅纪的负气话。
调皮捣蛋的老幺–旁人一眼便可看出,父亲是何等地宠溺裕太。
既然知道这点,每有所求的时候,裕太『求助』的对象必定是父亲。就好象,那是老幺的特权。于是,在善于撒娇的老幺的缠功面前,父亲往往会失去该有的立场。
那样会宠坏小孩子–母亲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然而已经先取得承诺的裕太,不管母亲在事后摆出如何不悦的脸色,他都不会在乎。
比起啰唆的母亲,裕太更喜欢溺爱自己的父亲。
相较于沙也加对雅纪的恋兄情结,裕太的恋父情结也绝不逊色。
顺带一提,偶尔裕太和尚人扭打成一团时,父亲也总是偏袒裕太那一方。
「因为尚人是裕太的哥哥嘛……」
已经成了父亲的口头禅。
但,尚人并未因此变得扭曲乖僻。因为雅纪一定会在背后支持他。
如果裕太的特别座在父亲膝上,那么尚人的便是雅纪怀中。
裕太是爸爸的小孩,尚人是哥哥的小孩。谁来看都是这么回事。
就这方面来说,筱宫家的父亲和长男可说将角色分配得恰到好处。另一方面,绿中一点红的沙也加,看起来便特别的早熟。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不知道。我又不是爸爸。」
「那雅纪哥就去问爸爸啊!为什么不要我们了,把理由问清楚啊!」
对裕太而言,那已非老幺的任性,恐怕是为了确定自我存在价值的最优先事项吧。他想弄清楚,自己是否还被父亲『所爱』。
就算父亲『不要』哥哥和姊姊,也绝对绝对不会拋弃自己。
那么宠爱自己的父亲,不可能会丢下自已不管。裕太或许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不过–雅纪却不给他转圜的余地。
「我对『不要我们的理由』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想问。如果你非知道不可的话,裕太–你就自己去问爸爸吧。」
与其说是训诫不明事理的弟弟,毋宁更接近长男对父亲明确的拒绝吧。
尚人第一次看到哥哥如此严峻的表情。听到平时温柔无比的哥哥亲口说出不留情面的冷言冷语,尚人觉得心好痛。
所以–才会如此吧。裕太只好生硬地将视线从雅纪身上移开,带着眩然欲泣的神情望向沙也加。那是求助般、深切的眼神。
然后,平时总是有话直说的沙也加不但一语不发,反而还咬嘴唇垂下眼帘。
「小…尚……」
裕太的声音完全不像从前,彷佛换了一个人似地虚弱不堪,而且细微。交织着震撼和哀伤的双眸雾雾的,似乎马上就要被泪水给融化了。
不过,尚人却只能咬着牙:
「那种事–问我也没用。」
勉强丢下一句话。
既然雅纪说他不想问,那么说再多都没用。是因为不想忤逆最喜欢的哥哥,只为追问出父亲的真意吗?
并非如此。
世界上有任何孩子在听到『你是没人要的小孩』后,会感到高兴吗?
就算父母能若无其事地拋弃亲生孩子,却没有小孩希望父母拋弃自己。
正因如此–
『宁愿选择情妇也不选择家人吗?』
『自己已经被拋弃了吗?』
尚人虽然很想知道其后的理由,却不想从父亲口中听到任何辩解。
–就是那样。
或许旁人会觉得这只是『小鬼的歪理』。但对尚人而言,却是无法退让的最后一道防线。
丢掉不需要的东西,将想要的东西弄到手。
这行为的必然性,还有它的涵意,用脑子就能想通。
然而,家人并非说丢就丢的『物品』。
甚至只要有一些风吹草动,就能引发情感上的歇斯底里。
更何况,是直接从口中听到他的答案–这很吓人。总觉得若是面对面到最后,似乎会就此倒地不起,再也站不起来。
于是,自此以后,父亲成了禁忌的话题。虽然并没有人如此规定。
就好象,父亲原本便不存在似地,大家都不自然且笨拙地演着戏。
也可以说,被遗留下来的家人,也许下意识都在追求着新的『牵绊』和『防制』吧。
那是针对父亲为了一己之私而拋妻弃子的控诉和愤怒。
父亲的外遇真成了重新审视家庭羁绊的反面教材,正因爱恨交织,所以才会留下怎么样都无法消除的斑驳伤疤。在每个人的心中。
从那一天起,沙也加和裕太的针锋相对就此消失无踪。
特别是裕太,他明显沉默许多,彷佛从前那个快活的小捣蛋已经从人间蒸发。脾气变得暴躁不堪,没有人管得动他。
总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态度,没有任何脉络可寻,动不动就将气发在别人身上。
与其说是厌恶自身的不幸,嫉妒他人似乎没有烦恼、极度普通的日常生活,更像是无法消化淤积在体内的情绪,一点小事都可能是引爆点。就是那样的感觉。
正面迎击实在太恐怖了,所以大家都躲得远远地,畏畏缩缩地看着裕太。这又让他觉得碍眼,然后就又–更冲动了。那是、永无止尽的恶循环。
父亲拋弃家和情妇高飞远走,母亲身为女人的尊严受到不小打击。然而,正因相信自己是『被爱』的,父亲未留下只字词组便离家的举动,或许裕太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吧。
因此,每当裕太又惹出什么麻烦,母亲总是无言地低着头,彷佛一口气老了好几岁。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受苦!」
那么说是很简单的。因为家里每个人,心中都抱着同样的痛楚。
父亲的外遇问题恶化,终至拋妻弃子。
这种事情多的是。
大概。应该是吧。
然而,此时此刻–
「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比你不幸。」
就算亮出再多的大道理,也只会让心更加倾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么。应该说什么才好?
应该–做什么才好呢?
实际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必须去消化排遣的情绪……。
那阵子,甚至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问题。
至于原因,则是连尚人都能迫切感觉到的,家里所面临的经济危机。
另结新欢而离家的父亲,并没有留给母亲生活费。如此一来,生活立刻出现了缺口。
父亲明知如此仍要一意孤行,那么除了憎恨,尚人他们还能做何反应呢?
只要在离婚议书上盖章,就能拿到一笔赡养穦丨穴c等等。事已至此,足见是明知故犯。
究竟是什么,让父亲冷血到这等地步呢?
原本该是人人称羡『伉俪情深』的父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母亲,坚持不肯点头答应。
监护人是父亲也好母亲也罢,那都是书面上的问题,现状并不会有任何改善。
索性舍弃『筱宫』的姓氏,和过去彻底诀别,五人重新展开新生活吧。尚人不是没这么想过。但大人有大人的苦衷,而母亲也有母亲不想认输的志气吧。
结果,这样反而得不偿失。
突然跳脱家庭主妇的身份,投入全职工作的母亲,将身体给搞坏了。
非振作不可……。
孩子们只剩下自己可以依靠。
没有时间哭泣了。
想必母亲就是这样自己鞭策自己的吧。
总是笑脸迎人的母亲,这几个月来,一口气苍老了许多。比起在熟人的介绍下,母亲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竟泡汤了一事,前者反倒让尚人更加感到难过哀伤。
不管再怎么祈求。幸运之神就是不肯如愿降临。或许一旦被瘟神附身,灾厄便会像连锁反应般越滚越大吧。
人类的努力若是超过负荷,必定会有某处露出破绽。
于是,连勉强撑起的气力都开始萎靡的话,接下来就只剩一蹶不振了。
肉体的疲累,终于也侵入精神领域。
尚人知道,人类就是那样一步一步毁坏的。
不。说不定在丈夫残酷背叛自己的瞬间,母亲体内的什么便已经被喀嚓一声切断了。
在二重三重的打击之下,身心俱疲的母亲,世界一点一滴地扭曲了。
在尚人他们都没发现的时候……。
否则,原本应该不会发生那样的遗憾。
清晨五点起床。
尚人已经当了一年多的高中生。不管晚上多晚回家,这点从未改变。
尚人并没有参加社团。
虽然学期末都会有一段长假,但光是学校的课后辅导,便已占满行事历上的所有空档。
说不定每天的起床时间,早已演变成生理时钟的一部分。
即便如此。
偶尔也会像今早一样,在闹钟铃响前醒过来。
不过,尚人一次也没有因为回笼觉而睡过头。若以一句『习惯了』轻描淡写带过,那么过去为此所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尚人的一天,是从天色未亮时打开厨房电灯开始的。
话虽如此,不管气温再怎么寒冷,他也从来没想过用电视的声音来代替时钟。如果是双向的对话倒也罢了,一大早他实在没心情去听单方面倾倒的声音。
并非喜欢万籁俱寂的沉默。单纯只是讨厌刺耳的杂音。
哪怕呵欠连连,一旦罩上围裙,顿时就变得『精力充沛』,干劲十足。所谓的习惯,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对尚人而言,还不止如此。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已经是让身心再生、一种类似仪式的感觉。
晚睡,早起。透过『睡眠』的行为,让身心回归到最原始的黑暗,在那里净化所有的秽物,再次张开眼时,同时也伴随着全新的『生』。
其实,尚人并非清贫生活的信奉者。倘若光靠『睡觉、起床』便能洗涤渗入身体的不洁物,那么人类应该会没有烦恼,活得比现在更愉快才对。
但–即便如此,尚人倒也不认为那是愚蠢的谬论。
某段时期,透过母亲的『死』,尚人深切体会到『生』的意义。也知道一天的开始自有其意义,那是支持自己继续往下走的泉源。
身心的再生。
说起来很简单,不过它就像能够治愈现实伤痕的灵丹妙药那般遥远……。
早餐一定是日式口味。
不过,充其量也只是味噌汤和外加一道菜而已。
之所以没有选择更简单的菜色,或者干脆以面包或麦片代替,是因为反正都得准备便当。既然如此,吃惯了的和食是最佳选择–会这么想的尚人,势必有个道地的日本胃吧。
『早餐是一天的活力泉源』。
这是尚人对饮食生活的既定印象。
也可以说,这是因为从小时候开始,母亲不管再忙,都不会在餐桌上偷工减料所致。
不论是漠然切着青葱的节奏,亦或打蛋的手势,全流畅到了极点。对一个刚满十七岁
的高中男生来说,是太早了些。
自从母亲过世后,很快地三年过去了。
因为一些原因,如今姊姊沙也加也已经离开筱宫家。
虽是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在主妇资历迎向第五年的当口,尚人不但能精准地利用空档做好便当,甚至连衣服也顺便洗好了。这正是熟能生巧。
然而。
有时候,突如其来地,他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不耐烦,真想丢下一切不管。
为什么只有自己……
为什么,会抽到这张大凶签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已彷佛就要被负面的情感漩涡给彻底吞噬。
不过,尚人却不讨厌那样的自己。因为他知道,事到如今,自己更非得做个好孩子不可。
何况,他比谁都清楚。抽到『大凶签』的,不是『只有自己』。
结果。其实只是累了而已。
所以,每当那种时候–
(唉……真的好辛苦。)
他都会放任自己想抱怨就抱怨吧。
人啊,若是过于拚命,必定会有『某处』的『什么』崩坏。尚人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不单单是理论上的推测。
另一方面。倘若尚人当真丢下一切管,这个家,一定会立刻荒芜吧。
说真的,尚人就怕会变成那样,所以才能一路苦撑了五年。尽管平凡单调的日常生活等等,早已经从这个家消失了……。
还有每天小小的幸福。
还有家人全员到齐的团聚。
就连笑声–
现在也已经……听不到了。
不过,如果连这个『家』都失去,那就真的什么也不留了。
包括过去。
包括未来。
包括幸福的回忆……。
就那时,就只剩下难堪悲伤的记忆了。
尚人讨厌那样。
只要眼睛看得到的『根据地』还在,他就能继续努力下去。
哪怕时光无法倒退。
哪怕无法取回失去的东西。
等到明天,说不定,会有什么开始慢慢地改变。
所以,尚人无法丢下不管。现在放弃还太早。
(……没事的。)
那时候,没人肯对自己说的话,现在,尚人已经可以说给自己听。
没事的。
只要还有一个信念在。
曾几何时,厨房飘满了味噌汤的香味。桌上陆续排满了便当菜。
但–
不论经过多久,始终听不到下楼的脚步声。
即便如此,尚人还是每天准备早餐。
已经习惯冷清的尚人,今天也小小声地说:
「开动了。」
开始了寂寞的早餐。静默地。
比起满足食欲,更像是自己规定自己三餐必须规律进食般,有一半是出于无自觉的义务感。事实上,对于一个人吃饭的寂寥感,尚人也早就麻痹了。
吃完后将餐具洗干净,顺便也一起洗脸。从并排在桌上的两个便当盒拿起一个,为了准备上学,尚人再度回到自己的房间。
淡淡地、娴熟地,不断重复着每天的例行公事。
尚人的动作愈是熟练,反过来说,便愈是散发出一种彷佛无限重现公式化晨间光景的异质感。
熄灯后的厨房餐桌上,还剩一个便当。那是尚人帮裕太准备的早餐兼午餐。
热水壶内的水是满的。锅子里面的味噌汤,直接热一下就能吃了。那也是每日必做的准备。
尚人会坚持日式早餐和自己做便当,在于他喜欢日本口味。当然,也和每天都在学生餐厅吃饭的话会花太多钱有关。不过,有一半是因为裕太。
裕太已非昔日那个因为父亲外遇风波,大吵大闹的小学生了。升上国中后,乍见之下,裕太似乎也长大了许多。
往好的方向看,这是环境变化带来的良性刺激。
好象是自己决定如此似地,裕太也终于褪去硬梆梆的外壳,开始对周围产生一点关心
尚人是这么想的。
同一所国中的一年级和三年级。
那么,就从这一刻重新开始吧。现在的话,还不算太迟。没错,尚人自忖。
不过。现实却没有那么简单。
尽管裕太收拾起自暴自弃的态度,然而太平日子并没有停留很久。这一回,变成拒绝上学的问题了。
从一个极端投向另一个极端。过度的绝对令人晕眩,尚人已经无话可说。
裕太在想什么呢?尚人不知道。
不,甚至连想要理解裕太的气力都没有。
……应该这么说吧。
大概是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了吧。裕太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明显不将尚人放在眼里。
算了,由他去吧……又不能这样,放着不管的话反而更麻烦,而且裕太一定不会好好吃饭。
在这之前,裕太一向将忍无可忍的怒气和冲动往外发泄。而今,彷佛身体内部已经被掏空般,空荡荡地什么也不留了。
没想到,连名为食欲的本能都会短路,这是尚人始料未及的。
自从裕太某次昏倒,被担架抬入医院以来,尚人对自身的漠不关心着实反省了一番,早上必定会准备裕太的便当,然后才去学校。尽管尚人就读的国中有营养午餐,自己并没有必要带便当。
尚人好比『每天都要远足』似地,拚命做出菜色丰富的便当,连水壶都不忘添满,每天上学前必定会招呼裕太一声。目睹尚人将餐盘放在裕太房门口之后–
「没必要那么宠他。」
雅纪如此说道。
不过尚人还是很担心。有时母亲身心俱疲的憔悴容颜会从脑海一闪而过。
已经够了。再也不想经历那种事……。
不希望任何人变成母亲那样。
可是,尚人的关心对裕太而言,似乎是多管闲事的鸡婆举动。连特地做的便当,他也从来没动过。
话虽如此,大概是觉得再度被送入医院不太妥当吧,裕太都会用方便面或面包充饥。
总而言之,只消填饱肚子即可。是那样的感觉。
他也没有亲自下厨的意思。光吃垃圾食品会造成营养失调等等问题,裕太更是从来不关心。
虽然不碰尚人做的菜,却会吃方便面。
所以,虽还不至于四处是点心零食,但筱宫家的快餐食品却也从没断过。尽管对尚人而言,这又是另一个进退两难的矛盾处。
虽然雅纪都知情,不过他并没有对尚人表示『停止吧』。老幺好象也是如此,他很清楚次男的倔强程度并不输给自已。
甚至,是尚人占上风。雅纪认为,若是继续僵持下去,率先发难的人应该是裕太吧。
关于长男的『立场』,雅纪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早已将选择权交给裕太。这样就够了。
并非只有互舔伤口才足以作为家人的羁绊。裕太也差不多该自己踏出第一步了–他想。
不过。
那一天。
尚人从学校返家,便看到便当的内容物,凄惨地散落在房门前。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觉得很烦!』
是这个意思吗?还是–
『那么难/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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