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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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确实不假,雅纪迥异于日本人的容貌与颀长的身材,他的存在感本身就足以压倒众生。

所以当雅纪为了生活而不继续念大学,甚至连剑道也放弃时,每个人都惋惜他的才华,尚人也为了再也看不到雅纪的剑道而难过得哭了。

「你哥哥离剑道界而去一事,真的令人感到相当可惜,不过我一想到『筱宫雅纪』这块原石在别的领域发光、发亮,就不禁再次觉得你哥哥真是令人可敬。」

因为是模特儿这份工作,所以每个人都只是赞美雅纪的容貌,但是立花却能理解雅纪的本质,光是这点便叫尚人兴奋不已。

「这些都只是闲谈。筱宫同学,全校学生与我们教职员真的都因为你早早复学感到相当高兴,校长也说了,三年级的西条同学伤势比我们想得还要来得严重,野上同学因为后后遗症的关系,让大家也很担心。」

这些从林田的一字一句里,他便能充分感受。

所以脚伤完全复原,能够骑脚踏车上学,让尚人非常高兴。

然而——

「立花老师……」

「什么事?」

「老师认为心里的痛苦,能藉由向他人倾诉而减轻吗?」他不禁脱口说出。

「你是指野上同学的母亲所提心理治疗的事吗?」

「算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

「我想老师也知道,我弟弟四年来将自己关在家里,我们想了很多,做了许多我们能做的事……但仍没有人能治愈他心里的伤痕。」

这还是尚人第一次对他人提起裕太的事。就连对想收养裕太的加门家外祖父母,以及住在堂森的筱宫家祖父母,他都不曾说过,因为没有任何人寻求尚人的意见。

就某种意义而言,连雅纪也没有。

「所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们用错方法了,所以反正更将他逼入绝境?」

当时大家都为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心情浮动不安,而且最痛苦、难过的人应该是母亲,所以他们觉得自己不该说「难过」或是「寂寞」这些任性的话。

但是,只有裕太不同。

他不了解父母间「大人的事情」和兄弟间「无言的规则」,家里每个人都必须理所当然地「忍耐」现实,只有裕太还不习惯而无理取闹。

现在——回想起来,那并不是裕太单纯的无理取闹,那是裕太纷乱的心发出悲鸣吧?

但是当时每个人都压抑了自己的情绪……光是顾着自己的事就已经身心俱疲,无暇顾及他。

为什么自己做得到的事,裕太办不到?

无理取闹。

嘶吼呐喊。

争执……

痛苦的人并不是只有裕太,每个人都不断在忍受,支撑着这个家,为什么裕太总要做出破坏的行为?

那股不悦与烦躁让神经紧绷了起来。

然后裕太拒绝了所有人的关心,将自己囚禁在自己的躯壳里。

「我不是专家,所以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方法,不过我认为与其什么都不做,事后才来后悔,不如先竭尽所能去帮助他才是最重要的。或许是陈腔滥调……即使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但也不过是所谓的结果论罢了。」

「也就是说比起结果,重要的是过程?」

「没错,因为结果是眼前的事实,但就算是事实好了,却不等于真相啊。」

(就算是事实,却不等于真相?)

倏地,尚人将立花与雅纪的话重迭在一起。

「妈妈不会自杀。」

大家都说母亲是对未来感到悲观而自杀的。

然而雅纪却不苟同。

「她只是服错安眠药量罢了。」

就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每当有事时他便会说这句话。

「就算事实只有一个,真相却不会只有一个哦?看法……价值观的差异会逆转事物的真实性。」

(观点不同就会逆转真实性……)

母亲在没有告知任何人、任何事的情况下死去。

雅纪说那是场意外。

裕太大骂,母亲是因为被沙也加撞见她和雅纪在zuo爱,受到的打击太大而自杀的。

然而,尚人却认为——

「妈妈,你去死好了!」

沙也加悲痛的呐喊成了母亲死亡的诱因。

母亲的死是不变的事实,但真正的理由没有人知晓。

同样的,无理取闹、拒绝上学的裕太也将想法封闭在心里不说出来。

「在做某件事的时候并不会在意结果吧?为了什么?做了什么努力?我认为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当时要是那么做就好了,要是这么做就好了。悔不当初的事数也数不清,但是立花认为那只是结果论罢了。

「doyourbest……」

「现在尽己所能。」

尚人现在才咀嚼这句话的含意。

「有人不问过程,只问结果,但我认为过程才是最重要的。为了成就某事的决断力,以及踏出第一步的勇气。你不认为自己已经成功地克服最重要的环节了吗?」立花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沁入尚人心里。

至今没有人跟他说过这句话,他总是很迷惘自己这么做真的好吗?

他一面迷惘,一面做抉择……就算犯错,也没有人指出来。

失败、懊悔——

将错就错。

不断反复这个循环直至今天,他没有任何能让自己自信满满地夸耀「就是这个」的事情。

「你已经克服了最重要的环节。」

即使如此,立花的言语却从背后推他一把。

有某种东西涌上他心头。

好高兴。

——非常高兴。

「谢谢您,立花老师。」

「不,我才该道谢,我很高兴能和你说话。」

「那么我先告辞了。」

尚人深深地一鞠躬,缓缓迈出步伐。脚步感觉轻盈了许多,这或许不是他的错觉。累及此,尚人的嘴角不禁绽放一抹笑意。

从学校回到家后,尚人就像往常一样将脚踏车停进车库里,来到玄关解除电子锁。

大发生闯空门事件的隔天,雅纪便拜托业者强化居家周围的安全,细心得连玄关都在一般内锁之外加上了电子锁。

五年前因外遇而抛家弃子的父亲——庆辅用备份钥匙潜入家中,这出乎雅纪意料之外——不,他似乎是痛恨至极。

「因为求助无门借不到钱,就动歪脑筋到筱宫家的房契上?还被裕太用球棒打到骨折,你也太有出息了吧?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在胜木警署里,雅纪与父亲及情妇——真山千里对峙时的冷峻声音,透过门扉付出来。

「一个抛家弃子的男人,没资格摆出父亲的架子说教,你要是再说下去,只怕我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说是厌恶,更像是嘲弄。不只是嘲弄,还有拒绝。辛辣带刺的语气让尚人只能无屏息。

「现在才拿亲情来压我……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动我吗?那男人离开筱宫家时,就已经和我们断绝父子关系了。」

雅纪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粗暴的音质,却一字一句透露了他的震怒。

「从今以后,不准靠近我家人身旁半步,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件——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周遭弥漫一股沉默的胁迫感。那双深遂的金褐色眼眸瞪视父亲时有多么冷峻——那幅景象在脑海里历历在目。

父亲与他的情妇看在眼里,又有何想法?尚人无法想象。

但是在最后,尚人听见真山千里号啕大哭的声音,他不明白将他们家人的幸福作为踏板的女人,为什么能哭成那样?

愤怒。

哀叹。

悲哀。

流泪……

但是他们却没有人哭泣。

他们只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咬着唇,压抑着声音。呜咽地啜泣……就算想大声哭叫,他们也不能哭泣。

然而——

将他们踹入不幸深渊的元凶竟肆无忌惮地泣不成声,光是想到这点就令人火冒三丈。

为了谁?为了什么?

他憎恨弃他们如敝屣的父亲,以及从家人手中剥夺「幸福的权利」的真山千里,恨得咬牙切齿。

然后时光流逝……

尚人最近会不经意地思考,虽然在历经一连串的丑闻骚动后,旁人的眼光以及他们的日常生活骤变,不过在闯空门事件后,他们总算从「被父亲抛弃的可怜孩子」的诅咒中解放出来了吧?

他们永远也不会原谅父亲和真山千里,再也不是——当时那个软弱无力的「小孩子」。

雅纪已经长大成|人,确立顶尖模特儿的地位,在「恶大罪极的父亲」面前一无所惧的针锋相对,父亲在被裕太打到手腕骨折的时候应该也领会到这一点了吧。

同样的,真山千里应该也深深地体会到何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吧。

那么,这样就够了。今后他们的生活里,「过去」是不被需要的,只要那两个人从他们眼前永远消失……这样就够了。

不论好坏,他们的日常生活都在改变。

日子是过去的沉积,季节流转,时光永远不会倒流。日升、日落,这才是唯一的真理。

尚人像往常一样缓缓地打开门。

下一秒——

「太慢了!小尚,你在干什么蘑菇到这种时候!」迎面而来一阵怒吼。

「裕……太……」

尚人握着门把,僵立在门口。

除非是晚饭时间,否则在尚人去敲他的房门之前是不会离开房间一步的裕太,现在竟然叉着腰站在玄关?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以为现在几点了!」裕太横眉竖目地说道。

「咦……」

尚人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

(……不会吧!已经七点半了?)

因为放学后被叫到校长室,他确实知道今天回家的时间比平常还要来得晚。

(……糟了。)

最近因为白昼变长的关系,所以他没有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对不起!」

尚人慌慌张张地关上门。

「你肚子饿了吧?我马上去做饭。」

急急忙忙地脱下鞋子,直奔厨房。将书包丢在一旁,来不及换下制服便直接罩上围裙。

(唔哇哇……糟了!)

太赶了。

(现在开始洗米的话,要等到八点半才能开饭了。)

而且那还是……最快的情况。

之前冷冻起来的剩饭都用在昨天的炒饭上了。

尚人不禁叹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发现饭锅正显示保温状态。

「咦……」

他惊讶地打开锅盖,锅子里竟煮好了热腾腾的米饭。

(这是……)

尚人盖上锅盖,回过头去。

「裕太……饭是你煮的吗?」

(难道……是真的吗?)

裕太不满地噘起嘴。

「好啦!快去做菜!我肚子饿死了!」

裕太在以他的方式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吧。

太过刺激他的话会让他闹别扭。

「……嗯,我马上就做好,你等我一下。」

尚人强忍住涌上心头的感动和喜悦,从冰箱拿出食材。

(裕太竟然会煮饭。)

一思及此,尚人的嘴角不禁绽放一丝笑意。

(无论如何,总算是前进了一步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裕太确实改变了,这让尚人感到欣喜若狂。

尚人所就读的翔南高中是县内首屈一指的超级升学名校。

任谁都想穿上明星大学升学率遥遥领先的翔南制服,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资格。所以有人说穿上绣有翔南校徽的深蓝色制服,就代表在高中升学考试中「大获全胜的证据」。

尚人在浅灰色的长裤上搭配剪裁简单的短袖白衬衫外,罩上了一件热带雨林风格的围裙,裕太凝视着平常绝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装扮的背影。

(真是的……那么晚回来!就不会先联络一下吗?)

从家里骑车到学校单程约五十分钟——在事件发生之前,最快只要四十分钟,但是最近雅纪严禁尚人走那条渺无人烟的小路——尚人上礼拜才开始骑脚踏车上学。

平常在这个时间尚人早就已经回到家了,现在却始终不见人影,裕太焦躁不安地等着他。

尚人的活动范围非常狭隘,几乎每天只往来家里和学校。既没有参加社团活动,放学后也不会和朋友聚在一起瞎聊。

难道脚踏车爆胎了吗?还是中途到哪里买东西了?今天并没有委员会要开,难道他当值日生?

平常总是准时放学回家的尚人却一直没有回来,裕太想着各各理由,心里感到焦虑不安。

不过只有「突发性」的意外被他完全排除。

他绝对不能去想,强迫自己摒除这个念头,害怕这股不安成为不祥的事实。因为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恐惧。

那天晚上……要是沙也加没有突然打电话来,裕太会忍着空腹感狠狠骂晚归的尚人一顿,也不会想到可能发生意外了,更遑论尚人竟被卷入凶残的事件中……

过了深夜,直到雅纪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怖表情回到家以前,裕太独自一人抱膝在客厅的沙发上度过。

浮现在脑海中的种种想法让他感到混乱,但他仍不想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丢脸的是,他两腿发软一步也走不动了。

当时裕太第一次发现,一个人被留在家里,那种无法言喻的寒意……

他不知道周围的人是怎么想的,但他拒绝上学是无言的抗议;足不出户并非逃避,而是拒绝。所以他并没有那种孤立于世的悲壮感,单独一个人也不感到痛苦。

没错,直到那天为止——

平常就算关在房里,家里还有尚人在,除了一些特殊的日子之外,尚人都会准时回到家里,彷佛一种义务感一样。一到吃饭时间尚人就会来敲门叫他,他觉得尚人「很烦」,但也不曾感到身体深处寒冷到麻痹的寂寥感。

对裕太而言,这就是平常的事。

然而,那一天……裕太的日常生活里毫无预警地丕变。

那天,当他得知父亲外遇而离家出走时,因为大受打击,头脑一片混乱。直到昨天为止都很平静的家庭在瞬间崩溃,裕太完全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人的苦衷?

他才不管这些。他只想知道父亲和母亲到底是从何时、为什么变成了那样?然而大家都绝口不提,彷佛那是不可触碰的话题。

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摒除在外的疏远感,因此裕太——选择拒绝一切。但是一想到被卷入暴力事件的尚人可能就此无法再回到家里——就像全身血液被抽干,头皮冷得发麻。

尚人会不在了吗?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此一来……会变得怎么样?

尚人要是不在了,雅纪绝对会舍弃自己离家而去。一思及此,他便感到毛骨悚然。

直到昨天……不,是从沙也加打电话来之前,对自己深信的、极为「普通」的日常生活,产生瞬间从眼前消失的恐惧;这不是妄想,而是可能成为血淋淋的事实,这让裕太全身血液冻结。

雅纪和尚人之间的肉体关系,让裕太有着无尽的嫌恶与疏远感;即使雅纪毫不在乎他,他知道尚人绝对不会抛弃自己。

因为尚人有愧于他。

尚人明明知道哥哥与母亲所犯下的禁忌却默不作声,因此姐姐才会离开筱宫家;还有和亲哥哥发生关系。

或许……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裕太不知道的事也说不定。

所以就某种意义而言,裕太很有自信——

尚人不会舍弃我,如果我有心,我随时可以舍弃他,但只要我不说要离开这个家,尚人就绝对不会从我眼前消失。

自欺欺人——

狡辩……

无药可救的狂妄。

在那时裕太就充分地明白,他的深信不变其实毫无根据。

爸爸。

妈妈。

雅纪。

沙也加。

大家都抛弃了裕太。

除了尚人,没有人看着他、需要他。不论裕太再怎么反抗,只有尚人绝不会放手。他发现自己所忌讳的一切,只不过是「撒娇」和「逃避」的行为。至今不曾试图去正视的现实毫无预警地降临在他身上。

是惊讶也是愕然。

说是震惊,倒不如说他脑袋已经一片空白。然而他虽然很痛快对雅纪口出恶言,但在尚人面前却怎么也无法变得坦率。

或许正因为如此,在那起事件之后,只要尚人没有准时回家,裕太便变得无法冷静。

不断操心又焦虑着。

心跳加速——

无法默默地待在房间里等尚人回家。

他想,或许尚人会打电话回家,忍不住下了楼来到客厅。接着,一听到开门的声音,才会安心地叹口气,再急急忙忙回到房里。就像平常一样,等尚人来敲他的房门。

五年来的积欠太过沉重,过去并非一朝一夕所能算得清。

事到如今,裕太不能主动去接近尚人,因为尚人会去敲他的房门,对他打「出来吧」的暗号,裕太才能松了口气地离开房间。

尚人一定知道这种事,因为裕太不想让他知道这种丢脸的事……所以他才忍不住口出恶言。不过一直以来也是如此。

(所以雅纪哥,算我求你,买一只手机给小尚吧!)

最近裕太强烈地有了这种想法。

如此一来,就算尚人没有准时回家,自己也能打电话向他确认。

如此一来……他就能安心。

如此一来……他就不会焦躁不安。

只要尚人身上带着手机,他就能拥有一种随时能联络上他的「安心感」。

(不过以小尚那种标榜「朴实简约」的个性,应该会说他不需要吧。)

应该会说吧。

一定……会说。

绝对——会说。

尚人其实拥有相当倔强的一面,平常极少发怒;一旦心意已决,便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决心,否则早就像雅纪一样弃他而去了吧。

(这种年代还没有手机的高中生,应该也只有尚人一个了吧。)

就连对上补习班的小学生而言,手机都是生活必须品了。

不……别说是手机了,搞不好尚人连零用钱都没有吧?

(真的要买的话,手/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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