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岛面前展开大片的肥沃土地,一排排染了嫩绿的小菜秧随风摇晃,那身姿还挺妖娆。除此之外,还有猪圈、马圈,空气中野性的气味令人一言难尽。
“在这里工作?青灯卫不是要上街巡逻的吗?”
“屁咧,你才进来多久就想上街了?年轻人,事业要从根基开始,做事也要从种地开始。”
“种地?爷进青灯卫就是为了种地???”
“这是韩队长布置的任务。”老队士双手背后,绕菜园巡视一周:“农业乃一国之本,只有把地种好了,马养肥了——”
“我绝不干这事,让队长给我换个活。”花岛粗鲁地打断他,扭头就走。
过了一刻钟。
鼻青脸肿地回到菜园,身上多了一副扁担,一条毛巾。
“哎呦,回来啦?”老队士坐在池塘边晒太阳,见多不怪:“回来了就好好干活,先把菜浇咯。”
韩径夜绝对是故意的。
一开始,花岛每天都要在心里把他怼上几遍,后来逐渐发现种田的乐趣,便也不再抱怨。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光是想想就令人欣慰。眼瞅着一簇簇菜苗长大了,绿油油的菜叶配上蓝天白云,矮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马儿温柔,小池塘泛着点点波光,恍惚间像是来到了世外桃源。
当青灯卫,他安于一隅;当卧底,他不思进取。每天挑水浇菜,松土施肥,日子过得倒也快活。在几乎封闭的工作环境里,老队士司徒成了花岛唯一的伙伴。
两个人一熟悉,就不免套出许多“内部消息”,大多是些花边新闻、饭后闲谈之类。
比如,花岛挂念着韩径夜,便会问:“司徒叔,好多日子不见韩队长了,他去哪啦?”
“早就不在屯所了,人家忙着呢,到处跑。”老人一锄头下去,土堆里钻出几条红蚯蚓。
“是么......”花岛若有所思:“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咋啦?”
“问问。”只是笑。
司徒停了锄头,说:“少年有为,不知道为什么选了这条路,来北方过苦日子。他老子啊,可是——”忽然卖关子,不说了。
“唉,司徒叔,我帮你锄地。”花岛及时献上殷勤。
“好啦,他爹说出来吓死你。”
“您倒是说嘛。”
“金陵中山王,韩玉成。”
“嗬!当真?”花岛虽不识其人不知其事,但单单听到“中山王”三字就怔了一下:“这么说,他家算是御五家,是大侯呀!”
司徒伸出三根手指:“将军御三家,耀王、勤王、仪王;下来就轮到大侯,安定侯、中山侯、岐阳侯、天渝侯、东海侯。韩玉成在御五家里排第二,我们队长是他第三个儿子,不过他俩大哥都过世得早。”
“要我是他,就在金陵等着袭个侯位养养鸟。”花岛实在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有像韩径夜、吴岭南的这类人,坐拥寻常百姓一辈子也享不到的福分,却一转身把它像绣球似的抛了,关键是抛了之后,底下老百姓全眼巴巴望着,却永远接不到。
“他和他爹关系不好。”
想到青灯卫听命于耀王,花岛便问:“难道他与耀王关系好?”
“也不好。”
真是怪胎。
“那他的刀为啥挂在右边?”
“这个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老人抓起甘草喂马。
/
春去秋来,一转眼,又到了草木枯黄的季节。
花岛的消息极为闭塞,成天心思全耗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再这样下去,青灯卫要忘了他、菊屋的伙伴要忘了他、共和党也怕是要忘了他。
蹲在池塘边搓完衣服,端着盆往回走。院墙之外,秋日斜阳投落在对面的窗玻璃上,给它们镀上一层刺眼的金光,光晕扩散,模糊了屋檐的尖尖一角。
梧桐树凋零,落叶乘风远去,哗啦啦一片,像鸟。
他呆呆看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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