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静悄悄的,我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恭禹一直抱着一把剑站在我旁边。我终究是未能见到高适。
我突然想说点什么,恭禹却抢在前头对我道:“杜公子放心吧,主帅不会有事的。”
我没回他,恭禹又对我道:“过了这片林,马上就要到浔阳了,等杜公子见到想见的人了,恭禹会护送公子回灵武。”
一时无言,不知道为什么,马上我就要见到太白兄了,可心中却并不欢喜,可能是我怕了吧,我已经有十多年未见到太白兄了,我几乎绝望了,我想我永远都见不到太白兄了,日复一日的思念与绝望,而此时此刻,我就要见到了......
☆、留故
我再次见到太白兄的那天,是春天,这个时候长安的梨花又要开了吧....
院子里种了一棵梨花树,落了满地的雪白,他席地坐在长廊上,案前一壶酒,正在与一旁的官服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远远看着那树立着的白衣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
心心念念了如此久的人就在不远处,我的心竟然出奇的平静。
恭禹走上前去,与那个官服男子在一旁说了几句话,官服男子远远看了我一眼便点头退下了。恭禹走回来对我道:“去吧。”
我小步往前走着,目不转睛看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人,他在喝杯中的酒,并未发现我,直到我落座在他对面。我看着他雪白的衣裳很是熟悉,可他端正的坐姿让我又有些陌生,只是他头发也变得花白了,找不着一根黑丝,我看着那双曾经让我甘心痴醉的丹凤眼,那双眼睛就算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很好看,仿若藏着一片仙境乐土。
只是那双眼睛没有看我,半敛着眼瞧着茶杯,他发现有人坐在了他的对面,于是笑着饮酒道:“若思,你去做什么了,都不与我说一声,欺负我眼瞎啊。”
果真,太白兄的眼睛瞎了吗......
在知道我要见到他之前,我想过很多自己要对他说的话,比如我很想问他,为什么没有去长安,为什么十多年来音信全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可就在这一刻,我看着他对我的笑颜,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拿起桌上的酒饮了一口,涩涩的清甜在口中漫开,不是金陵春,是梨花酒。
他的脸侧向梨花树的方向,一阵清香的风拂过他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他抿嘴笑道:“你院中的梨花树挺好的....”他的笑容变得有些迷离:“其实我从前不太喜欢梨花树,总觉着那个“梨“字寓意着“离“,是个不好的寓意......可后来有个人似乎很喜欢梨花,每天嚷嚷着要吃梨花糕,去看梨花树,我真是拿他没办法啊......”说到这里太白兄又笑了,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你看看,我又聊着聊着就聊到他了,哎,你也别老嫌我烦,你是没见过他,你若是见过他了,也会喜欢他的....”
我听着他说话,愣了神,等到再低头的时候,我的案前全是泪水。
“若思,你怎么不说话了,嫌我烦了吧。人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老啰里吧嗦......若思,你说他那么单纯的人,现在外面那么乱,他一个人可怎么办啊......有时候我希望他能多晓得些现实世故,我不在的时候也能保护好自己,有时候又希望他一直这样单单纯纯的,只是我总要离他而去......”
今天的风是带着梨花香的,我看着他趴在案上沉沉睡去,风儿带着一片花瓣落在他的白发上,阳光亲吻着他的脸颊,岁月静好....
后来我走了,恭禹问我为什么不问问太白兄,长安十年,音信全无的事情,我摇摇头,没说什么。我想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今日过后,我心中已有了答案......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追着那个人的步伐,只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有资格站在那个人的身边,这个梦想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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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灵武不过多久,我便打听到了有关于高适的消息,他那次铲平了永王的叛军之后便立刻赶去了梁宋雎阳。梁宋雎阳是高适生活了二十五年的故乡,那里曾是我和他与太白兄一齐游玩过的地方,而我听闻就在永王叛乱之时,雎阳便在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城内已然出现了吃人的惨况,而雎阳里全是高适的亲朋好友......
我脑海中又浮起高适那日疲惫不堪的模样,他当时又是如何压住内心的悲痛与急切的呢....他作为一军领帅,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不得已呢....
回到灵武之后,我还是做着我的左拾遗,我想最后试图留住这大唐江山,这个我和太白兄一直想要守护的大唐。
只是天事不遂人愿,过了几载我便被新帝贬谪了,起因是新帝贬免大臣房琯的丞相位,而我因为其说话被新帝记恨。
我想,自己真的不太适合官场吧,如今我早已白发苍苍,身体也越来差了,走路也越来越艰难,我想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我看着如今的苍凉山河,万里无云的蓝天,这是我深爱着的土地,这是我最后一次与它告别.....
待我回到奉先之后,我发现如今思吾得了很重的心病,而阿瑜已经长大了,他已是到了及冠的的年龄,少年清秀俊逸,却是与他爹冯二狗气质截然不同,妥妥是个书生相。
我听思吾说,阿瑜一到奉先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小乞丐,却没想到过了几载便出落得如此清灵了,这几年他一面照顾着思吾的病,一面向有书的人家借书来看。已是能将儒家的《诗》、《书》、《礼仪》、《春秋》、《大学》、《中庸》等等许多书背得滚瓜烂熟了。
我想冯二狗如今看到阿瑜的样子,定是欣慰的。之后我与思吾去到街上准备了些新的布料,为阿瑜的及冠之礼做准备。
而我未想到的是,如今我们的境地却不太好,我那时来奉先本是本着去探亲的目的来的,谁知便在亲戚家住了下来,如今人家早已厌烦我们这些留客了。
这年春天,我想着阿瑜的及冠之礼办不成了,心中莫大的遗憾与难过,阿瑜却在及冠的那天不知从哪儿买来了梨花膏还有梨花酒,笑容灿烂对我道:“梨花开了。”
我看着阿瑜,似乎看到满城梨花的长安,那个时候我满怀信心要建立功与名,那个时候我心心念念等着梨花树上的白衣人,那个时候阿瑜还是个未经战乱的孩子,那个时候什么都还有希望......
我想好了阿瑜的名与字,我抚上阿瑜的脸,对他温笑道:“阿瑜,就叫冯瑜,字留故。”
阿瑜听了,眼睛里似乎有灿烂星河一般,咧嘴对我笑,一个劲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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