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失望的当然是宁叔叔,成绩出来后他很少见地黑了脸,连着一个星期都没跟宁冉讲话。
虽然宁冉没有告诉我们,但是由于三家人关系亲近,家长们总是知晓的。我妈在家里长吁短叹了好几天,一直叨叨说真是太可惜了,让我记得去安慰安慰宁冉,叫她不要太难过。
我不敢跟任何人说我心里其实是有点庆幸的,同时我也为自己自私的想法感到羞愧。她终于还是没有离开这里,注定了未来的三年里我们还会在一起度过。
一开始我也曾疑心过,按照她的水准,怎么可能会连面试线都没有过?毕竟她曾经有过分班考试故意漏题的前科。然而转念一想,宁冉在考前的三个月里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去准备,不至于会那么傻,在最后关头放弃。这可不是她的作风。她总是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我还是决定相信她自己的说法,就是粗心大意写错了。
“全省那么多人都去参考了,大家水平都差不多,我本来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考上。稍微粗心一点,就会被好多人甩在后面,考不上才是正常的。”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是神情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落考的事实。
我看到她没什么生气的样子,更加坚定地认为这就是个意外,心里也替她难过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每天就窝在家里,她看书的时候我就趴在旁边打瞌睡,到饭点了起来炒菜做饭。家长们白天都要上班,就剩了我们小的在家里待着,宁冉又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饭菜只能我来张罗。
阿芮偶尔也会过来,但更多的时候她都跟邱梓诚在一起,打球游泳泡网吧,两个月的时间晒得跟蜂窝煤一样,就剩眼睛和牙齿还是白的。
每次阿芮来的时候气氛就会活泼一些,我们会一唱一和地调侃她,问起她和邱梓诚的进展。
次数多了之后阿芮也放开了不少,虽然还是一直脸红,但是会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跟我们说起今天他们又去了哪里,是不是趁周围的人没注意偷偷勾了小指头。
这多少冲淡了一点落考带来的消沉。我见宁冉还能提起兴趣和阿芮逗乐子,也就安心了不少。
倒是她自己没怎么当回事,嫌弃我太老妈子了,叫我不要这么小心翼翼的,考都考完了她还能难过个什么劲儿,不如我炸一碗丸子给她解馋来得实际。
我心说那我还真是白担心了,冲她吹胡子瞪眼之后就转身去了厨房。
过了些日子我问她宁叔叔那边怎么说,是不是还不高兴。宁冉小声嗯了一句,注意力放在手里的纸张上,抿了一口茶水,声音有些轻忽,“不高兴是正常的。他觉得我基本上已经十拿九稳了。没想到出了岔子,难免会有些失望。”
“但是没有办法,事情已经这样了,录取通知书我也拿到了,等到开学之后一切也就板上钉钉。”她把书搁在腿上,脑袋向后仰起,用手臂遮着一双眼睛,突然轻笑起来,“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叫我爸他们丢了脸。”
我虽然不像她一样被当做榜样拿给各家家长去夸奖,却也知道她是挺难做的。考得好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偶尔一次发挥失常,就好像叫自己家的人都脸上没光。
她这一仗只能等到开学前的分班考试再翻身了。
和初中部一样,本校高中部延续了一贯的作风,一年级开学前几天就会组织学生考一次试,按成绩进行筛选,分配班级。
宁冉这回再不敢乱来,家里头都盯着,如果还是考不好进不去最好的班级,恐怕日子就难过了。她心里明白,也就完全没有保留,凭着正常的发挥拿了个好成绩,分到了据说是年级上最好的班级。这种班存在的目的,就是要聚集起最好的学生,尽可能的多培养几个能上TOP3的。整个学校的声誉都需要靠他们撑起来。
我终于没有和宁冉同班,而是分到了她隔壁,传闻也是年级前一百才能进去的。这样来看,我还算是超常发挥了。
阿芮和邱梓诚两个人是真的缘分不浅,竟然还是分到了一起,实在叫人好生感慨。查了名单之后我就忍不住侧目去调笑他俩,说这简直就是缘定三生,逃也逃不掉。邱梓诚看着阿芮傻乐,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宁冉就像憋了一股劲想要证明什么似的,自打开学之后整个人就上了发条,绷着一根弦学得特别认真,头一回月考完了之后才算是勉强缓了一口气。拿到成绩回去给宁叔叔他们看了,家里边的氛围总归是缓和了许多。
尽管没有在一个班了,但是因为隔得近,我倒是经常跑到隔壁去,在他们门口张望,要是宁冉刚好抬起头发现了我,就大力挥手招呼她。
每次去我都觉得自己会被他们班的气氛给憋死。实在是太压抑了。同样的一间教室,我们能坐上五六十个人,他们班松松散散坐三十来个,应该说是非常宽松了,可一眼望去根本毫无生气,几乎全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宁冉算是一个异类,清秀的样貌在一众标准好学生脸里面太好辨认了,故而我每次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在这样的氛围里,她就算想不认真念书也不太可能吧。
去的次数多了,她们班的人也都挺眼熟我,有两个稍微活泼一点的还会替我招呼宁冉,“那谁,宁冉啊,你们家舒榆又找你来了。”
宁冉就总是放下笔,看起来有点头疼的样子到门口来,先伸手在我脸上roulin一把再让我开口说事儿。
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事情要找她。只是这么多年来养成了习惯,突然一下子不在一个班了,总想找她絮叨两句。她也不会不耐烦,正好借着这几分钟的空闲偷个懒,偶尔还略显娇气地抱怨两声,诉苦说这日子过得真闷。
虽然宁冉她们班的要求比我们严一些,连上下学的时间安排都跟我们有些出入,但我们依然每天都一起上路,代价就是我得跟着她的作息来生活。
一开始我当然会觉得有些累,睡眠时间一下子被缩短了不少,整个人都有些乏,时间久了之后也就习惯了。我自己的生活也跟着规律了起来。
等到入了冬,日子就变得不那么好过了。天色亮得晚,黑得又早,骑车上学风也特别大,早起晚归的生活实在难捱。我们甚至已经来不及在家里吃了早餐再出门,每天都是带着面包豆浆,囫囵吞枣一样在路上解决掉。
我因为要骑车载她,并不能腾出手去拿吃的,只能靠着宁冉在后面将面包撕成小条状,把手伸到前头来喂我。我的胃口大,吃的不少,每天早上上学的二十多分钟她的手都只能露在外面,等我们到了学校,早就被冻得冰凉,连笔都拿不稳。
天气从头年十二月就开始冷,要一直到来年三月才能够慢慢转暖。刨去中间寒假的个把月,有六七十天的日子她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总觉得过意不去,后来她再给我递早饭,我就三两口咬进嘴里直接往下吞,尽量吃得快一些,好让她把手伸到我背上捂一捂,这样比带手套热得快。有两回吃得太急了,被噎得直翻白眼。
我一向不喜欢春天,因为我总是容易招蚊子,那年开春的时候却非常高兴,停好车握着宁冉的手一试,再不会冻得和冰块一样。
她的手是要拿来握笔写字的,不好好养着怎么行。
阿芮墨迹了快一年的时间,到底还是和邱梓诚在一起了,两个人开始公开地出双入对。有好事的人得到消息后倒关心起了宁冉,毕竟当年她和邱梓诚的绯闻也小范围地流传过,阿芮又是她的好朋友,这两个人在一起了,想来宁冉的心情会非常复杂。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我们几个人的耳朵里,大家都笑笑置之不理了,回头还是当着那些人的面大大方方一起吃饭谈笑,绝了他们看戏的念头。只是阿芮想起当年瞎起哄的事情,悔不当初跟邱梓诚说了一箩筐好话。
那段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即便是现在想起,我也忍不住要脸上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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