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盘上的分针画了一个整圆,趴床的人侧过脸,额心稍稍泛红,瞳孔在疲惫的困意中努力聚着焦。言铭挠了把短发,双脚触底换成坐姿弓背,搓手看着卧室的门,等了一会儿,站起来挪身向隔壁房屋。
视野随推开的门缝逐渐扩大,靠墙那张简易沙发床堪堪盛得下言华一副丢了件的身子,胸口近乎肉眼不可见的微薄起伏勉强证明这人还活着,呼吸里带着如蜘蛛吐丝般扯不断的粘,是肺部病灶产生的因,无节制抽烟染上的果。
“爸?”言铭虚虚叫了一嗓子。
“嗯。”言华从这个字眼中寻到些力气,撑着自己半昏迷半模糊的意识缓慢清醒,条件反射的迅疾答应一句,他怕以后再没这种机会了。
言铭踱到父亲身边坐下,手背轻压上骨骼分明的肋骨,心里揪的厉害:“咱上医院吧。”
“去过了。”言华难看的拎提嘴角,苦笑道,豆大的汗珠沁在稀疏发间,努力冲儿子摆了摆手,像是要证明自己还不至于被死神拖的气力全无,于是固执的支起上身,双掌往沙发面上一压,向后蹭了一点距离,言铭会意的将枕头垫在他身后。
靠到实物,后背贴感舒适,言华先长松一口气,顺了顺心口,食指朝上直指天花板,表情因疼痛而变得严肃:“检查的结果就是能想到的最坏的那样,在我意料之中,没受什么打击。医生提议保守治疗,且不说没钱治,没钱住院,光是我这腿就够糟心往医院跑的,要死我也得死家里,死你边上,踏实。”
言铭点了根烟吸一口叼着,盯盘旋浮升的青缕眯了眯眼睛:“钱没有我可以挣,医院我背你去,较什么劲呢?”
“臭小子,故意馋你爸呢吧?”言华捶他一拳泄愤:“咱家情况根儿上就变不了,用钱方面向来精打细算的紧,治,医生给不了准话能好,听着那百分之几的可能性跟买彩票似的,中奖率接近零,还不如拿来买彩票呢。”
言华知道言铭肯定要打断他,老套的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对于将死之人,最反感的就是凌驾于亲人痛苦之上的好意,求生需要底气,可现实给不了他希望,自己尝尽折磨,就别再用亲情作绑架,抹杀一段大好年华:“没有什么是你该做的,是我病了,你得顺着我意,我就呆在家,哪儿都不去。”
不是不了解父亲的脾性,倔起来软硬不吃。听见的话过了遍耳,没走心,能做的事言铭照样会尽力,但也不会不切实际的妄想能有什么奇迹发生,对于他们而言,听天由命最轻松也最容易。
***
言铭拉开顾萧的羽绒服,手蹭着散在毛衣上的热度环腰搂紧,上移,抱得狠了些,卡的怀里人不由得抖了抖肩膀。
觉出异样,顾萧把英语书合上贴在他背后,小声问:“怎么了?”
“呼吸。”言铭用滚烫的嘴唇去碰顾萧质地软而嫩的耳垂。
“什么?”似是没听清,又好像听清了却没听懂。
“顾萧,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是个惊喜。”言铭闭上眼睛,好能全身心去感受他想从顾萧身上抓来当做慰藉的东西:“我不愿承认,可我必须承认,我是依附于你的存在而存在的。”
“我一直存在,只是被你发现了‘我喜欢你’,而你依附的其实是这种感觉。”透窗射来的那束光刚好淋在他眉眼,顾萧抬手去做遮挡,言铭先一步向后移了移身子,又听他道:“换个人,一样的。”
听不出其他意味,倒像是把言铭的话用最擅长的解题方式做了拆减分析,说的过于不尽人情,弄的对方极其扫兴。
扫兴归扫兴,言铭不恼,面对内里软乎乎的顾萧,他的负面情绪始终处于罢工状态,一腔粉红色心思燃的正盛:“换个人?下辈子吧,没多余的力气,全用你身上了。我脆弱的很,身心因你而凝聚,你要是离开我,我就散了。”
顾萧颈侧与言铭的粘在一起,像两只交偶的天鹅,脉上的跳动真实又鲜明,仿佛蹦在自己心尖儿上,不知是这点动静还是刚才对方说出口的话,又或许是离的太近,带起一阵舒服的痒麻感,密密麻麻遍布全身,饶是对感情再迟钝再无感,也止不住的做了两次大口深吸。
言铭扯了下顾萧的毛线衣摆,领口拉大,露出九十度角脖子与肩膀连接处的柔滑线条,和被光线抚的莹亮的一层细软绒毛。言铭喉结浮动,犬齿外露,碰了碰锁骨上方的皙白肌肤,不敢用力,对待易碎的瓷器般小心而珍重。
***
青川市第一场雪,下的跟不要钱一样,铺了满操场厚厚一垫,没的过脚踝。课间,半个年级的学生不约而同组团下楼打雪仗,素净明耀的白色顿时多了繁杂交叠的几排脚印,言铭靠坐在自己课桌边沿,双手插兜目光撒向窗外,见远处乱中有序等距的踩出一长串印记,是顾萧。
他头也不抬的穿过嬉笑打闹的人群,躲闪着不长眼的拳头大小的雪球,偶尔抬肩缩脖,偶尔扬手护脸,倒是没砸着,只零星接了几颗雪粒溜进背,凉的他一惊,晃了晃身子。
言铭俯瞰这养眼一幕,干涩带皮的双唇颜色略浅,开合无声念出那人的名字。楼下的人将羽绒服围了一圈绒的帽子扣在脑袋顶,仰头朝班级所在位置望了一眼,一排透明几净的窗格其中一扇,印着枚熟悉的身影。
这默契相视的一瞬,诸多难熬的现实琐碎,都随冬雪洋洋洒洒,尘埃落定,取而代之的是无法临摹刻拓,世间独一的心上人的笑容。
***
可也有不好。
八点整,顾萧换完运动服,套一件不怎么锢身的棉外套,方便跑步时双臂的摆动。拉开卧室门,正面迎上萧珍浅灰色的脸,握门的手指重重一压,眉心极轻微凛了一下。
“下雪还跑步?”
熟悉的问句形式,话尾音是陈述。
顾萧不答,卸下厚衣,等萧珍后面的话。
“上次我加班让你跑步回来做的卷子,找三中的名师给你判了,有一道题。”萧珍把试卷展平摊放在顾萧眼前,指了指一水儿黑迹中浓抹一记红叉,字咬的比往常要硬:“‘最不该出现的错误,公式套用算错了数,难度分没丢,栽在粗心上,可笑不可笑?’,这是判卷老师说的,我原话复述。”
眼神扫过红笔圈出来的数字,确实是因为粗心,顾萧抿嘴将话说的艰涩困难,不是辩解,但也不愿母亲这样苛刻:“下次我会注意。”
“下次?这要是考试呢?高考呢?考场上谁给你下一次的机会?在家做题都能出现这种失误,你心态很好?上了考场能超常发挥?能的话就不会中考失利上的是四中而不是三中,你知不知道李阿姨他儿子在三中,每次聚会洋洋得意的那嘴角都能翘到天上去……”
顾萧垂下眼,余光瞥见电子表,十分钟过去了,现在是八点十一分。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顾萧,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
“这学期期末三中四中考试卷相同,我会证明给你看。”他伸手接过萧珍攥紧的卷子,表面留下皱巴的一道褶花:“还有,妈,我中考没失利,那就是我的正常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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