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末日来临,赵路明摇下车窗,绝望地看向那个远去的背影,在布满黄沙和碎石的灰暗世界里哭号着喊叫,哀求江帆回来。
主楼爆破强度大,配楼接连摇晃起来,爆炸声断断续续地响起,破碎,倒塌,到处都是飞扬的灰尘。
杜君棠手里捏着那条choker,头脑昏昏沉沉。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裙楼低矮的墙倒了下来,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木板,哪怕站在建筑间的空地也难以幸免。他被压住了,很难活动,似乎有一截钢筋插进了左腿,他疼得快失去意识。
大地始终在震颤,他好想知道江帆安不安全。
直到他听到江帆的声音,嘶吼,他忘记曾在哪里听过,他快心疼死了。
江帆几乎不相信自己真的找到了杜君棠,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浑浊的,在看见杜君棠时,压抑的一切又变成眼泪。
巨大的轰鸣从遥远的那边传过来,在片刻的沉寂里,江帆徒手掀开了压在杜君棠身上的重物,他用了浑身的力气,两只手都是被扎破的血口子,他累得瘫倒在杜君棠身边,像死过一般。杜君棠被剧痛折磨得揪住了他的衣角。
江帆听到了旁边的动静,可他什么也顾不上,就下意识用身体撑在了杜君棠身上,碎石块砸在了肩头,他痛到低吼。
他不知道下次巨响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杜君棠眷恋地摸着江帆的侧腰,确认他好,确认他是真的。他忽然狠下心来,把那条choker塞到了江帆手里,嗓音沙哑虚弱,口吻却严厉得像下命令,“拿着。你走吧,快点儿。”他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在浑浊里,眼睛很亮,很像流泪,他温柔地低语,“你得活着,学长,我要你一辈子惦着我,你得惦着我,知道吗。”他真的哭了,“我不想你死……算我求你。”
江帆抹了一把眼泪,脸上脏兮兮的,他在杜君棠的注视下慢腾腾直起身,很轻地说:“您太可恶了。总爱求我些做不到的事儿。”
烟尘和火光,像一场永无止境的灾难。
几米的路变得这样长这样远,危险就追在身后,江帆背着杜君棠,手脚酸软,他只是不断地狂奔,几近突破身体的极限。直到一场又一次接近他们的震动,江帆狠狠摔倒在地上,彻底累到精疲力竭。远处是一片可怖景象,下一个药包可能就炸在他们身边。杜君棠再也不能劝服自己,在疼惜中愤怒地驱赶江帆。
江帆只是不许他从身上离开,紧紧拽着他,回以同样的怒吼剖白。
思念太苦了,太苦了,他不要没有尽头的等待,他只要他。
“杜君棠,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你别想再离开我!”江帆一边吼一边哭,委屈的眼泪混着脏兮兮的灰土划过唇边,全是苦的,他从没这样凶狠地对他主人免去尊称,只是凭着本能诉说,“谁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尽管试试看。”
就着摔倒的姿势,他重又直起上身,带着一身的不屈和倔强。江帆押上了此生最大的勇气,握了握杜君棠的手。
“我不要您装慷慨,主人,”他的眼泪快耗干身体里所有水分,可他快活极了,他做回了那条任性的阿拉斯加,“我爬也要带您爬出去。如果不能一起活下去,那也不过一起死在这里。”
“主人,我的绳索永远在您手里。”
江帆撑着身子,一步一步向前,手肘和膝盖在水泥地上磨出血迹。他像一条真正的狗,艰难地耗着体内最后几缕单薄的气力,驮着他的主人,不断前行。像闯入了旧梦里,可旧梦远不如眼下轰烈。江帆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从没想过自己打生死之界蹒跚而过时,会是这样平静坚定。他整颗心都是满的。
杜君棠的眼泪流进江帆的后领,他吻着他耳畔,攀着他颤抖的肩膀。
像再也分不开那样。
“小狗,这次我拉紧你了。”
一片许久不散的尘埃里,赵路明只听得到自己崩溃的大哭声。她已经坐进了驾驶座,却始终不愿离开,她不知道爆破范围究竟会不会波及到这里,她只是难过到已经无法思考。
当她看见尘埃里那两个缓慢移动的身影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觉得浑身的血都在这一刻滚烫起来。双手的痛感还那么清晰,像一把细针捣着她的肉。可她什么也顾不上了,什么也想不了了。
看着眼前噩梦般的画面,赵路明踩着油门冲了过去,心脏都快不跳了,她哭着骂道:“他妈的,医者仁心,你要给老娘送十面!”
第71章
警笛声藏在呼啸的风里,由远及近,又听不大清楚。
赵路明开着这辆破车,踩着油门飙出几百米,耳朵边都是嗡嗡声。她还没从劫后余生的劲儿里缓过来,像刚拍了场枪战片,鸡皮疙瘩浮在皮肤上,血压爆表。赵路明怕出事儿,一车人没被炸死先被撞死了,于是开出一截就踩了刹车,让自己冷静冷静。她缩在驾驶室里发懵,后座躺着俩兴许还喘气儿的男人。太吓人了。
她眼睛哭得又肿又痛,耳鸣程度在情绪冷却后逐渐减轻。真的有警笛声。顺着声音,赵路明无力地瘫倒在车座里,偏头去看。三两辆警车、三两辆私家车、一辆救护车,跟车队似的往他们这边赶。赵路明心中欣喜,又叹息再叹息,她在合眼前回望后座,祈祷这俩最好不是什么在逃犯。如果是呢?她开始昏昏沉沉地胡思乱想。她是不是要变帮凶了。管他妈的,帮凶就帮凶吧。赵路明一双眼越看越花,她太困了,太痛了。
有警察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奔来。赵路明想,真好,功德圆满了。
她渐渐闭上了眼,在半昏半醒中,被人抬走,还能隐约听见周围有人焦急地喊,“尽快撤离,现场不排除粉尘爆炸的可能”。
赵路明又想哭了,她痛得一动不能动,眼角火辣辣的,大概是进了东西,她连哭都没劲儿哭了,干脆倒头放任自己睡过去。
甭管谢谁吧。他们得救了。
这三人被送进医院时阵仗极大。大门口除了来看病的,还围了好几圈来看热闹的,都纳闷是出了什么事儿,可啥也没瞧着,就被强行疏散了。
柏丞在警车边倚着,不方便拿纸,就用手蹭了蹭下巴和嘴边沾到的灰。那张脸太白了,留一星半点脏都特别明显。队里有个强迫症严重的小年轻想给柏丞送纸,可看着他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就被劝退了。
柏丞的电话是打给归海庭的。他主子在队里做的是文职工作,不用跟他们出来,但这么大个事儿,他得知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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