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到阮惜时烂漫的笑容,也可能是被他的情绪感染,陆择只觉得原本有点难以下咽的包子都变得好吃起来。他本来只是不愿拂了阮惜时的好意,让阮惜时为难才接过的包子,毕竟在他人生前三十年里,从来没有人敢给他吃这种无论是卖相还是口感都不算好的东西。但这会发现自己的一句话一个表现就能让阮惜时的心情好转,他像是被某种情绪满足了心房,整个人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村子依旧笼罩在绵绵春雨里,隔着茫茫的雨雾,看什么都有点不真切,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阮惜时的好心情。他跟陆择走过村道,路过一座三进三出的老宅子时,他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好奇心就驱使他走过去,往里面张望一下。
原来是几位村妇在里面磨米,见阮惜时突然出现,村妇们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笑着跟他打招呼:“时仔,去镇上回来啦,今天都买了些什么呀?”
阮惜时被人发现,也不再躲躲藏藏,他大大方方地走进宅子里,回答对方说:“我去买了些清明上坟需要的东西,张婶张嫂你要做发糕吗?”
张嫂往石磨中间的孔放了一勺子浸水的米,闻言笑着应道:“是啊,这不是清明要到了,磨些米浆做发糕祭祖用嘛。”
张婶推着石磨,问阮惜时:“时仔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拜祭你爷爷啊?要是时间来得及,等我蒸好发糕,送一块过去给你,让你拿去祭拜你爷爷。”
经过石碾子磨压的米变成了米浆,从磨石下面流出来,然后顺着渠儿流到出口,流进下面接着的桶中,白白粘粘的一桶。
这样一桶米浆,拿回家放入泡打粉和黄糖,摊在蒸托上,放到锅里蒸出来,就会变成蜂窝巢一样的发糕,这玩意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因为磨米浆需要大量人工,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人做。
阮惜时自然是爱吃发糕的,小时候过年,他爷爷也会泡上小半桶米,带他来这里磨米浆,他不够高,就搬个板凳站上去,往磨石上面的口子灌米,爷爷就负责推石磨。祖孙俩忙活大半个下午,才得到够两托发糕的米浆,一托做成咸糕,一托做成发糕,够祖孙俩吃一个春节。
如今爷爷不在了,以后吃发糕的机会就大大减少,阮惜时也不跟张婶她们客气,从买来的果子里匀了几个出来,放到石磨旁边当做答谢。
村子以前贫穷落后,大家都没有什么钱,又是乡亲邻里的,谈钱伤感情,最早被人接受的就是以物换物,互通有无,你家送我一把菜,我家给你一把米的。后来生活条件好了点,大家就更加不吝啬那一点点东西了,谁家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就拿出来一点分给要好的邻居,下次邻居家做了好吃的,又拿一些送回去,有来有回,街坊邻里在这些交换中变得越发和睦。
回家路上,阮惜时跟陆择解释说:“那个老宅子是村里最大那户人家的祖宅,我们村姓张的人最多,他们是最早来这里扎根的,经过多年发展,他们的子子孙孙遍布附近几个村落,大家都分家出去了,祖宅就空了出来。因为以前村子里人少,大家都住在一起,所以祖宅里面什么设备都有,像石磨来水井啦。我爷爷说他刚来村里那会,家里没有挖井,他每天都要去张家祖宅那口井里挑水回家用。像刚才的张婶张嫂,她们就是张家的嫡系媳妇,他们家人多,祖宗也多,每逢清明重阳扫墓都很大规模,需要准备很多东西,所以她们才去磨米浆做发糕。”
陆择一边听着一边附和地点点头:“怪不得她们磨了那么多米浆,清明那天他们家一定很忙吧?”
阮惜时推开家门让陆择进去,回头关上门才继续说:“到那天,周围几个村子的张家人都会赶回来,大概有上百人,他们会分头行动,一拨人拜一个地方,晚上大家再一起吃顿饭,就各回各家了。我小时候特别羡慕张家的同龄人,他们家好多亲戚,逢年过节都热热闹闹的,因为我们家只有我跟爷爷两个人嘛,我还问过爷爷,什么时候我们家才能像张家那样开枝散叶,长大之后想起来还觉得自己那个问题幼稚天真得很。”
说着他自己就不好意思起来,低头去整理他买回来的东西,陆择只看到他红彤彤的两只耳朵尖。
第24章春倒V开始~[VIP]
清明前后是村里最热闹的那几个时间段之一,既要忙着春种,又要忙着拜祭祖先,杀猪杀鸡磨米做发糕粽子,总之每家每户都没闲下来,烟囱一天到晚都冒着烟,锅里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张婶第二天就真的送了一个托盘的发糕过来,一大早的阮惜时刚刚起床准备做早饭,就听到了敲门声,他连忙去开门,只见张婶端着一个托盘的发糕,看到他就说:“时仔你起这么早啊,来,把这盘发糕拿回去,一会上山祭拜你爷爷时带上。”
阮惜时连忙接过托盘,这发糕还带着余温,估计是昨晚通宵蒸好的,一大早张婶就给他送过来了,这让阮惜时十分感动。
“张婶您也这么早,还给我带了这么多发糕,你们家还够吃吗?”
张婶爽快地笑道:“哎,不多不多,婶儿蒸了好几托呢,够分了的。这不是你家多了个人嘛,陆择高高大大的吃得多,我怕你们不够吃,才带了一整托过来的。”
阮惜时感激道:“那就谢谢张婶了,张婶要不进来坐一会,您吃早餐没有?”
张婶摆摆手说:“我吃过啦,就不进去打扰你们俩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忙呢,我就先回去了啊,有空你也去我们家那边玩玩,智超整天念叨着找你玩呢。”
智超就是张家一小孩,是阮惜时的童年伙伴。
阮惜时应道:“好,等我忙完农活,就去找他玩。”
送走张婶,阮惜时托着一盘发糕进了屋里,刚好陆择起床,见到这一盘巧克力色的东西,不禁好奇地问他:“小阮,这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阮惜时笑着说:“这就是发糕啊,昨天我们在老宅子里见张婶她们磨的米浆做出来的东西,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陆择来村里这么长时间,已经在阮惜时的指引下尝试过很多他人生前三十年从未吃过的美食,所以听阮惜时说这就是发糕后,兴致勃勃地搬了凳子坐到餐桌旁,等着阮惜时给他分发糕吃。
阮惜时放下发糕,去抽屉里找了一匝线,剪了一段拿过来,把线垫在发糕下面,拿着两边线头在上面一交叉,就整整齐齐地分出来一块发糕,完全不需要借助刀子。
陆择看着阮惜时娴熟的手法,不由得叹为观止,他把这归功为农村劳动人民的智慧。
阮惜时把切下来的发糕放到陆择面前,跟他说:“你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陆择也不客气,拿起一块就放进嘴里。
用石磨磨出来的米浆没有用机器打出来的米粉那么精细,因为放的泡打粉多了,里面的孔大大小小的特别多,发糕吃起来就有些粗糙,加上放了黄糖,甜中带着些酸,有一股米酿的香味,总体上来说还是一样可以接受的地方特色小吃。
阮惜时也拿了一块吃,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跟陆择说:“我们早上就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下午我要上山拜我爷爷,中午饭我会煮早一些。”
陆择点点头:“好。”
用发糕填饱肚子,阮惜时就开始准备拜祭爷爷所要的东西了,他烧了一大锅的水,把昨天买回来的猪脚猪肉放进去烫,再放一捆米线进去,等猪肉烫得半熟,他把肉捞起来,放到托盘里,米线放到猪肉上面,撒一点盐花,祭品就算是完成了。
接着他从袋子里掏出几个苹果橙子出来放到装东西的篮子里,切了半边发糕放进里面,用开水泡了一壶茶晾凉倒进空瓶子,和米酒一起放进篮子,香火纸钱鞭炮用袋子装起来,上坟需要的东西就都准备好了。
陆择就在一边看着,不做任何发问,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不干涉不好奇是基本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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